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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说得理直气壮,其实自己也心虚,缠着邰双溪诉苦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回房,一推开门,屋里却没有邰鸣东。

    正好李阿姨端了一盅牛奶炖雪蛤进来:“吹了冷风,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孟知葡问:“阿姨,邰鸣东呢?”

    “他说今晚有事,怕打扰你,去睡客房了。”李阿姨问,“他没跟你讲吗?”

    孟知葡只好说:“他讲了,我太笨忘了。”

    她一晚上被逼无奈,承认好几次自己笨,一时郁结于心,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门心思想,邰鸣东这个人好小气,吵了架就去别的房间睡,这会儿倒是不怕他妈知道担心了。

    可她却不知道,邰鸣东确实一晚上没睡,拖着整个部门和他一起开跨洋视频会议。

    这样蛮横的会议时间,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看他脸色臭得要命,私下里对个眼色,都在纳闷,谁惹大boss生气。

    到底还是方特助跟他最久,胆子大一点,请示他说:“邰总,他们都发言完了,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邰鸣东以手支额,眼睛垂着倒像是在发呆,闻言半天才说:“都说完了,那就散了吧。”

    大家如蒙圣恩,一个个忙不迭地下线,只有他留到最后,百无聊赖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窗外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山中四时,美景总不相同,唯独日出时,永远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一轮金色红日自地平线另一头缓缓跃起,似乎只是转瞬,便已跃升到了山的顶端。

    邰鸣东站在窗前看了半天,刚要转身,窗户却被砸了一下。

    他顿了顿脚步,转过头,就看到又是一枚小小的青枣被抛了上来,撞在玻璃上,又咕噜噜地落在窗台上。

    窗外楼下,孟知葡正站在那里,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绒针织长裙,长长的发盘在脑后,素面朝天一张脸,在清晨熹微温柔的光中,也显出白玉似的柔润动人。

    邰鸣东看着她,她仰着头,手里抓了一把青枣,似乎以为他没听到,又把胳膊抡圆了,拿着枣砸他的窗户。

    邰鸣东把窗户推开,她收力不及,那枚小枣就冲着他仰面而来。

    邰鸣东微微侧头,枣子就掉在了屋内地板上,咚地一声落地,又滚到了床板下面。

    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和他寒暄说:“怎么起这么早啊?”

    邰鸣东无语道:“你现在砸我的窗户,我要是再不起来,说不准你就要上楼把我的门也给拆了。”

    她一脸无辜说:“你说话好没道理,我才不是那种人。”

    她是不是这种人,实在是公道自在人心。

    邰鸣东一夜没睡,看她神清气爽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一夜好眠。一时新仇旧恨,冷冷问她:“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我进去了。”

    “急什么嘛。”她大概看出他还在生气,有些谄媚地对着他笑了笑,“邰鸣东,鸣东,我的好二哥哥,昨天是我笨嘴拙舌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她这样,就好像是偷油的小老鼠,小心翼翼,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又黑又亮,可爱至极。

    他心中已经原谅了她一大半,却还是故意板着脸说:“你要是笨嘴拙舌,也说不出那么长一大段话来气我。”

    她立刻低下头去,束手而立,乖乖巧巧地做出一副认错姿态:“我反思一晚,知道自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哥,我是小狗,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看邰鸣东还是没有反应,她就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望着他恨不得摇一摇尾巴:“就是犯人,也有个缓刑机会。好二哥,你就给我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吧。”

    她这样的乖巧,温言细语,是多难得才能有一次。

    邰鸣东用力将自己的嘴角往下,免得被她看出,自己原来这样好敷衍,她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已经喜不自胜。

    堂堂邰二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丢人现眼的时候?可人同人之间,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的。

    他斟酌着时间,在她原形毕露之前问她:“你打算怎么将功赎过?”

    她立刻眉开眼笑:“你下楼就知道了。”又叮嘱说,“一定记得刷牙。”

    在她心里,他难道就是一个早上起来,脸也不洗牙也不刷的人?

    邰鸣东差点被她气笑,半天才下楼,孟知葡早就等得急了,看到他来,却又笑道:“怎么还换了套衣服?”

