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语嫣没有等来苏子玉的回信,倒等来一个好消息——郑泽骁护送着西伯候府的家眷回京了!
王老夫人带着王家女眷第一时间前去探望。
王家人浩浩荡荡来到西伯候府,候府门前一扫几个月前的颓然,处处透露着一股精气神。郑侯爷九死一生,还立下了功劳,足以抵消之前琼州府失陷的过失,建平帝已下旨,派太医前去医治郑侯爷,因郑侯爷熟知西南形势,着郑侯爷为平叛副将军,协同英国公平叛。西伯候府众人伤重的养伤,未被叛军劫走的家眷可以回京休养,等平叛彻底结束之后,再回西南。建平帝到底是个仁慈之主,李广明的叛乱没有追查西伯候府的责任。圣旨一出,郑老夫人彻底松了一口气——西伯候府这次算是熬过来了。
西伯候府门前的小厮们昂头挺胸,再也不复之前的惶惶然。门前人来人往,那些亲近的族人们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郑老夫人听说王老夫人带着女眷来了,直接迎到了二门外。
“亲家妹妹,天总算晴了!”郑老夫人握着王老夫人的手眼含热泪一语双关。说来也巧,这几天天一直阴沉沉的,就今天放了晴。
“亲家姐姐,天哪能一直阴着呢,只是你受苦了!”王老夫人也感慨万千,她一直为闺女外孙们提心吊胆,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走,咱们进去说话吧!嫣姐儿,来,扶着你祖母!”郑老夫人亲切地招呼语嫣。
王雅也格外热情地拉着语嫣的手:“走!”
语嫣礼貌地笑笑,心中暗自嘀咕:“今天,这两位长辈热情的过了火啊!”
到了主院,发现里面坐了一些郑氏族人,由郑泽霖,郑泽雪招呼着说话,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头顶的大树依然挺立,继续为他们遮风挡雨,大家都很开心。
见王家人过来了,而且是郑老夫人亲自去接的,大家就知道在这次危机中王家倾力相助不是传言,大家纷纷热情的打招呼,郑老夫人笑着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拘泥了,都随意吧!”
语嫣第一次见到了郑家二婶、三婶、四婶,两个郑家姑姑以及她们的孩子,双方各自见了礼,小孩子们又得了满满一荷包的见面礼。
不同于京城的夫人们更倾向含蓄的娴静美,郑家的女眷们带来了西南直率的奔放美,郑三婶大笑着说:“娘,我今儿见了大嫂的娘家人,那是个个娴静淑雅,总算是知道了您为啥老说我们像孙猴子,依我看,孙猴子算是客气了,野猴子分明更适合我们嘛!”
王老夫人说:“老三媳妇,你们就应该闹你婆婆,没了你们闹腾,也不能显出她如来佛祖的本事啊!”
一句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郑老夫人的娘家人,其他的亲戚们都陆陆续续来了,郑老夫人客气依旧,却再也没有亲自出去迎接,只派了王雅带着刚进京的妯娌们去。
趁着大家各自说话的功夫,郑泽霖在人群中找到语嫣,她正在和郑家几个西南回来的小姑娘讨论西南的虫子到底好不好吃呢!对于语嫣,郑泽霖的感觉有些复杂,任哪一个姐姐也没法对让自己弟弟伤心的姑娘喜欢起来,但是,苏氏是她最喜欢的舅妈,对她们好的没话说,这个表妹之前也和她很合得来,她实在没法纯粹讨厌。再加上她和夫君感情甚笃,也见过很多亲戚朋友中的怨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这东西最不讲道理。而且,此番小弟偷跑回西南,她和她的那个表哥做的真是无可挑剔,她那仅有的一点怨也无处安放了。
只能说小弟和六表妹无缘吧!她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把语嫣拉到一边,小声跟她说:“六表妹,骁哥儿让我转告你,你一会儿让荷香带你去我院子等他,他有东西捎给你。他不耐烦应付这些表妹们——”她指了指远处的郑家亲戚,“让你自己过去就好。”
语嫣心里一动,郑泽骁从西南回来,算算时间,他启程的时候正是苏子玉接到自己信的时候,也许他有苏子玉的消息?
语嫣带着期待跟着荷香往郑泽霖的院子走去,一进院门,就见郑泽骁站在荷塘旁边,正对着一池枯荷发愣,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团花暗绣长袍,束着同色腰封,腰封的银质雕花隔带上坠着一块白色的玉佩——端得是一付京城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荷香将语嫣领到门口,一曲膝:“六小姐,奴婢还要去回话,就不打扰您和二公子说话了,奴婢告辞!”
“荷香姐姐慢走!”
荷香走时还很体贴地帮她关上了院门。
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郑泽骁转过身来,见语嫣款款向他走来——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袄,头上簪着镶红宝花簪,给萧瑟的冬季带来一抹靓丽的色彩,她的脸上带着微笑,还是原来的模样……
郑泽骁神色复杂,脸上忽喜忽悲,终于在语嫣走近时恢复了平静。
语嫣走近荷塘,可以看清郑泽骁的脸了,他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脸上有了些战场洗礼之后的成熟。
“骁表哥,恭喜你立功平安归来!”语嫣笑着一施礼。
“六表妹快请起!”郑泽骁刚想伸出手去扶她,又醒悟过来,这动作有些唐突,赶紧生硬地把手转回来,幸好语嫣低头行礼,没有发觉这一动作,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祖宗保佑,侥幸侥幸!”
