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五楼,四排窗户大开,微风从遥远的江上吹进来,淡黄的纱幔飞舞,阳光照射在棕红色的地板上,宽阔的厅堂里,摆着数张食案,最中央还有一块颜色鲜艳的圆形地毯,上面好像绣着牡丹花形,萧洛兰望着那牡丹花纹,有一点不自在。

    因为她发现周宗主在看她,而且还看了好长时间。

    萧洛兰起初还回看了他几眼,结果发现周宗主就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被他看的紧张,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说的话,好像也没说什么,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想不了那么远,比如千百年后的事情,她只想带着女儿好好的活着。

    周宗主在这个时代,在李太守这些人看来也许是什么乱臣贼子,可是他对她们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恩人。

    人不能忘恩负义,萧洛兰一直记着这句话,所以她对周宗主说的那些话也是真心的,可是,周宗主为什么一直看她?

    萧洛兰脸皮本就薄,耳朵迅速发热。

    周绪终于移开了目光,他压下心里躁动,坐回原位,又恢复了刚刚的疏朗,他笑道:“虽然李太守没有留下来,但是我们今日既然到了黄鹤楼,不尝尝他家的兰酒实在说不过去。”

    萧洛兰见周宗主又恢复了正常,猜想也许他刚刚心情不好,毕竟被李太守骂了一通。

    周绪拍了拍手,一直在门外候立的赵青山以及雷山进入室内。

    赵青山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主公。”

    雷山抱拳拱手:“宗主。”

    周绪道:“挑自己喜欢的案席坐下,你们不用拘束,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人了,我的脾性你们还不晓得,自在一点,今天是来吃酒的,不是来打仗的。”

    赵青山挑了主公对面的案席趺坐,心里苦笑,他当然了解自家主公的脾性了,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因是地方豪强出身,也不怎么注重礼节,但是,主公刚刚的脸色也的确很不好啊,他们做属下的,也不敢随意上前。

    说是随意坐,但是厅堂高阶上的主位却是一直空置着。

    “宗主,那张医师还在二楼,与太炀太守站在一起,似起了什么争执,他们并未离去。”雷山坐在末尾席位上,如实汇报。

    “我们先开宴,不用等张医师了。”周绪道。

    雷山走出去对店家说了声,让他们尽快准备酒食。

    宴席开始,奴仆鱼贯而入,源源不断的将酒食放于贵人食案上,而后依次无声退下。

    “萧夫人,尝尝黄鹤楼的兰酒,我以前就喝过一次。”周绪给自己倒了一杯:“是别人送我的,说是千金难买。”

    萧洛兰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酒液盛在半透明的杯壁中,有种磨砂的质感,细闻之下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后来拓跋阿骨告诉我说此酒产自黄鹤楼,黄鹤寓意不好,兰酒最好不要喝。”

    萧洛兰看着周宗主,那他喝了吗?

    周绪摸着自己下颌处又长出来的短剌剌胡茬,大笑道:“然后我把一坛酒喝了精光。”

    萧洛兰竟然觉得周宗主的做法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啊,那酒那么贵,不喝白不喝。”

    萧洛兰觉得周宗主讲的也有道理:“的确不能浪费了。”

    “萧夫人说的对,不能浪费,而且酒好喝就行,哪里需要顾忌这么多,我自己也喝黄鹤楼的兰酒,偏那李太守气成那样。”周绪现在心情坦荡,反过来觉得李伯志也太小气了些,一点也不像个文人,他作为一个武人都没有骂人,反倒是他先跳脚了。

    啧,就这样还是饱读诗书的人。

    萧洛兰眼眸微微睁大,这酒也不知怎么酿造的,喝完一杯唇齿间都是香气,就是喝完火辣辣的,酒劲很冲,萧洛兰不敢再喝了,她挺容易醉酒的,便把酒杯放了下来。

    宴会进行没多久,门突然被敲响。

    雷山推门出去,发现是雷氏一个骑从,不是本家的,而是雷氏旁系的一个分家经过层层选拔挑上来的,虽然貌不惊人,存在感薄弱,不过因为做事认真负责,因而经常担任宗主的护卫,此刻,他低着头,双手奉上一叠名贴。

