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
阿善瞬间回神,对上了莲生担心的目光。
“我没事。”她对莲生扯出了一抹笑。
可是阿善自己不知道,她的脸色此刻是多么苍白,这抹笑完全没有半分说服力。
“真的没事吗?”莲生忍不住担忧。
“莲生,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阿善在莲生面前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莲生见阿善真的没事,这才放了心。
目光落在四周,所及之处皆是触目惊心。
“他们屠了城。”
阿善轻声说。
妖的感知向来强大,阿善说不上来刚刚她看见的一切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她的想象。
其实,她更偏向于前者,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说明这里的怨气极深极重,可是事实却是从她进城一来,没有感到一丝怨气。
这座城池是一座各种意义上的死城,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现在看来,这座城里又处处透着怪异。
准确来说,不是这座城,而是那场战争,那场萧小将军与漠楚国交锋,最终战败的战争,透着极深的诡异。
阿善看向莲生,显然,莲生也想到了什么。
“从城内看,漠楚国当时必然攻入了城内,萧小将军也尸骨无存,可是为何,他们迟迟不曾攻入关内,甚至连空无一人的漠城也不曾踏入?”
是了,这就是目前最大的疑点。
阿善有预感,这件事的答案与莲生手中的那个瓷瓶有关。
若想早日完成莲生的任务,就需要先弄不清楚几个月前,那场惨痛的战争。
莲生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又带着阿善到城内的将军府中查看了一番。
府内空空荡荡,多数房间里空无一物,看上去不像是堂堂一位将军的府邸,里面的摆设反而与城内普通的人家差不多。
在到达漠城的途中,莲生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些萧家的事情。
萧家世代从军,从萧老将军起就是大越国屹立不倒的战神,大大小小的战争,只要是萧家将军率领,就极少有失败的时候。
就这样,从最底层开始,萧家一步步成为了大越国的镇国大将军,大越国近百年的安定皆是由于萧家这座最坚固的屏障守护。
萧家极其率领的萧家军令所有敌军闻风丧胆,可萧家却并不为此得意,他们是一支沉默的铁骑,只驻守在大越国的边境,也就是漠城,从不主动向任何国家进犯。
人们怕他,却也敬他。
许多年前,萧老将军在其驻守了一生的漠城离世,享年五十五,举国悲痛。
可是在短暂的悲痛后,萧家的独子,时年三十二的萧将军接过了镇守边疆的大旗。
萧将军虽为萧家这一辈的独子,可却自少年时就随父上战场厮杀,早已凭借自己的铁血手腕打出了威名。
将军之位顺利进行了交替,虎视眈眈的敌国想要借此机会大举进攻,却终究没有足够的胆子。
而立之年的萧将军就这样接替了父亲的责任,永远的驻守在了苦寒的漠城。
远在京城,是自己年仅九岁的一双儿女,和为他操持上下家务的妻子。
萧家向来子嗣单薄,在萧将军那一脉更是只有他自己一人,哪怕是萧家的这一代,也只有萧夫人膝下的一对双生子。
萧将军为女儿取名萧然,为儿子取名萧铮。
萧家的铮铮铁骨,终将在萧铮身上延承。
可世事向来多生变故,七年后,在萧将军三十九岁,萧家双生子年仅十六之际,沉寂多年的敌军大举来犯,犹如有神人相助一般,敌军实力大大增强,且多出诡计,萧将军一时不察,中了敌军的埋伏。
举国忧心。
所幸,萧将军很快重返战场,再次抵挡住了敌军的来袭。
在人们一口气还没全然放下时,萧将军再次身受重伤,最终献身疆场。
举国大乱之际,萧家年仅十七岁的独子,萧铮,突然现身漠城,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兵符,新一轮的交接,再次完成。
萧小将军不愧为将门虎子,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成功挡住了压境的敌军。
可他过于年幼,尚未娶亲且未有子嗣留下,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家的根,就在此断了。
为稳定天下人心,刚登基不过几月的新帝,向萧夫人求娶萧家嫡长女萧然,一表自己对萧家的全然信任与支持,二承诺日后皇子随母姓,为萧家留下血脉。
