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翠英坐在木凳子上,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两个女人,一碰头就会吵架,从来都不对付。
但她们也是彼此的朋友,在荒木山这个艰难的村庄里,她们努力维系着各自的小家。
因为村民都在,苏云河不能用脖子上的鳄鱼牙项链——潢河牙来给小萝降雨,只能自己拎着沉重的木桶,浇水施肥。
小萝喝得很满意,还打了个饱嗝。
苏云河:“乖,别惹事。”
小萝嗡声嗡气,藤蔓摇晃了一下。
帝江肩膀搭着白毛巾,又像店小二一样来回招呼着村民。每一个人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端茶递水,记账算钱,宛如一个小管家。
帝江拿着小本子,用毛笔在上面划拉:“昨天帮工的人,我这里都有记账。今天做完活,大家记得来我这里领钱。两天一结,一次六两银子。要请假,或者一日来一日不来的,要特别备注。”
村民们纷纷点头。
苏云河看向帝江的目光多了一分敬重。
自从知道,这只小变色龙将谢天辛辛苦苦带大,在这个过程中又送木娃娃哄小孩开心,又拿着竹条抽他屁股让他潜心修行……
帝江在她心中的形象就变得高大上了。
帝江:“??”
(苏姑娘一直看着我干嘛)
(我脸上有脏东西?)
擦了一下脸,没看到有啥啊。一脸狐疑,挠挠头不是很理解。然而拿在手中的毛笔没放下,挠脸的时候墨汁弄了满脸,立刻像大花猫似的滑稽。
苏云河:……
算了,我不应该用高大上形容他。
又傻又可爱,跟青鸢真配。
话说,青鸢还好吗?
苏云河忍不住抬头看天,轻声呢喃:“九重天上,她没有被人欺负吧……之前承诺过,会留一个房间给她,如今房屋要建成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帝江心有所感,也望向天空。
中午到了,大家都坐在藤蔓巨树下开饭。伙食由帝江提供,是土豆炖牛肉。他似乎只擅长这一道菜,虽然好吃,但架不住一直吃会腻啊。
武双双:“……”
方翠英要下奶,所以吃的很香。
村长颤颤巍巍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黑褐色如同树枝一样弯曲的拐杖搭在他膝盖上,牙齿已经不好了,放入嘴中的食物还要一点一点抿。
苏云河简单吃完,她打算找五叔和村长商量点事。
武大力正扒饭,一口接一口吃的很香。他们家虽然养猪,但都是为了卖钱的,从来不敢宰来吃,所以平时饭桌上哪里见过荤腥,此时恨不得将锅底都舔干净。
在武家,猪的地位比人金贵。
如果他生病了,猪也生病了,只有一份买药的钱,那必须先济着猪……猪死了,他就不能给媳妇买衣裳,不能给家雀儿买书了。再说他一个男人,体格硬朗,生病什么的撑死了几天就会痊愈。
苏云河挪了个小凳子坐过来。
“五叔。”
武大力抬起头,一看是猪神大人连忙将手中的碗放下,舔了舔嘴唇上的饭粒咧嘴一个微笑:“甭客气,叫我大力就行。”
苏云河端了一碗茶,递给他:“五叔,你是咱们荒木村的老人了。村子里的事还要仰仗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用手撸平了压在石头上,向他展示。
“这是咱们村的地图,东边迎风坡的土地肥沃,水分充足。西边背风坡土壤贫瘠,降雨较少,储水能力差。我想了想,决定将村子里的土地整合到一处。统一耕种,统一收获,统一雇人收购。然后按照人头比例,将得来的钱粮分配给每一个人。五叔,你看行吗?”
