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巴赛堪称全球瞩目的盛世, 有人奋力一搏,也有人被压力和紧张击倒,掩盖在了乐团的声音之下毫无特色。
狗卷荆的顺序排在第九, 一个并不算好的名次。
迹部景吾一看就皱起眉头。
这种弯弯绕绕,迹部家的大少爷比狗卷荆要了解得多了。他对上狗卷荆的眼睛,幼驯染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凉子也意识到不对, “这个顺序……”
“马上要开场了,妈妈。”狗卷荆并不想凉子担心,“你们先去听众席吧。”
迹部马上配合,带凉子过去。
苏菲第三, 庞威第六,他第九, 一之濑海十二。
在这样的场合里, 越是往后越是吃亏。
因为大家都是同一首曲子, 同一个交响乐团,重复听十二次,别说音乐底子不够的普通听众,就连评委听多了都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实力出众,有足够的辨识度, 魅力就会大打折扣。
最后陪在狗卷荆身边的只有甚尔。
咒术杀手见多了这种暗地里的小动作,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不太讨评委开心。”
“嗯……”狗卷荆却非常冷静,“大概因为我太强了吧。”
甚尔噎了噎, 没找到反驳的词。
论打直球,甚尔是屡败屡战, 屡战屡败。
“哼。”男人站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托他的福, 记者都不敢上前来打扰狗卷荆, 就连新朋友卡洛·亚当斯基也没敢上前,在上台前狗卷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空间。
演奏并不是单纯地把谱子弹出来那么简单。
现代科技发达,凭借电脑做到这一步一点都不困难,如果只是准确奏曲,没有什么人能比电脑做得更好。
那为什么需要乐器演奏家?
当然是因为,乐谱能跨越时空、跨越差异,为作曲者、演奏者和听众架起沟通桥梁。
所有的乐曲,跟作曲者的心态、经历、背景有关,也跟演奏者的种种因素相关,在这些微妙的作用下,复杂的情感才能传递到听众心里,穿越时空将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属于人类独有的情感和精神共鸣。
没有什么会比纯音乐更直接。
它是人类最早的“语言”。
——第七个比赛选手上去了。
狗卷荆仿佛进入某种贤者状态。
那么下一个问题,圣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法国人,多才多艺,内敛,但有自己的坚持,多次公开发表自己的主张和支持,深受欢迎。
圣桑曾经多次在公众场合发表自己的主张,表达自己“形式至上”、“艺术的超功利性与超道德性”的艺术观念。他表示,音乐的精髓在于形式,形式才是音乐表达的根本,一个人不能从结构合理的和弦之中获得快乐,就称不上是真正喜欢和了解音乐。
《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他早期的作品,已经可以看出圣桑的这种主张。主部的主题和副部主题相对统一,规律又新颖的装饰变化像是蕾丝一样装饰着整体结构,发展讲究对称,通过对结构的改良,让每个乐章都有鲜明的开始和结束。整首曲子首尾呼应,做到了结构整齐的形式美。
这种过分追求形式美的艺术理念,多少也会让他的音乐情感在表达上有所损失。
所以,要按照作曲家的意图来演奏,还是……
不不不。
狗卷荆想起自己最初弹琴的目的,他不是为了比赛才弹钢琴的,他是因为想要表达自己才弹琴的,钢琴是他表达自我的一种工具。
他想了想,重新更正:钢琴是他表达自我的伙伴。
——第八位选手上场。
所以,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什么样?
脑海里千头万绪,像有巡游的鱼群从他的意识海当中路过,背脊折射出银色的亮光飞速游动,狗卷荆想要抓住其中一点,却怎么也没头绪。
“喂,小鬼。”甚尔顶了顶狗卷荆,“要去准备了。”
从假寐中恢复清明,狗卷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第四次站在了准备上场的楼梯上。
在这里还能看见打击部的成员,弦乐和吹奏会在1团和2团中轮换休息,打击乐却会从头参与到底。
明明还是同一个打击乐,同一个乐团,1团和2团的声音却有细微的差别。
狗卷荆侧耳倾听,是的,比1团的声音要更柔软一点。
明明大部分都是后备乐手。
是因为有首席小提琴手在吧?
