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珈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已亮透。环顾四周,宽敞整齐的卧房,没有半件多余的摆设,连床幔用的也是黛蓝色,沉闷得像老者的住所。待她看见木架上挂着的石青色衣裳时,骤地精神一凛,那是元荆的衣裳。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还是昨日的模样,这才镇定下来。
房门外传来砰砰响声,岳珈穿好绣花鞋走出去,正见元荆在小院里打木人桩。
“把你吵醒了?”元荆收了掌,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
“王爷府上没有客房吗?”
“有。”元荆接过秋石递来的布,擦净双手,“可你在王府并不是客人。”他命秋石去准备早膳,又朝岳珈道:“你先用早膳,本王换身衣裳就过来。”
岳珈惑道:“王爷不用去衙门?”今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告假了。”他向来勤政,哪怕抱病也从不告假,这是头一回。
岳珈一听便急了:“王爷不是要办水榭的案子?”
元荆蹙眉:“你当本王有三头六臂,事事亲力亲为不成?”
岳珈见他恼了便没再说话,悻悻去房内用早膳。她还未吃完,元荆已换了衣裳过来。岳珈欲言又止,想问他案子的进展,又担心将他惹恼了,适得其反。
元荆吃着烧饼,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故意不肯告诉她,只道:“一会儿有裁缝过来,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她这身衣裳美则美矣,但是行动难免不便,夜里还容易着凉。
“多谢王爷。”岳珈没有拒绝,她亦不想一直穿着这身衣服。
饭后,有个女裁缝来为她量身。这裁缝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专为后妃们量身裁衣。她看着尺上的数字,又悄悄瞧了岳珈的脸,心说这般骨肉匀称的姑娘本就不多,又生得如此容颜,怪道能将颂王迷得七荤八素。
岳珈抬起胳膊让裁缝量,忽发觉袖子轻了,这才发现她的匕首不见了。她扭头问元荆:“我的匕首呢?”
“本王先帮你保管。”元荆坐在椅上,悠闲饮茶。
“不问自取,王爷也行盗贼之事?”岳珈语带不满,难怪昨日要灌她喝酒。
裁缝暗暗称奇,颂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姑娘竟敢这般同他说话。
“会还你的。”元荆淡淡道。
裁缝将岳珈的身形尺寸记在纸上,捧给元荆过目。元荆扫了一眼,问道:“什么时候能裁好?”
“三日之内。”裁缝答道,抬眸见元荆面色不善,忙改了口,“放下别的活儿,赶赶工,明日黄昏就能送来。”
元荆点头,吩咐秋石带她去库房取布料。
岳珈松了松筋骨,丫头给她上了茶,她端起来吹着热气。元荆命人将棋盘摆出来,岳珈先道:“我不会下棋。”
元荆挑眉看她,不知她是不会还是不愿。
“真的不会。”她不同长安城里那些高门贵胄家的小姐,琴棋书画对她而言都是奢侈的,“我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好。”
“本王想下棋可以找薛声,想听曲可以找伶人。”他伸手想握她的柔荑,她飞快将手收到背后。元荆并没恼她,继续道:“我要的王妃,是可以陪我策马驰骋,并肩作战的人。”
“王爷高看我了,我习武不过是为势所逼,若能有选择,我倒乐意当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就像宋漪那样,精通琴棋书画,满腹的诗词歌赋。或许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晴云秋月般的元照韫吧。
“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元荆道,“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为了私利、为了自保,可以不惜将别人推下深渊。即便是身怀武艺的男儿,也未必肯像你那般,为了护卫乡邻挺身而出。”他站起身,走向墙边挂着的宝剑,道:“若你想当个大家闺秀,只是为了讨元照韫的欢心,我劝你趁早放弃。”
岳珈默然,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当闺秀的天赋,连学吹笛也比旁人更慢。
元荆将剑丢给她,岳珈利落接住。
“可有兴趣与本王比试?”
“没有。”岳珈将剑放到桌上,捧着茶杯吃茶。
见她这般失落,元荆也没了兴致,冷声问她:“元照韫到底有什么好?”
岳珈的目光愈发黯淡,他哪里都好,好得令她惭愧自卑。
元荆忿然摔袖,道了句:“本王这就去查案子!”便转身出门去了。
直至夜色漆黑时,元荆才从外边回来。岳珈一直坐在木人桩旁的石凳上等他,见他回来了立刻站起身。
元荆的怒气本已消了,可一想到她等着自己回来为的却是别的人,心里又生不快。
“王爷可查出什么了?”岳珈急切问他,寒夜凉风吹动她轻薄的衣裙,青丝随风起伏。
“进来说话。”元荆推开房门,岳珈犹豫片刻,仍是跟着进去了。
“王……”
“此案乃属要案,案情不宜泄露。”元荆打断她。
岳珈合上双唇,他既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多问,只要能还照韫清白就好。她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站住。”元荆微惑,“你回哪个房?”
“我托红曲姑娘在小公子的院里收拾了间房。”岳珈道,“王爷别怪她,是我拿王爷给的玉玦逼她的。”是元荆自己允的诺,她可以凭这玉玦调动颂王府的人。
元荆唇边浮起笑意,心道她倒还有几分聪明,可惜这点本事还不足以与自己相斗。
“你留在这里,明日我让元照彦去牢里见照韫。”
元照韫入狱多日不许探视,肃王府上下都为此担忧,若能让照彦去探望,至少可以稍稍宽慰肃王妃。岳珈咬唇犹豫,半晌后方道:“那王爷可会记得昨日答应我的话?”
“我昨日可曾轻薄你了?”
昨天他的确信守诺言了,岳珈一咬牙,道:“那王爷明日可得记得让彦二公子去探视。”
“本王的记性没那么差。”他道,“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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