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宫前的御街,是皇家人自家门前的“马路”,平时走的只有哪些上朝的官员和进宫的命妇们,是不允许平常百姓逗留的,但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例外,放皇榜的这一天就是。
这天,新科的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簪着代表荣耀的牡丹花(这牡丹是皇家温棚里特意培育出来供进士老爷们使用的),光荣的走过御街,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到位于皇城东边的皇家园林琼林苑去参加庆功宴会——这就是传说中的“琼林宴”。这一天,进士们走过的全部路线是允许所有人参观的,所以,有经验的京城百姓们天刚亮就会来到御街,等待着放榜之后状元游街时刻的到来。
围观状元游街京城百姓们是相当专业娴熟的:有的人带着小马扎,等累了可以歇一歇;有的人怀里揣着饼,等饿了可以充饥;有的人把自己院子里的花拽了一把,一会儿进士老爷们来了可以扔鲜花表示祝贺;更有那机灵的,提着篮子,卖些饼啊,小零嘴啊,扎的鲜花啊等等之类的小玩意儿,这天人们高兴,生意总是特别好做。
普通的百姓在街两旁围观,那些有钱的商贾和官宦人家则是早早的订好了临街酒楼的包厢,居高临下的观看这场盛事儿,所以,这就像是一个全民狂欢的节日。
这三年一次的大盛会几乎聚集小半个京城的百姓,这下五城兵马司,京兆府,刑部等衙门可忙坏了,他们几乎全员出动,既要维持秩序,又要向京城的人们展示他们亲民和善的一面。
郑泽骁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笑疼了,他忍住内心的痛苦维持着街上的秩序,一会儿他的“情敌”就要从他的身边“春风得意”的经过,他的心上人就在他身后的某个窗户里含情脉脉的看着……虽然他内心明白,即使苏子玉不高中语嫣也不会选自己,但看着“情敌”得意终究不是一件美事儿,“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他暗暗的想着。
午时整,皇宫巍峨的正门缓缓的打开了——这个大门平时并不轻易打开,大臣们上朝通常都是走两边的侧门,只有每年的正旦朝贺和各种节日祭拜大典的时候才正式打开。而且,能在紫禁城打马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是一种殊荣,只有少数的老臣才有这样的特权。对宁熙朝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能从正门出入是他们一辈子的梦想。据说,当年建平帝因为宠爱林贵妃,费了姥姥劲儿想让林贵妃进宫时走正门都没有成功。
少顷,一队御林军铠甲整齐的从里面打马出来,然后分列两边站定。不大一会儿,今年的新科进士们穿着大红的锦袍从里面的出来了:为首的是今科状元,他约莫二十五六左右,长相周正,头上簪着一朵碗口大的重瓣魏紫,娇艳的花朵衬的他长相普通的脸瞬间光彩起来。状元的身后并排走着俩人,右边是榜眼,榜眼是一个四十左右岁中年美大叔,看起来极为儒雅,他也簪了一朵魏紫,品相比状元略差一点;左边就是今科探花苏子玉了,苏子玉长相俊俏,红色的锦袍衬的他面如冠玉,十分的帅气更是有了十二分,簪了一朵品相比榜眼又略差的魏紫,敢情这花的品相和名次息息相关呢!
一鼎甲三人后面是每排三人按名次排列的二甲和三甲进士们,他们头上簪的是状元红牡丹,花的品相也是和名次成正比的。王鸿彬在第三排右手第一个,在红衣红花的映照下更加显得唇红齿白,英俊潇洒。
进士们一出来,两边的百姓就沸腾了,大家热烈的尖叫着,讨论着哪位进士老爷最好看,游/行的人群像一条红色的海,缓缓向琼林苑流去,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王苏两家看热闹的包厢相隔并不遥远,苏老夫人来的时候,王老夫人刚刚坐下没有多久。
苏老夫人拉着王老夫人的手真诚的说到:“老姐姐,俩孩子都这么好的成绩,我是真高兴啊!将来百年之后,我也可以向我家老头子交差喽!要是没有亲家公和姑爷的精心栽培,玉哥儿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老姐姐,我是真的感激你啊!”
