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如期而至,就在我跟萍囡他仨讲述自己英勇事迹那日的后天,周三上午八点半开始,第一门是语文。
也许是因为考试优先级最高的缘故,期间的监管程度相较平时有所宽松。例如自习时间增多,不用再穿全身校服等都是考试将临的特殊待遇。所以,如果对考试不紧张的话,这两三天倒是可以比较轻松欢愉地度过。
我在考试的时候向来不紧张。从小到大的考试,我都能很好的利用起来,实现自己的小心思。小学每次考试,我至少能得到两块钱的津贴。初中不允许提前交卷,每次考试,我少说能补三个小时的觉。
考场睡觉,是我秀性格的一个小方式,虽然不如“夜游树林”、“雨下漫步”那般具有代表性和“脑残式”行为艺术气息。但也是不知年少的当时在特点场景下的一种心理折射。
语文考试,时间最长,动作麻利的话一个小时多点就能写完,可以净剩一节课的自由时间,可以痛快的大睡一场。于是我奋笔疾书,争取做考场里投笔,入睡的第一人。
啪!只见我手中的签字笔在桌面上翻滚着。摔笔的声音就是我的语言,娇狂地向考场里的所有人宣扬:“看!我写完了,快不快?厉不厉害?更厉害在下面,我要睡觉了,告诉你们,我要睡了。”
今天的状态十分不好,我只眯了十几分钟就再无法安眠,剩下的时间还要面向试卷,面向无聊。若是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我会尽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拯救天下乱,抱得美人归。但历经了上周五,一切都变了。我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删除了曾经一个一个加上的14-18岁的女网友。即便周末,也不再一躺半天地看小说。而且,我开始排斥动辄以自己为主角,脑补小说剧情的习惯。经历过被劫和被打的人,不再相信幻想和童话。我要扎根现实,用实际行动拓开一片天地。我感觉自己成长了,见过世面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无聊之下,必有脑洞。所以我发掘了打发时间的新方法——作诗。当然,没经验、没指导,不懂格律,只能比照着模仿也算是作诗的话。
我先将《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默写在演草纸上,然后绞尽肚里所有的墨汁一句一式编写起来;没有了刻意的等待,时间的流逝被忽略,就感觉过得很快。交卷前五分钟,我人生中第一首《破阵子》问世了、
“叶落秋生华发,梦碎心碾红尘。迎孤风独需寂寞,沐淅雨难辨离分,三千烦恼吟。枯松苦悬绝壁,古琴独奏磐音。踏雪寻梅知何时?秋色连波焉有真?天涯归路尽。”
现在,我来解释下这首“词”的诞生过程,分三步走。第一,严格按人家作品的每句字数凑;像《破阵子》,就是55775结构。第二,押韵,简单说就是顺口,跟rap似的。第三,使用不常见的字眼,使用看上去文雅的词汇。综上三步,任谁都能写出形似的古诗词。其实,形似对于初三的同学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水平了,至于想表达什么思想,那就要看读者的诗词鉴赏能力了,反正身为作者的我不知道。
交过卷,我拿着演草纸,自豪、得意、兴奋统统化为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我恨不得大声朗读出来,让所有人再知道,虽然我没睡着,但是我有了比考场就寝更傲人的成就——《破阵子》。胡思乱想之后,我继续趴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等待着数学考试的开始。
“哎!哎!”一个轻灵的女孩声音滑入了我的左耳。
我猛然扭头看过去,竟然真的是她在跟我说话。她是谁?是与我初二、初三同班却在半分钟前未曾有过一言的同学——孙瑶。考场里,我俩的距离跟在九班里的距离相当,都仅仅隔着一条过道。
她是这个考场里令我频加侧目的女生之一。进入考场时,我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认为她离我只有一米之遥,是我这次考试的幸运。
在班级中,一般这个距离下的女生,跟我的关系不会太差,起码不至于一言不发。非一般的情况,往往有非一般的原因。非一般的原因,往往有非一般的念头。我经常有一个念头:她就像红楼中的林黛玉,颜色明丽,略显羸弱,气质忧郁,一看就是体面人。
而我以自卑坚守着内心的执着骄傲,从不愿意主动攀交她们,只是远观,偶尔相视一笑。
林妹妹主动开了口,我微笑掩不住惊讶地说:“你,在叫我?”
她似喜非喜地点点头:“不叫你叫谁?”
