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十九年的殿试定在了三月三。
建平帝的原话是:“让朕也沾沾上巳节的福气,为我们宁熙朝选出最优秀的人才来!”
三月初二,所有考中的贡士来到翰林院复试,以确保殿试的万无一失。
三月初三一大早,参加殿试的三百贡士早早的来到文华殿外的空地上,等待一会儿在这里举行的殿试。苏子玉站在肃穆的人群中,心里宁静中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
杏榜出来的第二天下午,他和王鸿彬就被柳先生关进了碧梧院,碧梧院实行“临时管控措施”,除了必要的人,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出。正院里前来贺喜的亲戚人声鼎沸,愣是一点也没有传到碧梧院来。
殿试主要是考“时务策”,柳先生把目前政治经济军事等等方方面面的大事儿都和他们分析了一遍,间或还有王老太爷和王锐进行补充。
昨天晚上复试回家,王老太爷透露说,他们的复试成绩还不错,让他们不要有压力,平常心发挥就好了,只要不失常,一个二甲应该是没跑了。
此刻,他站在这里,毫不夸张的说,算是胸有成竹吧!他甚至有闲暇偷偷打量一下前面巍峨的宫殿和四周紧张的同年们。然后他的视线与王鸿彬不期而遇了,发现王鸿彬的目光中也是一片沉静,没有惊慌,俩人相视一笑,又赶紧目不斜视的默默等待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黄门出来宣布:“请各位俊才们移步文华殿,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说完,他身后的文华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贡士们按秩序进入。
这是一间宽阔的大殿,大殿的南面是一座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放着一张龙椅,那就是皇帝的位置了。龙椅下来是三座拱桥连接到大殿下面,中间的一座桥略宽,旁边两座略窄。大殿东西两面各摆着几把椅子,想来是给阅卷的大臣坐的。现在大殿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三百张桌子,桌子不大,是他们这些贡士们考试用的。
众人依照秩序站定,眼观鼻鼻观心,空气中充满了肃穆。站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苏子玉就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应该是建平帝来了。果然,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乐爱卿,这就是今年的才子们吗?”
一个恭敬的声音答到:“回皇上,是。今年各地一共有两千五百多名举子参加春闱,这三百名是其中的翘楚,供皇上选拔国之栋梁!”
“嗯,不错!”建平帝点点头,“把出的题目拿上来吧!”
乐阁老就把昨天翰林院拟定的几个题目递给了旁边的太监,太监呈了上去。建平帝翻捡挑选起来,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纸张清脆的微响。过了一会儿,建平帝抽出一张纸,递给太监:“就这个吧!”
那太监就站在大殿中央,朗声读起题来!读题完毕,就另有一个太监拿了一面小锣,“当”的敲了一下,高声说到:“请各位俊才答题,时限一个时辰!”
底下的人便纷纷奋笔疾书起来,大殿里一片“唰唰”声。
建平帝在上面坐的无趣,就下来溜达溜达了。正好溜达到苏子玉的身边,他见着小伙子眉清目秀,面上一片舒朗大方,再看看字,也写的不错,就停下了脚步,看了一会儿。
苏子玉正写的认真,忽然感觉一个人影罩住了自己,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面容清瘦矍铄的老者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他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应对,他对老者灿烂的一笑,就又低下头接着写了。
建平帝见这小伙子对自己笑得灿烂,那笑容既不见谄媚也不见怯懦,仿佛就是一个晚辈对疼爱自己的长辈撒娇的笑容,心里不由的欢喜起来,他点了点头笑着往后走了。
一旁的官员赶紧默默记下苏子玉的位置,一会儿阅卷的时候,只要这小子的卷子不是太差,名次一定不能太差喽,没见皇帝都对他笑了吗?同时暗暗感概,这小子运气真好啊!一个笑容,就能有个好名次了!
被感慨的苏子玉倒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刚才笑完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那位老者是建平帝,但笑都笑了,还能怎么样?反正昨天的官员告诫他们在皇上面前要恭敬,又没说不让他们对着皇帝笑!唉,六妹妹老说,见人要先笑,自己实在是习惯了呀!他也就感慨了一下,然后马上凝神接着写了。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都只顾着卖力答题呢!