    雷山把名贴拿过来,关上门,将那些名贴交与宗主:“宗主,外面有人求见。”

    周绪将那些名贴放在桌上:“萧夫人,索性无事,一起过来看看这些帖子。”

    萧洛兰想到她们始终要在这个世道生活下去,尽快融入其中也是好的。

    主公这是想把萧夫人拉进来吗?明明前一段时间,他们还在怀疑萧夫人是不是针对他们的计谋。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主公就改变想法了,赵青山一下子就想到了美人计,他看向萧夫人,发现萧夫人的嘴唇因为沾染上酒液显得越发嫣红饱满,雪肤耀耀。

    萧洛兰低头望着那些帖子,囫囵看了一遍,记住了大部分的世家名称,她拿起一张其中最显眼的金色帖子,整张帖子透着一股接地气的奢华味道,金灿灿的,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用词和其他人写的不一样,阿谀奉承的大胆直白,字迹倒是工整。

    周绪坐于萧夫人身侧,自然也看到了。

    “小民王富贵,求见节度使大人,恳请大人给个机会,小民愿意奉上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萧洛兰第一反应,好多的钱啊。

    有了这么一张风格独特的帖子,其他的帖子就泯然众人了,就连周绪也被吸引了,他想了想招来雷山:“去问问这张帖子怎么到这里的?”

    雷山应声离去。

    赵青山走过来,弯腰看了一眼那张帖子:“这王富贵果然人如其名,竟用金箔作贴,不过太炀郡好像没有姓王的豪商地主,应该是从外地来的。”

    作为谋士他想的更多,能一口气拿出百金的豪商不是没有,但是如果这个百金的代价仅仅只是见面,那也太贵了些,现在这个时机,一个外地的来求见宗主…再仔细一想外面现在发生的大事…赵青山折扇轻敲掌心和主公对视一眼。

    周绪看着那张金灿灿的帖子,对萧夫人说道:“十个月前,靠近南岭一带的溪川,临岐,乞青三个隶属冲州的藩镇反复叛乱,在叛将卢从之的带领下攻占了堂羊郡城数个县,收纳大量的土地流民,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反叛势力,冲州刺史紧急调动兵源镇压,结果到现在,战事还焦灼着。”

    “冲州的节度使呢?”萧洛兰问道,她到现在听到的古代官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节度使,幽州既然有节度使,冲州应该也有吧。

    “冲州上任节度使已经去世,朝廷委派了一个新的节度使到达冲州,但是这位节度使并不精通兵法,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堂羊郡下的临瑙诸县才会沦落到卢从之的手中。”

    “现在他已经退居二线,冲州刺史全权负责处理卢从之反叛之事。”

    萧洛兰听得有点难,过了一会才理解,她回想起坐马车看到的热闹的太炀郡,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果然像太炀郡这种的才是少数吗?

    雷山推门进来,回禀道:“宗主,已经查清楚了,是和董家的请帖一起夹送进来的,据董四郎的僮仆说当时一个大豪商塞给了他一个金锭,又对他言,节度使大人不会全部接见外面的人的,你只需要帮我送一下帖子,这块金子就归你了,如果不成也没关系,董氏僮仆财迷心窍,没有告诉自己的主人,私自做下了这事。”

    周绪听完,来了一丝兴趣:“将他唤上来吧,其余的都推了。”