见苏老夫人说的真诚,王老夫人也很动情,当初她不太乐意和苏家的结亲,也是怕商贾人家万一没有见识,没有节操,拖累了儿子的前程。后来听说苏老太太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又打听了苏家的家风不错,才勉强点了头。两家结亲以来,苏家处处不卑不亢,才让她更加放了心。苏子玉中了探花,算是彻底改变了苏家的门庭,苏家在这样巨大喜事的冲击之下,还依然能够稳住神,能够知恩图报,没有得意忘形,说实话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难怪老四媳妇能够和儿子一直琴瑟和鸣,儿子的眼光的确不错,当初是她狭隘了。
思及此,王老夫人也格外真诚的说:“老妹妹说的哪里的话,亲戚之间不就是要守望相助的嘛!玉哥儿是个好孩子,能得这样的孩子指导一二,是老头子的福气呢!再说了,”她停了一下,拿眼睛示意了一下在远处和表姐们说悄悄话的语嫣,“玉哥儿也不是外人啊!”
苏老夫人心里更高兴了,这是王老夫人第一次公开表示支持这门亲事,看来,玉哥儿离心想事成又进了一步,她笑着说:“老姐姐说的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玉哥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无论何时都是把他姑父当父亲般尊重呢!”苏老夫人一语双关,接着又说:“刚才苏嬷嬷回来说,明天老姐姐带着一大家子来给我们庆贺,我知道老姐姐这是看中玉哥儿的意思。只是,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苏家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喜事儿,一应庆贺事宜怎么安排显得既体面又不招摇,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老姐姐家应对这样的事情有经验,我还指望明天先到你家去偷个师呢!”
王老夫人知晓苏老夫人既说是的实情,又是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王家的尊敬和感激了,苏家如此的低调不张狂,苏子玉以后在仕途上必然不会被家族拖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将王老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恳切的说:“老妹妹的话我懂。咱们两家都不计较谁先谁后,春闱之后彬哥儿不就是先庆贺的吗?这才是亲戚家应有的情分。只是,殿试和春闱不一样,按理来说,玉哥儿是一鼎甲,理应先庆贺,如若我们不按常理,外人不知,还以为彬哥儿张狂呢!老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王老夫人如此说,苏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善意王老夫人已经领悟了,遂不再多说,爽快的道:“老姐姐言之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请老姐姐明天带着一家子去我家喝一杯喜酒吧!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她看向杜嬷嬷说,“杜嬷嬷是老姐姐的得力助手,于各种场面都见过。明天就请她给我那媳妇把把关,省的到时候她手忙脚乱!”
见王老夫人点头,杜嬷嬷开心的说:“亲家老夫人看得起我,我呀,定使出浑身解数,帮亲家太太把玉哥儿的庆贺宴办的和他姑父的一样既雅致又热闹!”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位老夫人越说越投机,干脆和旁边的包厢的人一商量,把苏家的包厢换过来。旁边的人一听,是探花郎的家人要换,乐意的要命,没准,还可以沾沾探花郎的福气,将来孩子科考,也能考个好成绩呢!
于是,两家的包厢相邻,打开临街的窗户,还能相互说话,就分开两团等待着看热闹了。过了一会儿,王雅也带着闺女来了,她是听说王鸿彬中了二甲第七,过来看娘家侄儿游街来了,而且,她内心深处也想看看,她儿子到底败给什么样的人。
大家都是亲戚,彼此也很熟,不一会儿,就嘻嘻哈哈说笑打闹成一团了。
不知外面谁喊了一句:“状元来啦!”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说笑,涌到了窗户旁边,争先恐后的往西边望去。
语嫣和苏子玉被几个女孩拥在中间,叽叽喳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在哪儿呢?看见了吗?……”
“哪个是玉哥儿?哪个是彬哥儿呢?……”
“探花咱熟,状元公好看吗?榜眼呢?……”
过来了过来了,语嫣所有的叽喳声都变得遥远了,她的眼里只看到一片红色的海,在这片海洋中,有一朵她很熟悉的浪花正不露声色的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好奇怪,明明隔的那么遥远,她莫名的就是觉得一切仿佛就像在自己眼前那般清晰。
苏子玉的确是在找语嫣,刚才建平帝一宣布结果,他第一反应就是六妹妹知道该多高兴啊!他昨天听一元说王家和苏家都在这一片定了包厢看热闹,所以一走进大街,他就开始寻找语嫣的身影。
“状元公好威武……”
“探花郎好俊俏……”
“榜眼公好潇洒……”
周围的人一片尖叫,然后就有大胆的小娘子开始外下面扔鲜花和手帕,一时间大家纷纷效仿,于是在一片花雨中,苏子玉准确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夹杂在人群中超自己看过来,人群中俩人的目光相遇了,两人同时绽开了绚烂的笑容……
“探花郎笑啦……”
“莫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了吧……”
人群中的哄笑声更大了,俩人却根本没有发觉,只觉得此刻对方的笑容是自己眼中的唯一……
看到这一幕的王雅和郑泽骁同时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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