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听白是个肆意放浪的人,团圆宴时,把院里的仆役都喊来了,满满坐了两大桌子,沈、青两人自然同苏崖他们一桌。
期间大家行酒令、唱拍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许久后,伴着绚烂的烟火,新年的钟声从天庙敲响,欢呼声响彻盛京内外。
望着眼前的情形,她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亲人,还有孤零零的顾晏,不禁触景伤情,多饮了几杯果酒,颊上烧起淡淡的红晕。
“送她回去吧。”
见她已然微醺,苏崖将沈毓宁扶到青如身边,青如点点头,将她带回屋中安置好,才离去。
染了醉意,沈毓宁很快就睡着了。
良久后,屋外传来一阵梆子声,沈毓宁羽睫一颤,从梦中苏醒。此刻,她醉意全无,想了想,蓦然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溜到太子府外。
隔着高大的院墙,依稀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二哥哥,今日是除夕,你在里面可好?”
以前除夕,顾晏总要喝二两陈年花雕,再吃一盘什锦扁食,只不知现下可有酒喝,有扁食吃?
沈毓宁久久地立在树下,目光黯然。
忽然,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乞丐走到西角门坐下,啃了口冷硬的馒头,唱起悲戚的曲调。
许是听到动静,西角门阖然打开,明灭的灯火中,顾晏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毓宁一惊,本能地躲到树后。
不远处,那老乞丐抓住顾晏的裤腿,哀求道:“公子,大年夜的,行行好赏我点酒钱吧?”
见他衣衫褴褛,顾晏露出一丝恻隐,犹豫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仅剩的三个铜板:“拿去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乞丐连忙磕头。
顾晏凄然一笑:“我早已不是什么公子,老伯快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让别人看见必定打你。”说着,挥手让老乞丐去了。
榕树后,沈毓宁眼眶一酸,心里似有潮水翻滚着,抓着树皮的手随之收紧。
顾晏始终都是顾晏,即便遭遇了这样的非人境遇,赤子之心依旧未泯,他还是那个她一心敬仰的少年探花
耳畔传来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沈毓宁一惊,转头看去,几步之遥处一身红衣在晦暗的天光中若隐若现。
“苏先生?”沈毓宁试探地问。
“想进去吗?”
“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腰上一紧,她就被苏崖抱着腾空而起,两个起落间,已落在院墙内的阁楼旁。
熹微的烛光中,沈毓宁看到较远的水池旁,顾晏正蹲在地上刷洗恭桶。只一眼,沈毓宁的心就被刺痛了,眼眶瞬间被猩红淹没,右手下意识地攥住一旁的树枝,连被刺破了都没发现。
满园笙歌,丝竹弥弥,曾经的顾探花却在那里刷马桶!
一旁,苏崖瞧了瞧她的手,剑眉一蹙,将她的手缓缓掰开。
“这么用力做什么,不痛吗?”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不悦。
沈毓宁抿了抿唇,把手抽了回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讥讽。
“宁安,今儿个除夕,爷心情好,赏你个馒头,吃吧。”
沈毓宁转头看去,见一个醉醺醺的胖走到顾晏身侧,将手里的馒头扔到他脚边。
顾晏握着刷子的手一紧,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捡馒头,却被胖內侍一脚踩住,连同馒头一脚踩入脏臭的泥水里。
“宁安,你自来是锦衣玉食惯得,不知这伙了屎尿的馒头你吃不吃得下?”
看着满脸扭曲的胖内侍,沈毓宁发现这人就是上次欺负顾晏的人,同时她还想起一桩旧事。
几年前,这胖內侍仗着是太子府的人,在外面欺负孤寡老人,正好被顾晏撞到,把他训了一顿,当时他怨毒的眼神沈毓宁至今仍有印象。
难怪他如此虐待顾晏!
沈毓宁柳眉一竖,气的又折了根树枝。
远处,顾晏蹲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头上的帽檐微微颤动着,似在压抑着什么。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胖內侍怒了,掰起顾晏的下巴,捡起地上的馒头就要往他嘴里塞。
沈玉琳再也按奈不住,正要跑过去,却见顾晏拿起旁边的马桶狠狠地朝胖內侍头上砸去。
“啊!”
胖內侍惨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要就要打顾晏,不料顾晏乘势又连着砸了几下。胖内侍被砸的避无可避,身子一软,倒地身亡。
但顾晏依旧没有未停手,一下又一下地咋着,似在宣泄着心中无尽的恨意。
只溅的满脸都是血,晦暗的灯光下形似鬼魅。
见他几近癫狂,沈毓宁痛惜不已,忙跑过去将他拉住。
“够了,二哥哥!”
顾晏抬眸,看了满眼通红的女子两秒,忙转过身,擦着脸上的血迹:“你认错人了。”
“二哥哥!”
沈毓宁又跑到他面前,依旧被他避开了:“你走吧,我不认识你。这里一会儿就有来人,我不想连累你。”
“二哥哥,你我是最亲的人,何来连累一说?”
沈毓宁抓住他的手,语声哽咽:“只要你愿意,我让薛先生带你出去,好不好?”
顾晏瞥了瞥苏崖,倏地抽回手:“我是太子的眼中钉,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你们走吧。”
“可是”
沈毓宁还想劝他,却听到一阵絮语,三人抓头看去,远处的回廊里几个丫鬟正往这边走。
“快走!”
顾晏把沈毓宁推向苏崖,又把胖內侍的尸体藏到暗处。
苏崖叹了叹,从怀里掏出一报粉末:“此乃化骨散,兑水后洒在shi体上,片刻间化成一滩血水。”
“多谢。”
顾晏凝了凝,伸手接过。苏崖不再停留,抱着沈毓宁跃墙而出。
望着空落落的院子,顾晏眼里泛起深深地复杂,尔后躲在暗处,待来人院走远了,把化骨散倒在木瓢里,用水划开,似浇花般倒在尸体上。呲呲啦啦,shi体果然化成一滩血水。
看着眼前这一幕,顾晏握着木瓢的手一紧,眼里浮出一丝冷厉的快意。
将地面的血水冲洗后,顾晏准备回屋。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从暗处闪现,讥笑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觉不相信这是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探花。”
“你是谁?”
顾晏警惕地退了一步,握紧身后的扫帚。
“没什么,在下只是想同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眼见那人越逼越近,顾晏眸光一锐,做出防备的姿态。
“什么交易你先不用管,在下只告诉你,我知道谁才是谋害你顾家满门的真正凶手。”
夜光中,那人的眼睛似一只狐狸眼泛着阴恻恻的幽碧。
鹤宅,东厢。
“先生,方才的事,谢谢你。”
摇曳的烛光中,沈毓宁似一朵隐在雾中的娇花,有种朦胧的美感。
“无妨。”苏崖淡淡启唇。
“先生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府?”
“你说呢?”
对着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沈毓宁心里一慌:“我、我怎么知道”
“你当真不知?”苏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逼近。
鼻尖传来微醺的酒气,沈毓宁心中一紧,忙推开他:“你喝醉了!”岂料他脚下一绊,竟然摔倒了。
“你、我,对不起!”
沈毓宁没料到他这么脆弱,蹲下去拉苏崖,却他反手拽入怀里。
脸颊贴在他温厚坚实的胸膛上,沈毓宁心头涌起一丝慌乱,挣扎道:“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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