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韦皇后又通宵夜宴,终于身子有些吃不消,她次日晌午醒來,觉得有些腰酸背疼,于是唤人将平素给自己推拿的女官叫來,

    不料那个女官得了腹泻,卧床不起,显然不能來了,

    韦皇后用惯了这个女官,只觉得其他医官都不好,不免烦躁,

    贺娄尚宫灵机一动,赶紧道:“奴知道那个段氏做得一手推拿好活,平日里时常给宫人捶肩捏背,都说她手法不错,奴斗胆,皇后可愿试一试,”

    韦皇后听着有些兴趣,便点了点头,

    丹菲正用完午饭,准备睡个午觉,就被两个婢子风风火火地拉起來,给她洗手净脸,然后把她朝大殿带去,

    丹菲不明就里,却是知道进殿的机会极其难得,她低眉顺目,恭敬又利落地给韦皇后磕头问安,

    韦皇后还记得丹菲,不由得点头,“原來是你,我还记得在九成宫里,你给我抓痒,倒是细致,”

    丹菲道:“皇后过奖,伺奉皇后,奴自然会拿出百倍千倍的细心來,”

    韦皇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贺娄说你推拿极好,你來给我按一按,若做得不满意,我可连你们两人一起罚,”

    贺娄尚宫急忙对丹菲使眼色,

    丹菲却十分镇定,俯身道:“皇后放心,奴定不会让您失望,”

    韦皇后穿着亵衣,趴在软塌上,丹菲跪坐一侧,双手在热水中浸过,然后开始按摩起來,

    她手指比普通宫婢要粗大一些,稳健有力,准确地安在穴道之上,引发一股酸胀感,而酸胀过后,却是一阵舒畅,韦皇后不禁舒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渐渐展开,

    丹菲安静沉稳,手法老练地推经按穴,将堵塞的经络逐一推通,她察言观色,根据韦皇后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來判断出她身上何处不舒服,在那个位置多推拿一番,

    这么一忙活,半个多时辰很快过去,韦皇后眉头舒展,轻松地叹了一口气,露出满意之色來,丹菲却是一头大汗,薄纱衫也已打湿贴着背脊,

    “皇后可还要刮痧,”

    “不了,”韦皇后摆了摆手,终于起身,披衣坐着,她打量了丹菲一眼,微微有些笑意,道,“你做得不错,有赏,”

    丹菲急忙磕头谢恩,

    “你如今做着什么,”韦皇后问,

    “奴如今看管殿中灯火,”

    韦皇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日后你改领一份司药之职,让你学有所用吧,”

    丹菲露出欣喜神色,不住磕头谢恩,

    ***

    司掌汤药,为韦皇后捶肩推拿,意味着终于可以近身服侍她了,丹菲晋升,原已满额的司药女史之中,就有一人被迫调离了含凉殿,转去了别的殿中,丹菲暗中对那个女史道了一声抱歉,欣喜地领了女史服,

    如此一來,她就和贺兰奴儿平级了,

    贺兰奴儿做到女史,花了六年,丹菲却只花了六十天,崔景钰知道了,虽然沒说什么,却是让贺兰奴儿将一份名单交到了丹菲手中,

    名单上,写的是部分他安插在宫中的人,此举是崔景钰兑现承诺,也说明他承认了丹菲的成果,

    “你这次果真沒看走眼,”李隆基道,

    “这才两个月,”崔景钰却比较谦逊,“究竟如何,还要假以时日,”

    丹菲假装沒有看到贺兰奴儿难看至极的脸色,接过了名单,道了声谢,她浏览完毕,旋即就把单子烧了,

    这些人,还是以内侍居多,含凉殿里,确实只有丹菲和贺兰奴儿两人,

    丹菲朝贺兰奴儿恭敬地欠了欠身,道:“贺兰娘子乃是前辈,我若沒你的指点,也不会一路走得这么顺畅,含凉殿中只有我们两人,我为复仇,你为……你为了我表兄,都是甘愿一死的,希望今后我们两人能够尽释前嫌,齐心合力,达成……表兄心愿,”

    丹菲句句都提崔景钰,贺兰奴儿脸色逐渐缓和了下來,半晌道:“你说的是,我为了他,什么都能做,他想我辅助你,那我就辅助你,我……”

    “表兄怎么会看不到娘子你苦心竭力的付出呢,”丹菲忙道,“他这人素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心里定是十分感激你的,”

    贺兰奴儿不禁微微笑了一下,“是么,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他能记得我的好,”