我回答:“我以为你在叫‘哎’。”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头下低,玉手握拳抵在唇边;待到笑罢,才正脸相对,所以我只能看到一双含笑未及消的眼睛。
“我问你个事。”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声音也不大。
我点点头。
“初二经常找你借钱的女生是你什么人啊?”她的口气带足了玩味。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初次交谈,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会如此劲爆。我愣住思考:“这个,这个······”终于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答复:“从使用的角度说,我应该是她的活体信用卡。”
她果然又笑了。这是幽默的成功,一句话的时间就能消除距离,同时带来极大的自信与满足。
“你居然记得这些?”我的手指压着演草纸在桌面上滑来滑去。
“几次站在门口高喊你的名字和借钱的数目,印象太深刻了。对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呀?”她又问了一遍。
我手指滑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小学同学而已,关系不大熟,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是从一楼跑到二楼找我借钱。其实也没有几次好吧,后来我就听说她下学了。”
“关系不好你还借她钱?你钱很多吗?”
我“嗤”地一笑:“你看我像有钱人呗?就是不好意思拒绝。”
“真假的?”
“真的啊!比真金还真。”
“那你现在能不能借我十块钱?”她话锋转地很快。
“真假的?”
“真的啊!比真金还真。”
“嗞”地一声,手指下的演草纸沿着桌面平抛出去,朝着孙瑶的方向;纸飘然落地,正好落在她脚边。
“帮我拾一下,谢谢。”我边掏钱边说。
纸与钱的交换,我拿纸,她接钱,然后各自道声谢,再无其它。
我不甘心,于是追问:“你觉得演草纸上的那首词怎么样啊?”
她答道:“啥词?有吗?”
我刚想把纸再擩给她,监考老师就进场了,老师进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所有与考试相关的书籍,纸张,都放到讲台这边来。”即便我不那么听话,也把纸塞进了口袋里。
想方设法获得认同,却是意外重重无人问津,急着证明自己的结果要么洋相百出,就像现在;要么成功证明自己的失败,就像未来。
等一天的科目考完,回到九班自习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破阵子》的事情。孙瑶没有再跟我说话,我也没好意思主动搭话,让人感觉出借点小钱就没完没了,云云不休。
考试期间的晚自习,是没有硬性作业的。至于复习,全在于个人。我个人也复习:将了解的知识点略读一遍,然后自我暗示都掌握了,以是心里能踏踏实实地聊天。等天聊完,心里又该不踏实了,即趁着下课前的十几二十分钟再将几个重要知识点复习一下,做到了无心事地下课、回宿舍。
第二天英语、物化考试流程大致无二。场景快速转至第二天的晚自习,也就是国庆放假的前一天晚上。主科目、副主科目全数考毕,无压力状态下的九班第一次呈现出了欢跃雷动的狂欢。
班级不同于其他公共场所,有一个统一的或静或动的趋势。一般是同学们想动,老师们想静;动静之间,就多了两相斗法的别样趣味。今天是特殊的晚课,改试卷的老师们无暇也不愿多管我们,所以连班里的尖子也驻了笔,开始前后左右地搭言问语。
大街、卖场、菜市场的喧哗是正常的,叫做热闹,越吵人凑得越多。教室里的喧哗是反常的,闹腾的越厉害,旁人越待不下去。所以历史老师呆了五分钟,便拿着教案从前门走到后门,从后门直接拐回了办公室。
“主任说,你们两个人垃圾倒了一节课?他说,主任你是没看见有多少垃圾,累死啦真是,我们老师说那得是两节课的工作量······”本书边笑边讲着初二时成材的故事。
“欸!对了,你们会‘打升级’吗?”我问他们。
“你还会打升级?”亦威质疑道。
“我五年级就会了!”我轻蔑地说。
“那我比你早两年。”亦威一笑。
“那咱们今天晚上玩不?”我期待地看着他们。
“在哪?”亦威问。
“当然在宿舍里啊!熄了灯,咱们用小手电照明。”
“你胆儿可真大。”俊栋说。
“玩不玩?”我复问。
“随便!”亦威答。
“你呢?”我指着本书。
“我不会玩!”他挠着头笑了。
“没事,我教你。”
“那行,就试试。”
“你呢?”我问俊栋。
“我不玩,要睡觉。”他说。
我没有强求,转而问了最后面的恒利,恒利听都没听清,就说好。
我口中的打升级,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80分”。晚8点40,下了课,我们四个直奔商店,买了两副牌和一些零食。然后转回食堂,买了固定搭配的夜宵“一块一套餐——油饼加豆腐”,边吃边回宿舍。
到了宿舍,我先将牌和零食塞在被子里面,这个时候主任、老师们极有可能突击检查,必须小心翼翼。接着照旧从衣服堆里拿出藏起来的4,揣在兜里定心。
这时,相林洗脚已经回来了,他见我张口笑骂:“你个狗,制啥去啦,才回来!”
