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长时间,萧然已梳妆完毕,府外车马也早已准备好。
持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这是萧府独有的特权,萧然从未想过这个特权竟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走出院内,高高悬挂的太阳被半片云朵悄悄挡在身后,萧然收回眯眼看向天空的视线,握紧拳头,目光变得坚定,一步步向前走去。
从前,她是被父母阿弟呵护于掌心的娇娇小姐,遇见麻烦时总想着往他们身后躲,可现在她是支撑起偌大萧府的唯一支柱,刀枪剑雨,只能由她孤身挡在最前面。
可她不怕,爹爹与阿弟不在,她会照顾好母亲,撑起这个家。
少女映在阳光下的削薄身影是如此的笔直,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压垮。
马车来到了宫门口,有了萧府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
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前面不允许马车通行,萧然便在澄秋与重夏的搀扶下准备走下马车。可还没迈出脚,前方急急地走来一个人,面上白净,笑眯眯的注视着萧然,一幅慈眉善目的老者模样。
萧然未曾见过这人,又见这人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便依旧停在马车上静观其变。
倒是一路引路的小公公见了,惊讶之余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礼,语气谄媚的关切道:“王公公,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不在圣上身边伺候,劳您大驾,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小公公语气变得紧张起来。
萧然闻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人,如此说来,这位王公公就应该是新帝身边贴身服侍的人了。可他来做什么?
王公公已走到近旁,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笑眯着眼睛,和蔼的跟萧然请安。
萧然不知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新帝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也得卖几分面子,便也谦恭的回礼。
察觉出萧然的疑惑,不等萧然问,王公公率先开了口:“萧姑娘,圣上得知您今日进宫,特意吩咐杂家前来接应,圣上吩咐过,此处距养心殿还有一段距离,姑娘身子薄弱,禁不起来回折腾,乘坐马车前去就好。”
萧然压下心中的疑虑,感激道:“圣上心思缜密,事事想的周到,小女实在感激不尽,也有劳王公公特意走上这一趟。”
“姑娘言重了,这些都是杂家分内之事,”王公公温和道,接着又说“不瞒姑娘您说,杂家在圣上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圣上虽事事想的周到,可得圣上如此对待的女子,姑娘您倒是头一份。”
萧然心下一紧,假装未听出话外之音,更加感激道:“公公说的是,无论是先皇还是圣上对萧家都是极好的,这份恩遇萧家定当时刻铭记于心。”
闻言,王公公也装着糊涂,笑意更甚,张口就转了话题:“萧家世代忠勇,实为大越国之幸,圣上幼时过得极苦,性子也因此变得淡漠,可即便如此,圣上心中对萧家也极为敬重,圣上和萧家一样,有一颗热乎乎的心。”
萧然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王公公有些自责的继续说道:“嗐,瞧我见到姑娘一感到轻切,就什么胡话都往外面说,杂家向姑娘告罪,还望姑娘莫要与杂家这张不会说话的嘴计较,姑娘是有福气之人,切莫因杂家坏了心情。”
萧然对王公公这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既然这样说了,萧然也不好再多说多问什么。
接下来一路无言,很快王公公的声音再次在马车外响起,“姑娘,养心殿到了。”
萧然闻言掀开帘子下车,看到眼前的景象却罕见的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王公公说的到了竟真是到了养心殿的门口,就算萧然没有来过这里,却也知道这不是随意可以停放马车的地方。
这份殊荣过于特殊,再加上刚刚王公公饶有深意的话,萧然心中打起了鼓,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萧然咬牙,抬脚跟着身前的王公公向养心殿走去。
殿内静悄悄的,诺大的宫殿看不见一个宫人的影子,庄严肃静的气氛令人也无端的变得严肃起来。
萧然目不斜视,端端正正的跟在王公公身后。
绕过一道屏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端坐在案桌前,面前是一卷展开的奏折,旁边还整齐的摞着高高的一摞。他低着头,皱眉沉思着,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两人的到来。
王公公快了几步,小心的走到那人面前低语几句,他握笔的手指轻微一动,随即抬头看向萧然所在的方向。
“臣女萧然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萧然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短暂的沉默,萧然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接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平身吧。”
萧然起身,视线落在前方的地面上,殿内唯有的三人全都默不作声,安静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萧然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她静静站在那里,感受着若有若无打量自己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股被人剥光的窘迫感,让她想立即不顾一切的离开这压抑的殿内,离开着令人窒息的皇宫。
可她不能这么做。
握紧拳头,指甲狠狠的掐住掌心,萧然克服心中的不安感,抬头对上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地上。
“臣女祈求皇上救救臣弟,请皇上看在萧家世代满门忠烈的份上,救救萧小将军!”
一阵沉默,充满深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萧然不再畏缩,坚定地迎上了那道视线。
一旁的察言观色的王公公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下,紧紧关上殿门,将所有无关人员遣散后,自己守在了大门口。
殿内,姜衡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看着他的萧然。
许久不见,她清减了不少,可也大胆了不少。以前她可不敢这样直接的看着他。
“你为何觉得朕不会救萧小将军?”他好奇的问。
“皇上,国内天灾人祸接连发生,臣女斗胆猜测,恐怕这些时日以来国库早已空虚,漠楚国来势汹汹且于我军僵持不下,萧小将军虽身负众望但到底缺乏经验,朝堂之上无足够的兵马粮草供给,军内无经验丰富的元帅率兵作战,此次萧小将军受伤更是失了百姓的信心,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求和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萧然冷静的分析道。
“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来?”姜衡更加好奇。
“既引如此,臣女才更要来。”萧然注视着姜衡的目光,坚定的说道。
“皇上!”她重重的在地上叩首,“家父昔日曾亲手取下呼延老贼的首级,如今呼延灼身为漠楚国主帅又怎会轻饶了臣弟,怎会轻饶了萧家?大越国求和,臣弟必死无疑。可若能举国之力抵御外敌,便有为之一战的可能,这就是臣女此行来的目的,请皇上看在萧家为大越国尽心竭力的份上,看在与臣弟同窗的情谊上,救救臣弟,救救萧家!”
萧然声音哽咽,又重重叩了几个头。
她的阿弟,若无朝廷的全力支持,怎可能平安归来?
哪怕是绝境,她也要为他寻来一线生机。
又是一阵沉默,姜衡不说话,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萧然,眸色渐深,让人捉摸不透。
将面前的奏折随手扔在一边,“抬起头来。”他沉声对萧然说道。
萧然恭敬地抬起头,白皙的脸颊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这是萧然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哭,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她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姜衡,眼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与祈求。
姜衡看着少女仍带着眼泪的眼眸,又把视线移到她红肿的额头,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打算以什么身份求我?是萧家大小姐,是忧心自己胞弟的阿姐,还是单纯的只是萧然?”
姜衡看着萧然,认真的发问。
“这有什么区别吗”萧然不解。
“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姜衡有些失神,喃喃道。
回过神,迎着少女不解的目光,姜衡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了萧然的身旁。
萧然身体绷紧,有些戒备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姜衡,可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垂眉低首,一幅温和顺从的模样。
走到萧然身侧,姜衡停下脚步。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萧然低着的脸被人微微用力抬起,带着凉意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那抹凉意就像那天落在脸颊上的雪,犹如要沁入骨髓一样,让她浑身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
俊朗的脸在眼前放大,萧然睁大了眼睛,殷红的唇轻张,呼出的气息扫过萧然的脸颊,无端的,她想到了书籍里记载的,靠食人血肉为生的妖物。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她听见那妖孽一样的人在她耳边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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