    丹菲抹了一把汗,终于把这个脑子进水的贺兰奴儿给哄住了,

    含凉殿内摆设精美奢华,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些艳俗之态,传闻韦皇后当年随着圣上一起被武皇后贬谪,在外地吃了不少穷困之苦,于是做了皇后之后,对财富便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丹菲每日进殿给韦皇后捶肩敲背,她深知韦皇后多疑,于是也不说什么花言巧语,只安分老实地做活,她进出大殿,都低眉顺目,视线从不乱瞟,若是其他女官寻她说话,或是取笑她,她便装出一副拘束刻板的模样,应答中规中矩,女官们觉得她老实而无趣,很快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柴尚宫观察了丹菲多日后,对韦皇后道:“段氏确实看着老实,不过做事稳重细心,又十分知分寸,是个谨慎有心眼的,”

    “她能千里送信上京,就不会是个差的,不然早就死在半路上,或是让人牙子拐了,”韦皇后道,“其余那些宫婢,若不是一门心思钻营,就是蠢笨无用的,她这样稳重能干之人,若能多几个就好了,”

    柴尚宫道:“可这段氏心中怕是对皇后您有仇呢,”

    韦皇后冷笑道:“上官婕妤当年全家都被武皇后所抄,自己沒入掖庭,她对武后如何,我虽自认不及武后那般英明睿智,德性服众,可收服这么一个小宫婢,应当不在话下,”

    柴尚宫笑道:“以皇后之力,收复这段氏自然不在话下,”

    韦皇后道:“且先看着,若是养不熟,再处置了便是,”

    丹菲渐渐察觉得到韦皇后的改变,她每日给韦皇后推拿完,不再立刻被打发走,而是会被留下來,伺候一会儿茶水,听她们闲聊,

    不仅韦皇后贪财,她养的两个女儿,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也都是出名了名的财迷,有时韦皇后举办酒宴,招待几位心腹女眷,除了两个公主和上官婕妤母女,韦后之妹邺国夫人,陇西夫人等人也入宫,欢聚一堂,酒席间,贵妇们除了谈论男宠和家长里短,便是说她们受贿为人谋官一事,

    “斜封官又如何,”上官婕妤不屑笑道,“这些人中未尝沒有有才之士,再说大家都未置疑反对,那些臣工何必置喙,”

    “如今一个斜封官可不便宜,”安乐道,“听说你们已涨了价,都要二十多万钱了,”

    “公主只管收钱,杂事由我们來做了就是,”邺国夫人发出得意的尖笑声,

    丹菲已学会了对这些涉及机密的谈话置若罔闻,她在韦皇后处得了赏赐,时常拿回來同其他宫婢们分享,平日也谦逊安分,偶尔被嫉妒她的宫婢刁难,她也都隐忍退让,不起冲突,

    皇后的宫殿自然是掖庭那等闭塞之处不能比的,这里消息灵通,朝堂之上有什么动静,当日就能有所听闻,宫人们也胆大,私下会悄悄谈论一些政事和宫闱秘事,

    丹菲平日寡言少语,看着就是一副安分老实,守口如瓶的模样,宫婢们很快就对她放了心,闲聊时也不再避讳着她,

    于是丹菲也听到了许多她一直关切的消息,

    比如,张仁愿将军继任朔方道大总管,对突厥开战,

    长安里,临淄郡王李隆基的长女被追封了广阳县主,匆匆下葬,李隆基经受丧女之痛,郡王妃成日哭泣,他觉得沒法呆在长安,又回了潞州,

    北方的捷报陆续在这年春末夏至的时候传來,一场场战役里,许多年轻骁勇的将士一战成名,张将军帐下一名名叫文默的武将,带着两千士兵突击,不但生擒了突厥最得力的一员大将,还剿灭瓦突厥兵一万,圣上龙颜大悦,将这位武将提拔为校尉,

    此人如今官职虽然尚低,但年轻有为,主要听说生得特别俊朗,顿时便成了宫中女子们议论遐想的焦点,

    宫婢们正议论得热闹,就见一个女史领着一个宫婢进了院子,女史道:“这是新來的卫氏,填的是之前病逝的王氏的缺,你们好生相处,”

    说罢就吩咐那宫婢去安置,

    丹菲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因为这个卫氏,正是一个月未见的卫佳音,

    “我來帮你,”丹菲立刻站起來,热情地接过卫佳音的行李,带着她进了屋,

    卫佳音神色萎靡,有些惶惶不安,低声道:“我可不是主动要过來的,”

    “我知道,”丹菲道,“你效劳于韦家,韦家若是要你盯着我,那调你來皇后殿中,自然是极容易的事,”

    卫佳音撇了撇嘴,也沒否认,她和丹菲过了几招后,也是被丹菲教训怕了,正如丹菲所说的,她是光棍一条,自己却还有母亲要照顾,总不能和她硬碰硬,

    再说,自己本身和曹丹菲也并沒有什么怨仇,她也不过听命行事,无非是尽力办事,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曹丹菲此人机灵应变,运气又挺好的,自己也拿她沒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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