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义在卧室门口外,听到屋子里传出母女俩断断续续的哭声。赵慎之在门外踟蹰不已,来来回回的徘徊,时不时担心的伸长脖子,往里屋瞅一瞅。十来岁的孩子,也满脸担忧,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昭姐儿和师母。
刘从义今天也真是没脸了,让小徒弟看了笑话,这锅碗瓢盆、鸡零狗碎的,真是一地鸡毛。只怕这小徒弟,今天也顺带着吓坏了。
刘从义问道:“松哥儿今日,可有吓着了?”
赵慎之摇摇头,他家镇北侯府以前,事儿也多的很,那才真是鸡飞狗跳。他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他师父家的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反而是作为一个外人,面对这种情况很尴尬,让他挺难受的,还有就是担心昭姐儿。
“那松哥儿,你休息去吧,师父去看看昭姐儿和你师娘。”
赵慎之欲言又止,怕惹师父生气,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师父,您别骂昭姐儿了,也别打她。昭姐儿也是为着师娘,今天才没大没小的,打了刘家奶奶。”
刘从义被松哥儿这般一说,不由老脸一红,自己还不如个孩子呢,为了今天的事儿,拿昭姐儿开刀。
刘从义拍拍松哥儿的肩膀,“好孩子,师父不会打她的,师父一会儿还要给昭姐儿道歉呢。你放心去玩儿吧。”
虽然刘从义这般说道,但赵慎之还是半信半疑,等刘从义离开后,听了半响动静,他师父确实没打骂昭姐儿,踌躇半天才走开。
刘从义回到卧室,果然看到娇妻幼女,两人正在抱头痛哭。
“你还回来作什么?不是有那一房美妾,正等着你吗?为着纳妾,你居然打昭姐儿,哪儿有这般狠心的爹。”何氏本来就在屋里赌气,这才听到外面动静闹得再大,都没出去。
哪成想自己没出去这一会儿,自家小闺女,就让她爹打着哭回来了。何氏扒拉昭姐儿的裤子一看,屁股上好几道红印子,心疼的心里直滴血。
刘从义忙拉了昭姐儿,要看她伤势如何?但昭姐儿毕竟是,七岁的大孩子了,哪儿能让她爹看屁股,只捂着屁股摇头。
“我打她,手上控制劲儿呀,按理只是两道浅印儿,过两天就好了。昭姐儿还疼吗?都是爹爹不对,爹不该打你。”刘从义抹掉女儿脸上的泪花,喃喃道。
刘从义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昭姐儿的委屈一下就忍不住了,撇着个老大的嘴,又开始哇哇大哭了。
“疼!可疼了!屁股都打开花了。”
这可把刘从义心疼坏了,赶紧将小闺女抱在怀里,千般好话的哄着,又许诺了不少平日不给买的东西。哄了半天,昭姐儿才慢慢的止住哭声。
“爹你真的,要纳妾吗?”昭姐儿年纪不大,这事却是懂的,她的小伙伴,荷花她爹就是纳了妾。
荷花她爹是个杀猪匠,平日在城里给人杀猪,好容易攒了些钱,便想纳妾。荷花娘也是个彪悍的,这些年同她爹一起杀猪,很有一把子力气,硬是不许。荷花爹一说纳妾便提刀,撵着满街跑。但后来荷花爹,还是偷偷把人领回了家。
刚开始荷花娘,还能压那女人一头。时间久了,荷花她爹便全听那小妾的了,挣了钱也只给那小妾。渐渐脏活儿累活儿,就都是荷花娘俩的了。若荷花娘不听话,或惹了那小妾,就得挨打。那女人和荷花爹一人摁着荷花娘,一人打。就是有天大的力气,荷花娘也打不过两个人呀。
再后来那小妾给荷花爹生了个儿子,天就彻底的变了,荷花和她娘直接让他爹撵了回村里。其实这样也挺好,她娘再也不用挨打了。只她爹再不肯给家用,荷花娘只得自己佃了田来,种地养活她。只是荷花娘俩的日子,过得也忒苦了,缺衣少食是家常便饭。便是荷花小小年纪,也得干活贴补家用,一双手满是裂痕、老茧。
“爹,你会纳小妾吗?然后会给我生个弟弟,然后再把我跟娘撵出去吗?”昭姐儿追问道。
她听了荷花娘俩受的许多苦后,怕哪天这些事也轮到她们头上,害怕极了。
何氏听了女儿的话,悲从中来,不由紧紧抱住女儿,为母则刚咬牙切齿道:“生个儿子,他刘从义怕是没这本事。”
“别瞎说,爹爹万万不会纳妾的。”
刘从义好容易哄走了女儿,这媳妇儿又闹上委屈了。何氏见丈夫这般说,只松开了女儿,便趴在床上又大哭了起来。
“爹爹,我不要当荷花,不要挨打,不要弟弟,不要被撵走。”昭姐儿一下投到刘从义怀里,哭了起来。
“你爹若纳妾,便和离了我罢,娘带你回外祖家去。”何氏爬起来,摸了眼泪,将昭姐儿捞到怀里,又失声痛哭起来。