    他语调淡淡:“免得被你嫌弃。”

    “哎呀,人家哪里敢嫌弃你。”孟知葡笑盈盈挽住他的手臂,“二哥,这边请。”

    邰鸣东被她引着,走到后面小花园中。

    这个时节,园中唯有万年青仍翠绿欲滴,空地上放着一张白色的小桌,桌上有托盘,托盘上却又盖着盖子。

    孟知葡放开他的手,做个引领的手势:“请邰先生入座。”

    等邰鸣东坐下,她也不卖关子,将餐盘盖掀开,露出下面小小一块奶油蛋糕。

    蛋糕形状不圆不方,上面奶油抹得层层叠叠,又用果酱歪歪扭扭写着:祝二哥生日快乐。

    邰鸣东看了一眼,便笑了:“是你自己做的?”

    她在一旁得意洋洋,却又故作谦虚:“第一次做,不大熟练,二哥千万不要嫌弃。”

    “你什么时候做的?”

    “就今早。”她连忙撒娇着诉说自己的辛苦,“天还没亮就起来,李阿姨说你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巧克力口味,我又打发了好几盆奶油,就为了试试看,到底哪份的糖量最合适。”

    她说得如数家珍,又和他详细讲了,用了哪些水果当做夹心。

    邰鸣东眼尖,看到她手臂上红了一片,拉住她的腕子问:“这里是怎么弄的?”

    她吐吐舌头:“不小心碰到烤盘,烫的。”

    “上药了没有?”

    “小伤而已。”她笑嘻嘻怂恿他,“快切开尝尝味道。”

    邰鸣东的大拇指指腹轻轻地在她烫伤的地方摩挲两下,这才放开手,拿了银质小刀。

    刚要切,她又说:“可惜没有蜡烛,你将就一下,许个愿望吧。”

    这样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可被她说了,又这样认真望着他,倒好像是天下间最要紧的一件事。

    邰鸣东心软得不成样子,恨不得用力抱一抱她,又怕吓到了她,只是依言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了个愿望。

    等他睁开眼,她笑的更开心,问他:“许了什么心愿?”

    没等他回答,又连忙说:“别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说:“好,我不讲。”

    说完,又去拿刀,准备切蛋糕,却被她轻轻按住了手,接过刀来:“我来。今天由我伺候邰二少。”

    “伺候”这个词用得暧昧,可她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将本来就不大的蛋糕切成四块,捧了其中一块到他面前:“请吃。”

    邰鸣东眉峰微微动了动,吃了一口,表扬说:“好吃。”

    她第一次做蛋糕就这样成功,满心都是得意之情,又问他:“不要只说这两个字,到底怎么好吃?”

    他说:“很甜。”

    “很甜?”她却十分惊讶,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品了品才放下心来,“也不是很甜嘛。我故意少放了糖。”

    她的唇掠过他的指尖,一触即逝,像是一片飘零的杨花,轻盈动人。

    邰鸣东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顿在了那里,她歪着头看他,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日光照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细小的汗毛都映得生动可爱,她像一只饱满的蜜桃,只是柔声细语,就甜美得令他目不转睛。

    掌心里出了汗,或许是热的,也或者是她离得太近,近在咫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奶油香,还有万年青沉默而冰凉的味道,一股脑涌过来……

    邰鸣东抬起手来,将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奶油擦了下来。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怎么弄到鼻子上去了……我都不知道。”

    又说,“谢谢二哥,没有二哥,我一天到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甜言蜜语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可他是个可怜虫,居然这样吃她这一套,看着她,似笑非笑说:“今天听到的好听话,倒比过去一年都多。”

    她说:“我这叫知错就改。二哥,你总不会还生我的气吧?大不了……就算咱们扯平了。”

    他问:“什么扯平?”

    “我不计较你和倪晃一起欺负我,你也别计较我说话气你。”

    他不说话了,慢条斯理地吃蛋糕,她在旁边抓耳挠腮,围着他转了几圈,他余光看她为自己着急,心中很是得意,嘴角不小心就翘了起来,被她看到,忽然福至心灵:“二哥……邰鸣东,你早就不生气了是不是?”

