“放箭!”
白石群大喝一声,禁军得令,数十支箭霎时如雨点般朝马车射杀过去,将四条无辜的生命视为草芥。
子衿、音儿眼看利箭密密麻麻飞过来,立时是人也呆了、脑子也木了,两人竟都僵直着身子一动不能动,瞪大眼睛痴痴愣愣。
“快躲开。”大贵见她们不知闪避,连忙挣扎大喊。
音儿方才回神,想起凤青怜来,惊慌转身将昏迷的少女紧紧护住,唯子衿仍呆呆傻傻,不为所动。大贵情急,抬手一把将子衿扑倒,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护她周全……
大贵哥!
子衿惊住了,她用力挥手想要推开大贵,她很清楚大贵这样做有多么危险,甚至都不敢猜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情。可是,柔弱的她又怎可能推得动大贵?更可恨的是,非但推不动,还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来,喉咙里就像卡着一块石头般,将内心所有的着急和害怕统统堵住,连一个声调也发不出,只能在心里拼命呐喊着“别管我,快走,快走”。
夜茫茫,箭如狼,风凄凉。
当禁军手中弓箭飞出去的一刹那,褚文机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冷笑。这个世界上的人啊,总有一些无法达到的执念,为了完成这样的执念,他们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包括,付出他人的生命!褚文机根本不会在乎眼前是否杀错了人,他只记得萧天恕对他的好,为此,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哪怕,对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也许,一个设计害死救命恩师之人,他的血注定是冰冷的。
而白石群这里,一声令下后,立即便有些后悔了。无奈军令已下,没有反悔的余地,也只得手握成拳,侧头看向别处。一直以来,他就是一个为当权者效命的杀人工具,活得像个傀儡,像个武器。二十年来,他凭借着残存的梦境和已经淡去的些许记忆,努力寻找着“自己”,之前南平王几次书信与他结盟,他都不曾答应,直到最后一次,萧恕让莫画师给他送来一封信,信上,只写了十六个字:“助我上位,君命有知,白府门庭,帝皇通旨”。南平王回到洛京之后,也亲口答应他,只要他肯助其登基上位,铲除一切有可能的阻碍者,南平王将用皇帝的权利帮他寻找亲人。
尽管如此,为了仅仅“有可能”的原因,就要杀害无辜的平民和少女,这样做……真的对吗?
就在白石群反复疑惑之际,突然,迎面刮来一阵奇异的寒风,令他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奇怪,风本无物,亦本无形,可这风却似乎藏着什么厚重的力量,令人莫名的感到心惊恐慌?
于是忙转过头来,谁知不过霎那,他便惊得瞪大双眼,立时大喊了一声“不好”,抬手就将褚文机扑倒在地。褚文机还不曾反应过来,就“咚”一下仰面栽倒,后脑生生磕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白石群,你……”他刚想怒骂,谁知一开口,就听“啊呀”一声,一个禁军突然惨叫着摔在了他身侧,定睛一看,那禁军胸前鲜血直流,竟直直被利箭穿过身体,一双眼睛更是瞪得硕大,一副死不瞑目之状。
这……这是怎么回事?
褚文机不觉大惊失色,再一抬眼,更是惊得面如死灰——只见刚刚才射出去的箭,竟不知几时“掉了头”,这会儿正如下雨一般朝他飞射而来。不禁惊叹:这无形鬼魅的功夫技法,怎与王爷修行的《六道》有些近似?
正想着,不料箭又至前,眼见避之不及,好在白石群身手敏捷,挥动梅雪枪“刷刷刷”将其击落。不忘厉声怒斥:“离弦之箭岂能返之,这到底是什么邪门妖法!”
话未落,又听“砰”地一声巨响,竟是前方马匹受惊发狂,拖着车轱辘猛地冲将过来,一头撞翻了好几个禁军。
该死,白石群暗骂一声,抬手抓住褚文机的肩膀,“嗖”一下将其提起,跃到一旁房屋矮檐上,而那马儿,早嘶鸣一声拖着车上四人朝东面的街道消失而去。
听着马车声音渐行渐远,褚文机站在屋檐上,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莫非,这世间还有第二人习得《六道》之功?或是说,莫闲除了将心法教与王爷,还偷偷另收了他人为徒,为防他日王爷与他反目?
他这里思绪未定、不明真相,身侧的白石群却已是按捺不住,一跺脚挥着梅雪枪,跟着马车追过去了。
……
“马发狂了,大家抓紧!”大街上,大贵挣扎着用力拉扯缰绳。
奈何,他的右手被黑衣人折断,身上又受了伤,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而子衿又因害怕用力抓住他的衣衫,抱在他腰上,像个包裹一般让他站亦站不起,动又动不得。
车轿里,音儿吓得带了哭腔,“大贵哥,快停下来,停下来……”
大贵顾不得疼痛,忙奋力把缰绳缠绕到自己手腕上,心道就算使不上力,也要想办法拉住马匹。只是,马匹惊狂不同往时,缰绳在他手腕勒出了血痕亦无法停止疾速的狂奔,颠簸的马车更像是旋风飓浪里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被掀翻散架的可能。再这样下去,便是他们没有被箭射死,也要被马车给颠死。
就在大贵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烈马迈开的步子猛地顿了一顿,接着,便像被人拖住了尾巴一般,一步一滞,一行一顿,蹄声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慢……直到,如此接连数十米后,竟慢慢停止下来。
街道上漆黑一片,四寂无声,仿佛刚才所遇种种,尽皆只是一场梦。
大贵方将马车停住,就听子衿呜咽一声,紧紧抱住他,“大贵哥,大贵哥,你怎么样,刚才可是吓死我了……”
大贵忙道:“没事了,没事了。”
子衿静听四下无人,这才慢慢松开手,忽又想起了什么,赶忙上下打量大贵的情况,直到见他没被伤着,身上也没有流血,这才松下一口气,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她刚要放松,突然一把抓住大贵的左手,惊叫道:“啊,你的手受伤了,大贵哥,你流血了!”