    “唯!”雷山应道,将那一摞帖子拿走了,只余下了金灿灿的那张。

    王富贵站在黄鹤楼门口十米远处,他穿着富贵,年约三十岁,身材富态,此刻他正焦急的望着门口,他的背后,一位昆仑奴正在给他打伞,一位新逻婢给他扇风,还有四位身材壮实的家仆看护,他的马车占据着黄鹤楼前面最阴凉的一块地,周围其他家的人数马车不少,却硬是空出了一块,像这种一看就是没有任何底蕴的豪商不管在哪里都是世家鄙视的底层,可以说,就连世家家仆都不怎么看的起他。

    原本众人见太炀有个一个新面孔,纷纷上前,结果得知是一位姓王的富商,又不着痕迹的远离了。

    董家四郎现在肠子都快毁青了,他原也没打算理那个富商,但是他的僮仆眼界浅又贪心,竟是帮那富商将他的帖子夹在董氏的帖子上一块递到了节度使大人的骑从手里。

    他这还是从僮仆被叫去问话才知道了此事。

    现在,董四郎的脸皮火辣辣的疼,周围交好的世家们纷纷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猜测他们董家是不是最近缺钱了!

    丢脸啊,实在太丢脸了!董四郎完全想不到他的僮仆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回去一定要狠笞三十大棒,董四郎恶狠狠的盯着那富商,发现人家脸皮厚的很,好像完全感到不到一般。

    果真是商者贱类!董四郎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同时有些担心王姓豪商会不会给自家带来灾难,万一这富商脑子抽了,在帖子上面写了不好的话,被节度使大人看到怎么办?他的帖子可是经过他们董家的手递进去的。

    董四郎急得满头都是汗,黄鹤楼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太炀太守李伯志冷冷的扫了一眼这些墙头草世家,嘴角讥讽,张诺站在他身后,脸色也不好。

    董四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当做没看到太守大人痛恨厌恶的目光,其余世族皆然。

    节度使大人掌管幽州铁骑和麾下十二郡的大部分兵马,名副其实的幽州霸主,他们都生活在他的治下,既然太炀太守现已明显和节度使大人有了隔阂,那他们就必须作出一个决断了,董四郎其实知道节度使大人很大概率不会见他们的,但是他们不能不来,有时候,样子也很重要。

    王富贵一看太炀郡太守出来,就朝昆仑奴拿着的巨大风扇后面一躲,等他离开了才出来。

    没过一会,大门再次被打开,在外等候的几个董家田家十几个郎君纷纷抬头望去,惊讶过后就是惊喜。

    雷山在外面扫了一圈,找到王富贵,将其带了进去,而后有对这些人说了一些场面话,让这些人不必再拜访了。

    董四郎见那卑贱的商贾进去了,脸色难看,同时也有点想不明白节度使大人为何会接见他。

    罗金虎见那群世家马车走了之后,才和窦海涛在不远处走出来。

    他看了好一会,似在回想什么:“那人我见过。”

    “谁?进去的那个商人?”窦海涛问道:“在哪见过的。”

    “他叫王富贵,在幽州地界不出名。”罗金虎声音压低:“但在南方的南岭地区,他的名字还是很有名的。”

    “小民王富贵,来自温县,拜见节度使大人。”王富贵从进门就跪地顿首。

    周绪趺坐在暗金错席上,饮完了杯中兰酒,单手搭在膝盖处,道:“你说你是从温县来的,可是南岭临岐的温县?”

    王富贵一直垂着头,听到节度使大人问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是的,小民就来自那里。”

    厅堂只有廖廖数人,赵青山与雷山各坐一席,周绪也不知是忘了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是懒得回去,就一直侧坐在萧夫人的位置身边。

    他姿态散漫,笑容玩味。

    同时,赵青山手中的折扇已经不扇了,置在了桌上。

    萧洛兰因为刚听周宗主说过那些混乱地区,所以对临岐也有印象,那里在打仗,这位王富贵是跑到幽州避难的吗?

    “那你求见我有什么事呢?”