    邰鸣东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生气了。”

    他好像是没讲过,只是臭着一张脸,要全世界都看出来他生了气。孟知葡也生气了,要把蛋糕端走:“不许吃了。”

    他说:“没有这样的道理,送别人的礼物,又能拿回去的。”

    “本来就不只是给你做的,还要给妈和姑姑一起尝尝。”

    邰鸣东说:“妈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姑姑嘴刁,你就别去班门弄斧了。”

    “弄了半天,我还只能给你吃了?”

    他淡然道:“举手之劳。”

    孟知葡上当受骗,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却又笑了一声,望着她,温柔说:“萄萄,你能为我做蛋糕,实在是……我过的这么多生日里,最开心的一次。”

    他和她吵架,她反应总很敏捷,可他这样说话,她就浑身不自在起来,束手束脚,也只能说:“你……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很喜欢。”他眼中满满都是她,忽然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说,“烫伤的地方还是要上药,免得留了疤,你日后生我的气。”

    这样的小毛病,要孟知葡看来,完全没上药的必要,可不知道怎么,就顺着他,乖乖往屋子里走。

    屋内,郦逢月和邰双溪正在一起赏一盆十丈垂帘。

    花很大一盆,放在桌上,花瓣细长,迎着光,白中透粉,丝丝缕缕,如珠帘流光,灿烂明丽。

    郦逢月爱不释手,拿了一张软帕,小心地将叶羽上的浮尘给擦掉。

    邰双溪看了半天,笑道:“还是大哥知道你喜欢什么,千里迢迢送来一盆菊花。要我说,他虽然是个当兵的粗人,可全部的细心,都用在你身上了。”

    郦逢月闻言轻轻一笑,她长得好,年轻时候称得一句倾国倾城,待到如今年纪,哪怕久在病中一脸倦容,仍是端丽,这几日心情好了,更是容光焕发:“你大哥……是很细心。我上次随口跟他提了一句,说是想养几盆菊花,他当时什么都没说,没想到就替我找来了。”

    十丈垂帘一向名贵,更遑论养得这样标志,又是这样的时节。

    邰双溪故意道:“你就在我面前秀恩爱吧,羡慕死我了!”

    郦逢月道:“你要是愿意,难道还不能找个跟你哥哥一样细心的男人?”

    “怎么不说,让我找个比我大哥还细心的?”

    郦逢月笑道:“能比你大哥还细心的,那怕是难了。”

    往日平平淡淡的夫妻,秀起恩爱来才是让人最难反驳。

    邰双溪平白吃了狗粮,转头又看到邰鸣东走进来,身后拉着孟知葡。

    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志得意满,唇角翘得高高,拉也拉不下来,后面那个低眉顺眼,面红耳赤,倒像是做贼心虚。

    邰鸣东看到二人,和她们打招呼:“妈,姑姑,在这儿赏花呢?”

    又去看桌上那盆菊花:“哟,十丈垂帘?我猜猜,是老爷子送来的?”

    郦逢月含笑应下,问他们:“这是去哪?”

    “萄萄早上起来,替我做了个蛋糕。不小心被烫到了,我拉她去上药。”

    他语调平淡,可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邰双溪看不得他尾巴翘上天,故意问:“萄萄下厨可是难得,没给我们留点?”

    邰鸣东道:“全被我吃了。”

    “我看外面桌上还放的有。”

    “我已经喊李阿姨替我端进来,当午饭了。”

    邰双溪嘲讽说:“第一次听你愿意吃蛋糕,还这么喜欢,连午饭都不吃了。”

    邰鸣东还要说话,孟知葡恶狠狠地拉了他一下,他就闭上嘴,微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

    他这样炫耀,孟知葡再也听不下去,大声说:“姑姑,我们先去上药了!”

    然后双手推着邰鸣东,开火车似的跑走了。

    等他们走了,郦逢月才说:“你就是总爱和他们开玩笑,瞧把萄萄臊得,脸都红透了。”

    邰双溪说:“真是老子什么样,儿子就什么样。你以前还担心邰鸣东这小子会让你们邰家绝了后,我看照这个势头下去,三年抱两个个也不是什么问题。”

    郦逢月但笑不语,半天,才说:“三年生两个也太辛苦萄萄了,我看五年之内,生个一男一女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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