大贵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缰绳勒出了几条血痕,连忙挣扎着将手缩入袖中,“子衿姑娘,你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
子衿却是急道,“怎么会没事,手都流血了。还有,刚才那么多箭,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万一你自己受伤怎么办?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一语未完,忽然愣住。
恍惚中,她想起了当初小姐在绝尘崖,似乎也曾如此担忧过一个人,甚至,还几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莫非,她真的为眼前的大个子,动心了吗?
从前,她一直会错了意,以为小姐心中牵挂、思念的是五皇子,可后来,小姐突然像中了魔一般拼命让人去寻找楚大少爷之前派人送去的锦盒,还在梦中喊着“无雪”的名字,当时她方隐约觉得,小姐真正在乎的可能根本不是萧决,而是——那个人!而那个当时在山林里救下她们的,或许不是别人,正是楚家的大少爷,楚白!
子衿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汗毛也竖了起来。
这时,音儿探出身子,关切道:“怎么样了,子衿姐姐,你们都没事吧,外面冷,你应该坐到里面来。”
子衿掩饰着抹去眼泪道:“我担心小姐,我,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大贵哥,你说呢。”
大贵正欲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人影“唿”地掠过,顿时大惊,连忙示意子衿禁声,抬头警惕四周。
“怎么了?”子衿、音儿见他这样,也慌张起来。
然,死寂的风中,却什么也没有,似乎刚才只是幻影。
子衿心觉不宁,颤颤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她话音未落,便听四周传来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窸窣影摇,昧雾迷离,恍不知是人是鬼,是月是魅。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夜里,几人刚刚劫后余生,正如同惊弓之鸟,任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人心惊胆跳。
子衿音儿面色已变,唯大贵心中暗暗奇怪:此人虽行动飘忽,却似乎并无恶意。回想惊马之前,弓箭分明已朝他们射下,他当时只顾保护子衿,并不曾看见发生了什么,可瞧后来禁军的模样,似乎是有人将箭挡了回去,否则,如此铺天盖地的箭雨,他们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受伤?再加之,刚才他分明没用上力,马匹却被轻易控制了下来,此人前后两次相助于他,即便不是朋友,也应无敌意。
于是,斗胆问了一句,“是谁?”
他声音刚落,就听“咚”一声响,迎空跃下一个手握□□、身覆铠甲的中年将军。这将军满面阴沉,飞身跳到至马前,声急音怒,冲大贵道:“大胆盗贼,速将东西留下,休想逃走!”
原来,是一路追上来的白石群。
怎么是他?
大贵暗惊。他认出此人正是对他们下令放箭的禁军统领,此人杀心先起,又怎可能两次相助自己?
想着,便见白石群举枪指向他的身后,叫道:“你这个盗贼,躲躲藏藏,暗使玄黄,算得什么真本事!有种站出来与本将军面对面单打独斗,也叫本将军见识见识,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叫离弦之箭再度折返!”
难道此间还有旁人?
大贵大觉惊异,再细观白石群,其手中梅雪枪所指之处,正是马车后方的黑暗之地。看来,助他者果另有人!
那么,到底是谁呢?是谁能在须臾之间将飞箭挡回,谁会两次救他于危急?
难道是……
刚思及此,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军好耳力,果不愧为将门之后。只不过,白门世代为军,身护救国之命,将传百年,受万人景仰,您却何以助纣为虐、囚禁官家,反敌篡位、以失门庭?”
大少爷?
大贵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眼。
惊慌间随声望去,只见朦胧的光线里,从马车一侧迈步走出一个人来:来人步履平齐,修七尺余,身上穿着灰白平民布衣,发束草绳苎麻丝缕,身形清瘦,面容未识,却在脸上戴了一张鹰眼模样的白玉面具。
这人,竟真的是——无雪!
“是大少爷,是大少爷!”音儿早喜极欢呼,一面反复揉着眼睛,一面激动地拍着子衿,想以此证明这不是梦境。
子衿此时也懵了,呆呆看着眼前人,完全愣住。她虽冲动莽撞,年少不知事,可还不算太愚笨。小姐受了那么多苦楚和变故,昏沉之间睡里梦里一直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如果,如果自己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家小姐应该是幸福的,她应该是最最幸福的。因为,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正好娶了她!
可是现在,她家小姐却被人抓走了,小姐,小姐……
子衿禁不住泪意涌上,踉跄着跳下马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爷,姑爷,你总算回来了,快救救我们小姐吧,她是喜欢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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