如果说有谁对乐团的风格理解最深刻,名列前茅的必定是指挥和首席小提琴手。
如果说指挥是牧马人,那么首席小提琴手就是马群的头马,牧马人固然能控制马群,但头马才是真正带领马群爬山涉水的那个。首席小提琴手要深入理解乐团的风格和灵魂,要和指挥对接沟通,要引领乐团配合。
演奏结束的掌声响起,上一位参赛选手从舞台上下来。
这次的选手显然表现得不错,听众的掌声热烈,他自己本人也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经历了近30分钟的高强度演奏,他的额头上覆盖了一层薄汗,眼神却亮晶晶的,嘴角还带喜悦的笑意。
他见了狗卷荆,还对他善意地笑了笑,小声打气:“加油。”
狗卷荆有些意外,对他回了一个笑。
他决赛的发型是凉子弄的,心灵手巧的妈妈从儿子的鬓边梳起,模仿《指o王》里精灵王子的发型,配上一个绿色的宝石发饰,还化了一点妆,整个人的五官轮廓凸显出来,马上就显得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一个漂亮的小精灵,经过狗卷凉子这么一打扮,狗卷荆那种潜藏的艳丽和攻击性立刻显现出来。
那个只是一时冲动向他打招呼的选手脸就红了。
狗卷荆这时已经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当他出场的时候,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大家保持良好秩序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但不难发现听众的情绪和肢体语言都比之前要更加积极。
门德尔松注视台上的少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唇角勾了起来,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弧度。他细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递给肖邦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我就说。
肖邦没理他。
李斯特罕见没参与他们这些小动作,刚才一路毒舌选手的嘴巴也听了下来,等到狗卷荆上台了才哼了哼。
他们看着他站在台前鞠躬,坐在钢琴面前。
……
松田今天也坐在听众席上,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巴赛的决赛意外爆满,要不是他提前下手还抢不到入场的票,比如他的朋友,现在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古典音乐,现场、录音、直播是层次逐渐下降的体验感受,现场的观感特别重要。
今天在听众席背后还站满了人,这些都是通过各种渠道入场的又没有票的。
《g小调》首先由钢琴开场,这里会有一段近一分半钟的钢琴独奏,紧接着才会有乐团的加入。
每个人都是同一首曲子,同样的独奏开头。
听过前面八次之后,这是第九次。
已经听过三场狗卷荆钢琴的松田幸久,屏气凝神,比自己上台的时候还要紧张。他紧紧盯着少年,自己的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
看着他抬手弹下第一个音。
啊……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刚刚对他外貌、气质各种惊叹都忘在脑后。
如果松田还有余力观察他身边的听众,就会发现大家的表情都一样,空白得陌生。
前面被重复了八个版本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通通在他们的脑海中褪去,只有现在的以一种霸道不许违逆的气势,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粗暴地拉扯走。
它并不尖锐,也不强硬,甚至能称得上柔软
等下一小节乐团的声音加入的时候,听众如梦初醒。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用音乐描绘一位诙谐幽默天性浪漫的法国骑士,那么狗卷荆的“法国人”就显得有些温暖,好像滥情的法国人遇到了他此生挚爱,那种浓烈的情感铺面而来,猝不及防——却让人满心欢喜。
都不像是圣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了。
松田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到要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节拍、音符明明没有变,但是整首曲子却变了。
曲子的感觉变了……
不过和乐团配合得很好。
神奇。
类似的事,他只在李斯特的音乐会上有体现过。可李斯特是谁,狗卷荆又是谁?
居然能让顶级的乐团低下高傲的头颅,而且这种改变还是在这样顶级音乐赛事上,太疯狂了。
太疯狂了。
这样想着,松田的注意力又被狗卷荆拉走,如同热情的法国女郎将他拉上了舞台,他们一路在舞台上欢声笑语,松田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跳了什么舞步,晕乎乎的,脑海中只留下了她笑容的灿烂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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