我说,“今儿晚打升级,你来不来?”
他进了门,一径走到底,坐在了贺鸣和奔奔的床沿上,掏出4,“就你瞎能,帮我看着点老师!”
床上的贺鸣立时偎过去,“今天更新了几章?”
相林晃着腿,“就两章啊!唉!还能多更不!”
我半嘲半笑,“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小说,能不能好好学,学点好!”
贺鸣伸出半个脑袋,“呦!咱们宇哥这是要从良啊!”
相林边看屏幕边摇头边笑,“你接着装,看能装成大尾巴狼不?”
我抱拳弯腰,“大狼不敢当,色狼倒想试一试。”
“是嘛!”贺鸣满脸奸笑,“色狼不大像,还是像大郎。”
“为啥?”
贺鸣缩回了脖子,不再搭我的话。
我即要追问,亦威跟本书有说有笑地先后进了宿舍。
“你俩聊啥呢?”我转向他们。
“奥,刚威威教我打升级的规则来(‘来’,方言,句末语气,无意。)。”
威威持盆指着他,“你不知道他有多笨,讲了两遍,啥都没听懂。”
“没事。”我担心本书借此打退堂鼓,“打两把就会了,他跟我对门,你跟恒利。”
“在谁床上玩啊?”亦威问。
“本书床上。让俊栋来我床上睡。”我看着本书。
“你别看我,我没问题,就是你要问问俊栋。”
“好,我去问。”
俊栋给出的答复是,我们可以在他床上玩,但他不动地方。
九点二十五,宿管阿姨、教导主任夫妻俩并两个班主任下令熄灯,然后两人一组挨门巡查,看有无违反“五不准”的学生。所谓“五不准”,就是宿舍管理条例的精简版:熄灯后,不准讲话,不准下床,不准出宿舍,不准上厕所,不准玩电子通讯设备。这五条一旦违反被逮到,你就要祈求值班老师的心情不差,这样挨几下就过去了,不至于被记名,第二天通报到班主任那里,进行二次修理。
我们今晚要玩的是牌,其恶劣程度怕是比玩手机还要高;不过饶是这么大的风险,我也义无反顾。明天就要放国庆假了,提前到来的兴奋大大降低了危机感。等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我便悄悄下床,向外探头,确认四下无人后,关上宿舍门(冬天以外的季节,晚上宿舍不许关门,以备老师突击检查),用拖把顶住。
本书的床位在宿舍西北墙角,我摸上去,坐在床南里头,本书并着俊栋在北头,成威、恒利半屁股落在床沿上。打开小灯,一道微光,照亮了扑克牌与零食;我们藏身黑暗里,不计后果地寻求刺激。在重复地摸牌、摆牌、出牌、洗牌中,四个人的声音随着情绪忽而高起,又因为理智转而低细。
“不玩啦!不玩啦!都几点啦!”我们得满80分上了台,恒利随即甩了牌。
“我去!刚上台你就不玩啦?”我还在兴头上。
“都超你们快一轮了,实在没意思。”成威手里的牌捻成了一个厚厚的扇形。
本书用敦笑接过了话茬,“都怨我不会玩。现在也该睡了,看把俊栋给挤的,都快贴墙上了。”话毕,四个人又开始捂嘴大笑,一波引起一波,有时不禁触到声带,发出一阵歇斯底里之音。
“得得得,睡觉!下次继续。”我放弃了坚持,保存了游戏进度。
侥幸的成功总是在开始,跟努力得来的恰好相反。可惜那时我不懂成功,更不懂努力。
当晚,我心情还没平复就恍然睡着了。第二天一睁眼,迷迷糊糊,总觉得做了个梦,就是记不得梦到了什么。清醒的瞬间是记起今天放假的时候,我翻身下床,发现时间还早,就拿出4,悠哉地插上了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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