举国哗然,人们欣喜不已,纷纷感谢圣上的深明大义。
可后来,萧小将军终究还是战死沙场。
这是萧家的结局。
无私无畏的萧家,铮铮铁骨的萧家人,这是阿善对他们的全部印象。可如今,见过大小萧将军的府邸后,阿善对他们有了更深的认识。
世人常夸文人有风骨,可有谁知名震天下的萧家又是怎样的艰苦朴实。
唇亡齿寒,萧家一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大越国,萧家败落之际,就是大越国消亡之时。
一路走来,所有的苦难都被揉碎在他们眼前,血淋淋的向所有人展现。
国运已败,这是无人能改变的事实。
在萧将军府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收获后,阿善和莲生离开了那座空旷孤寂的府邸,这是整个漠城中最大的府邸,在夜幕降临时,它静静的在夜晚沉睡,那样恢宏,那样庄严,像是在黑夜显现的守卫。
它是最孤单的守护者,代替主人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城池。
太阳西沉,苍狗被染成浓重的金红色,像有人在天空中放了一把火。
城内找寻不到任何线索,莲生决定到城外看看。
从北边的大门出去,沉重的大门带着历史的厚重,深褐色的表面,是生命来过又消逝的痕迹。
走出城门,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漠城像是一个分水岭,漠城以南,是四季更迭的天堂,土地肥沃,人们安居。漠城以北,是无边的荒漠,在这里,野草与黄沙是土地的主人,凡人更像是在其中挣扎求生的渺虫子。
在一些恶劣天气影响之下,最基本的饱腹都变成了奢求。
漠楚国在此中境地下建国,恶劣的环境总能最大程度上激发人求生的本能,他们像在暗中养精蓄锐的毒蛇猛兽,觊觎着近在咫尺的天堂,只等一个机会将所有东西拆分入腹。
可是温驯的羔羊中异化出了最勇猛的守卫,他们与卑劣的敌人交锋,一次次将他们拒之门外,用一己之力守住了身后的安宁。
可如今…
阿善目光飘向远方,眼前是足以令所有人沉沦的壮丽景象,落日溶金,暮云合璧,犹如一幅在眼前展开的,巨大的画卷,画上是无人能描绘出来的绝美景色。
这是自然的手笔。
又是一阵风,带起了漫漫黄沙,阿善知道,正如看似无害的黄沙一样,危险一直潜伏在安静的表面下,没有人能掉以轻心。
踩着黄沙,阿善和莲生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渐渐的有低矮的植被映入眼帘,它们匍匐在地上,竭尽全力想要在此生存。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两人停了下来,看向了远方。
黑压压的一片圆包,那是敌军驻扎的大帐。
风中高高竖起的旌旗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旗子不只一面,也不止一种,估摸的看去,大概有五六面不同的旗子,所有想要分一杯羹的国家都聚集在了一起。
阿善仔细看去,隐约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黑影在营帐间来回走动。
莲生只沉默的看着,他感到了无比的沉重。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是一个国家的衰亡,和另一个国家的兴起,这是无法阻止的历史进度,他是得以窥见历史的沙砾,是漫天黄沙中的一员,历史的重量,无数生命的重量,足以将他彻底碾碎。
他忽然明白了萧将军的想法,历代所有有幸见过这一幕的萧家人,都承受着这份重量。
一代代,他们用自己的肩膀试图与之对抗,哪有那么多的不败神话,怎可能有人真正的热爱这黄沙,他们不过是最早窥见天机的那些人,咬着满嘴的鲜血拼命的的试图反抗。
而现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他有幸见证了历史,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久久,久久的沉默之后,莲生看向了阿善,
“我们走吧。”
像是风从远方带来的一声叹息,转眼间又在风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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