武大力沉思了一下:“我看可行。”
但他的表情迟疑,又补充道:“但这事太大,得先跟村长商量。他德高望重,如果能得到他的许可,这件事就做成了一半。”
苏云河笑着,用小石子将白纸地图的四个角压上,腾出手来:“五叔想的周到,我这就去请村长过来,一并商量。”
她从一开始就打算找村长和五叔两个人。故意弄这么一出,是为了让武家的武大力有被重视和主动参与的感觉。
她不是耍心机,而是“农村集体合作社”是中国早期实行的一种制度,但这种制度要靠强大的凝聚力,她需要一个人来挑大梁。村长年老体弱,不可能带着一群年轻人奔波买种子、种地,收购,卖出……
武双双是个好人选。英姿飒爽,聪明好学,又有武力值。但有一点,她为人虽好,说话却有一丢丢尖酸,总是和别人掐嘴吵架。如果选她,可能会惹出一些麻烦。
再思考……
武大力是武家人,武双双可以出谋划策,武大力又在村里有口碑,让他来当荒木山农村合作社的领头人,是最好的了。
为了让武大力有主动参与,主动谋划的感觉,苏云河故意“听取”他的意见。这样,一来表达重视,而来让他有热情。只是简单的一个考量,却可以为荒木山的繁荣昌盛铺垫出一块道路。
她尽心尽力了。
村长赤成在一口一口的抿着饭。
他牙口不好,嚼不动牛肉。不过帝江给他的那一份像是特意别人关照过似的,嚼不动的肉少,软烂的土豆添了很多。还浇了满满一勺汤汁,将米饭泡的甜香可口。
村长笑眯眯的向帝江道谢。
“谢谢你啊。”
帝江摇头:“有人特意嘱咐我的。”
村长停止咀嚼:“让诸神大人费心了。”
帝江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不是,是、是赤风。”
“哦哦。”村长浑浊的眼睛有一刻呆滞。
帝江指了指藤蔓巨树后面,有一撮红色的绒毛露在外面,如果不是刻意去看,还真没瞧见那里藏着一只赤狐。
赤狐尾巴蓬松柔软,躲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说:“那孩子本性不坏。”
帝江点头:“是挺好,不挑拣。手脚麻利,来了几天,庙里的卫生都是他干的。人小,不矫情。还跟在我后面学烧菜做饭。”
老村长放下饭碗,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帝江就行了一个礼:“有劳上仙了,这孩子顽劣,本性不坏。是我法力不精,年老体弱,在修道成仙这条路上帮不了他。求上仙多多指教,老爷子一定厚礼相谢。”
帝江连忙搀扶,语气急促:“老人家,我可不是什么上仙。我是、我只是一个座下侍奉的妖兽。”
老村长还是笑呵呵,继续行礼:“那也多谢你了。”
巨树藤蔓剧烈摇晃了几下,落下一片绿叶子。那只狐狸又和藤蔓打了起来,似乎宣泄是的,还听到了“嘤嘤嘤”的狐叫。
老村长头上落了树叶,干枯疲惫的面容看向那里,眼中有担忧和惆怅。
两人正说话,苏云河带着武大力过来了。
苏云河恭敬:“村长,五叔提了一个建议,你看可不可行。”
武大力在旁边一惊,伸手连忙指向她:“不是我,是……”
苏云河咳嗽一声,故意打断他,拿起老村长的拐杖就搀扶着老人往刚刚摆了白纸地图的那块儿地方走:“村长,您过来看一眼地图。”
武大力:……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功劳怎么扣我头上了)
帝江看了大家一眼:“那你们闲聊。”
苏云河一笑:“帝江,这几天谢谢你了。”
帝江:“无碍,本分而已。”
老村长拄着拐杖,被苏云河连推带架的来到了白纸地图旁。
他看了两眼,地图很清晰,字迹娟秀,但是笔锋有力。他浅薄的评判,这不是女孩子的字迹。并非贬低……
只是这字迹,分明是经历过杀戮和血腥,隐忍沉淀多年的人才会有的心境。
老村长:“大力,你要说什么。”
武大力被点名,立刻慌得不行。
苏云河不接茬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心里明白,这是神明在考验他,只能硬着头皮试着重复了一下之前苏云河说的话。
武大力:“村长,东边地肥沃,西边地贫瘠。我建议把土地整合到一起。咱们村人少,耕地的牛和马都有数,人力薄弱。如果各家顾各家的,一年都收成不了多少粮食。我想,干脆就合到一起,一起种地,一起收割,一起买卖。您看行吗。”
老村长浑浊的眼睛一亮,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先看了苏云河一眼,许久之后才把目光转向武大力:“好啊,这个主意好。”
苏云河笑笑,郑重其事的一拱手。
虽说这是她的建议,但也是沾了读书的光。历史上,中国有一段时间搞集体农业,就是将力量凝聚到一处,按劳分配。这并非她的创造,只是学习了先人的智慧。
她拱手:“那就劳烦村长今晚跑一趟了。各家各户走动,将五叔的这个想法念叨一下。您德高望重,这件事还要考您才能办成。”
老村长:“这是好事。如今有了降雨,又有了耕种的土地,如果能将村民团结起来,那这里也会重新变得繁荣,如同五百年前的荒木山一样。”
武大力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啥?村长你又没见过五百年前的荒木山,怎么可能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老村长:“……”
(糟了,说漏嘴了)
苏云河连忙搭腔:“五叔,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总之,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定能让荒木山重新繁荣起来。”
武大力憨笑:“对对对!”
千年榕树精和三花小乳猪对视一眼。
两只妖怪同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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