“骁表哥不要这么说,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若不是你胆大心细,机智勇敢,给国公爷传递准确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送命,骁表哥,你很了不起!”语嫣衷心赞到。
郑泽骁被语嫣赞的心花怒放,嘴都快要咧到耳朵边上去了,他双手不由地抓住栏杆“嘿嘿”傻笑了——这话听起来咋那么美呢?
见郑泽骁笑的这般傻模样,语嫣都不忍直视了,心里嘀咕:这傻乎乎的咋骗过敌人的呢?估计敌人以为这是个傻小子吧!
语嫣抿嘴笑了一会儿,见郑泽骁还没有提见面有啥事儿的意思,只好自己提起话头:“骁表哥,你是怎么进入西南探的情报的?”
郑泽骁傻乎乎地随口道:“哦,我观察了几天,见很多守军似乎并不太乐意守关,就决定闯关试试。恰巧那天守关的是我原来认识的一个士兵,他佯装不认识我,就放我进去了。军中我本就熟悉,几番打探,就摸清了情况,还策反了一个校尉,然后就成了。”
有这么容易吗?这中间有多少九死一生啊?万一那个环节一出错,他就完了!有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功劳的吗?语嫣简直想为这个实诚孩子扶额了,她忍不住叮嘱道:“骁表哥,这个说辞给姑姑姑父他们说可以,但在上官面前,千万不要说这么简单啊!不然,你十分的功劳都变成一分了!”
郑泽骁心里一暖,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亲昵地道:“傻丫头!你表哥哪有那么傻!”
语嫣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避了避。
郑泽骁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太亲密,他将手拢到嘴边,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生硬地转了话题:“听说姐姐屋里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是你说的?今天看了这一池残荷,方觉这句话的妙处,就是郁郁之气浓了点!”
“嗐!就是我在哪本游记里看到的,觉得不错就记住了,我哪里说的了这么有水平的话啊!”语嫣摆手,见郑泽骁迟迟不肯说正题,她索性直接提,反正郑泽骁也知道她和苏子玉的事情。
她问:“骁表哥,玉表哥和四殿下一起去了西南,你在西南见到过他吗?你有他的消息吗?”
郑泽骁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放下,他呵呵一笑:“我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呢,我们都在军中,我当然见过苏兄了,他很好,很得四殿下的看重。他知道我回京,还托我给你捎回来一箱子西南的小玩意儿,都是他在西南买的,我本打算明天给你送去,顺便蹭崔嬷嬷一顿饭吃呢!你这么问,还让我怎么蹭嘛!”他玩笑道,“幸好还有一封信!我回来的时候,苏兄刚好收到你的信,他就托我顺便把信也给你捎回来了。为了安全,每次给你捎信,他都要拐七八个弯子,这回省事儿了。呶,信给你,东西明天我给你送家去!”说着掏出一封信递过来。
语嫣迫不及待的打开信,越看心越沉——按崔嬷嬷的说法,字的运笔方式不对,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提到自己的建议,还一句密语也没有!没有密语倒可以勉强解释为匆忙之中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但不提对自己建议的看法,是绝对不可能的,苏子玉什么时候无视过她的话?
除非……
为了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她抬头笑着问道:“看玉表哥在信里写的,他在西南还是很悠闲的嘛!”
郑泽骁不疑有他,点点头:“那是,苏兄在后方,确实很悠闲,他写这信的时候我恰巧去找他,他还有雅致画画呢!他要是不闲的话,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倒腾那么多的玩意儿嘛……”
“你撒谎!这信根本就不是玉表哥写的!”语嫣猛地打断他,大声喝道。
“你咋知道的……”郑泽骁说到一半,看到语嫣“果真如此”的眼神,猛然间醒悟过来她是在诈他,赶紧硬把话圆过来,“不……不是他写的呢?不可能,我亲眼所见还有假……”
语嫣直直地盯着郑泽骁,把他盯得底气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别过脸不敢看她。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许久之后,语嫣低低的道:“骁表哥,事关战事,我知道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但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就行,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骗我——这信,是不是不是玉表哥写的?”
郑泽骁扭头看语嫣,见她固执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期待有害怕有了然……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语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赶紧抓住栏杆,用力到手指发白。
郑泽骁见语嫣脸色苍白,赶紧说:“我只能告诉你,苏兄失踪了,生死不知……你不要担心,苏兄他吉人自有天相……”
语嫣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好半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骁表哥,你先走吧,我自己在这里缓一缓,你就当……我从没问过这个问题……”
“六表妹,你……”
“你走吧!我想静静……”
郑泽骁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到院门口,他再次扭头——阳光下,那个身影在一池枯荷的映衬下充满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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