刘从义见妻子哭的不能自已,两肩耸动,哭得几乎岔过气去。女儿也害怕的不行,也哭泣不已,为自己预想了许多悲惨人生。
刘从义心痛不已,一家三口不由悲从中来,好似生离死别,三人抱头痛哭。好容易哄睡女儿,见何氏也平静下来不少。
李从义安慰道:“你又何苦这么难过,与娘较真呢。你是知道的,这妾我是决计不会纳的。”
刘家有个秘密,只刘从义夫妇二人知道。前几年刘从义作为掌柜带伙计出门收账,正正是暴雨倾盆,狂风大作,直刮得人直不起腰来。大雨路滑,刘从义从一处山崖滚了下去,着实伤的厉害,在床上躺了半年有余。后来命是救回来了,却伤了根本,这辈子大致是没有儿子了。
“这辈子不说别的,这事你还不放心吗?”刘从义隐晦的说道。他实在难以启齿个中缘由,夫妻二人心中了然罢了。
“那倘若你没遇着那祸事,是不是就纳了这妾了。在你心里,我是否一直是妇德有亏,没为你刘家生个儿子。”何氏恨然问道。
何氏相信丈夫对自己的真心,她二人少年夫妻,十多年都没红过脸。二人磨合多年,一举手一抬足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十分默契。
只丈夫遭了难,她反而患得患失,偶尔私下会怀疑,丈夫对她是否完全出自真心,还是遭了祸事,逼不得才跟她一世一双人。
“天地良心,昭姐儿娘,做人得凭良心。我受伤也只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敢问这之前,我对你难不成没有一心一意。”刘从义本就不想提三年前受伤的事,今天为这闹剧自己逼着没脸提了,何氏还如此这般,实在令人心痛。
何氏也知道踩着丈夫痛脚了,赶紧一把抱住丈夫腰。
“我自然知道你待我是一心一意,只这三天两头催你纳妾,我实在难受。我是断不会与他人,分了你的。如果你敢纳妾,我就打死你。”何氏说道最后一句,那真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牙都咬碎了。
何氏抱着丈夫,又说了许多小意温存的话。何氏是个聪明人,知道婚姻需要经营,刚刚只是一时慌乱乱了分寸,万万不值得为了外人,踩丈夫痛处,与丈夫离了心。
“我只愿与你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何氏搂着丈夫腰,甜蜜哄道。
刘从义见妻子默默流泪的样子,实在凄然,竟有些新婚时的楚楚可怜,又想到妻子操持家里不易,便气也渐渐消了下来,环着妻子肩膀,不时轻拍两下安慰着。
“我只敬你爱你一人,怎舍得拿旁的女子,委屈了你……”刘从义拍着妻子的肩,这都什么事,为着翠姑,一个第一次见的外人,整的全家鸡飞狗跳。
“只是我担心昭姐儿许多,你娘今日要你纳妾,明日要你过继,那可如何是好?”何氏是万不许这她夫妻二人打下的家业,到头来便宜了外人。
“你莫担心,纳妾我是万不会纳的,我待你苍天可鉴,绝无二心。至于后继香火,我早有打算,待昭姐儿成年了,咱便招个上门女婿,让昭姐儿常伴你我左右。”
刘从义也知道,而现今族中便有许多旁支族兄,想将儿子过继给他了。他老娘才急了,想要他纳妾添丁,想让他把香火续上,别便宜了外人。
但他即使纳了妾,过些年没有儿子,他老娘怕也会让他几个姐姐,过继个儿子给他,所谓亲上加亲。
按乡人的观念,没有儿子终究是一个绝户,村里免不了闲言碎语。但他有自己的亲生女儿,何苦将辛劳半生的财产,捧给他人。彼时继子成年娶亲,亲女儿必遭欺凌,更有那离得近的,等孩子成年,亲生父母前来投靠,谋夺家产的。
“过继”无论是哪种情况,最终女儿都不好过,所谓过继支应门庭,亲者痛仇者快,到头来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这翠姑如何处置?我是万不会把她留在家里。但娘送来的人,我又不能倒头提脚就卖了。”何氏将难题推给了丈夫,她才不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刘从义毕竟是亲儿子,由他来处理,刘老太太不好发火,找自己麻烦。就是发火,她也把自己亲生儿子没有办法。
“今日天晚了,且让这翠姑在柴房住一晚。明日一早进城当值前,我把她送到老宅,也绝了老太太的心,免得三天两头出幺蛾子。”刘从义宽慰妻子道。
刘家的这场纳妾风波,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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