建平帝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还有国事要处理,一会儿这些学子们写完文章,会有乐阁老带着翰林院的官员们阅卷,然后把前十名的卷子呈给他,他只用点出其中的一甲就行了。考完加阅卷,至少得两个多时辰,他可不会一直耗在这里,他来露露面只是代表对这件事的重视罢了,没想到今儿还捞了个好心情,建平帝心满意足的走了。
巳时五刻,乐阁老他们经过商议,拟定了殿试者的名次,按照惯例,将前十名的名字和文章一起递给皇帝审阅,建平帝一边读一边点头,他按照名次的前后一一点人询问几句。
问道第四个的时候,他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刚才冲我笑的那个小子吗?他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苏子玉落落大方,思路清晰,言之有物,对答如流。
建平帝心里就又多了几分喜欢,他不禁多问了几句:“朕看你的文章,颇为务实,很是有些不俗的见地。按说你们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儿,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没有机会接触世情,这些个见解哪儿来的?”
苏子玉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学生去年秋闱之后,恩师便带着学生和表弟四处游历了,说让我们见见世事民情,好让我们将来不至于做个不懂稼穑的糊涂官。所以这些都是学生游历过程中所见所闻。”
“哦,不错,你的夫子很有见地。他叫什么?”建平帝点点头。
“恩施名讳是柳文炎。”
“咦?这个名字朕怎么有点熟悉啊?仿佛在哪儿听过啊?乐爱卿?”建平帝疑惑的问乐阁老。
乐阁老上前一步:“陛下好记性,他是工部王侍郎的同乡,当年洗冤之后就留在京城了,想来是王侍郎向陛下提及过。”
“哦,原来是王玉郎的故人啊!那你和王玉郎什么关系?”建平帝问苏子玉。
“王侍郎是学生的亲家祖父。学生的姑父的名讳是王锐,学生自幼多承姑父教导。”苏子玉回道。
“哦,你是小玉郎的内侄儿啊?难怪!小玉郎教出来的人果然不错!哦,对了,你刚才说的表弟是小王玉郎的什么人?叫什么?”建平帝接着问。
“学生的表弟叫王鸿彬,是姑父的长子。”
“王鸿彬?”建平帝低下头,在纸上看了一眼,“就是这个第十名的吗?”
王鸿彬闻言出列:“回陛下,正是学生!”
“你上前几步抬起头来!”建平帝仔细看了一会儿,“嗯,虎父无犬子,眉眼有七八分像,有小玉郎当年的风范!朕还记得,前几年还有个叫王鸿涛的进士,是你什么来着?”
“回陛下,是学生的大堂兄。”
“嗯嗯,王家家风不错,朕仿佛记得王玉郎的几个儿子也都是中了举的。”他又问了王鸿彬几个问题,王鸿彬口齿伶俐的回答了。
建平帝高兴的不住点头:“王爱卿真是教子有方啊!朕记得当年你父亲中的是探花,那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啊!朕本欲点你做探花,创造一个祖孙三代皆探花的佳话,但你的学问略有不足,这样恐怕对其他人不公平,也伤了王爱卿的名声。不过,二甲第七也不坠你父祖的名声了!”
王鸿彬立刻低头回道:“学生惶恐!学生驽钝,不及父祖之处颇多,今日能得见天颜已是学生的大造化了,学生哪里敢奢望其他?谢陛下抬爱!”
建平帝更高兴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假以时日,你也一定能成为你父祖那样的栋梁!这样吧,小苏一表人才,也是小玉郎精心教导过的,又是他的内侄儿,就点个探花吧!这样也算是一段佳话!其余就按爱卿们所拟的放榜,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乐阁老与翰林院众位阅卷官员闻言,拱手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恭喜陛下又得俊才!”
“哈哈!同喜同喜,诸位也得英才教导!来人!赐宴琼林苑!”
低下的众位学子们躬身齐齐的谢道:“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天子门生啦!十年寒窗无人知,一举成名天下晓!
乐阁老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想起自己几十年也如他们一般,不由的感慨:岁月如梭啊!今儿个王阳明那老小子收获最大,祖孙三代都简在帝心啊!回去和老婆子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和他家连个姻,今儿那个第七的小子看着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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