    王富贵眼睛转了一圈,见节度使大人身侧还有一位姿容丰艳的美妇,他犹豫道:“小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对您说,此事不宜被外人知晓。”

    周绪放下手中的杯子。

    萧洛兰迟钝的感觉到那个商人是在暗指她,萧洛兰顿时十分羞窘,耳脸发热:“周宗主,我,我出…”

    周绪看着脸颊红的宛若醉酒的萧夫人,声音低沉带着安抚:“无碍,萧夫人您坐着就好。”

    萧洛兰仍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是不是兰酒的酒劲上来了,只觉得脸越来越热,呼吸里都是酒香。

    周绪看向王富贵,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此地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富贵无法,只得叩手说道:“小民身后的主子是卢从之卢将军,卢将军希望节度使大人可以帮他一次。”

    “主子因有战事缠身,暂时无法前来,便托下仆来拜访节度使大人,主子说如愿节度使大人可以帮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日定当以节度使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王富贵说的斩钉截铁!

    周绪喝着酒没有说话,雷山好像没听到王富贵的话,只充当一个木头人。

    这富商居然与叛乱的将军有关系?萧洛兰被王富贵的身份惊了一下,他来找周宗主帮忙,周宗主会帮吗?

    王富贵见节度使大人没有反应,也不敢催促,只将头埋的更低了。

    “卢将军的意思是想让我派兵协助你们公然对抗朝廷吗?”周绪自问自答:“这样可不行,我好歹也是一州节度使,身受皇恩已久,怎能帮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萧洛兰忍不住看了一眼把李太守刚刚骂他的话转移到了卢将军身上的周宗主,头脑有些因为酒意有些晕乎乎的。

    王富贵听到节度使的回答,整个人面色惨白,跌坐在地。

    “不过。”周绪话音一转。

    王富贵猛地抬头望着节度使大人,见节度使大人对他招了招手,忙不迭的膝行过去,额头都是汗珠,激动道:“节度使大人,您说,您说。我家主子说了,不管节度使大人您有没有帮助他,他都不会对您有丝毫怨怼。”

    周绪左手搭食案边沿,右手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

    王富贵浑身一颤,他惶恐的抬头。

    “我对卢将军的先父卢荣泽卢老将军很是敬重,亦不忍他老人家尚存于世的唯一血脉断绝,希望卢小将军好好保重身体。”

    王富贵连连磕头,赵青山走过来,将人带了出去。

    他摇着折扇,对王富贵低声道:“主公不会主动出兵的。”

    “我知道,我知道。”王富贵连忙道:“我家将军也知道节度使大人的难处。”

    “不知卢小将军还吃的饱饭否?”赵青山问道。

    王富贵一愣,而后眼睛立刻红了,紧紧抓着赵青山的手:“青山先生,我家卢小将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还请青山先生施以援手。”

    他王富贵虽然有钱,但是打仗哪里能不需要粮草,可以说,他这次来已经把裤子都当上了,幸亏顺利见到了节度使大人。

    “放心,我家主公与卢老将军是旧识,自当会看照故人之子,耐心等上月余,卢小将军会吃上饭的。”

    王富贵对着赵青山深揖一礼。

    有了粮草,他们便可再坚持坚持。

    屋内,雷山见王富贵和赵青山都已经离开了,便无声退了出去。

    “萧夫人?萧夫人?”

    周绪一转头就看见萧夫人手抵额头,眼睫微闭,轻靠食案的模样。

    萧洛兰慢慢的睁开眼睛,感觉房间虚影了一瞬,她见屋里都没人了:“是谈好事了吗?”

    周绪笑道:“萧夫人可是醉了,这兰酒我喝习惯了,倒忘记对妇人来说酒性过于浓烈了。”

    萧洛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一时分不清是天热还是她的脸热:“好像是有一点醉了,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周绪望着醉颊酡红,娇艳欲滴的萧夫人,悄悄靠近了些,嗓音低哑:“不麻烦,萧夫人您今天做的很好。”

    萧洛兰迟钝半晌,而后疑惑的抬头望着周宗主,她今天并没有干什么事,倒是周宗主一直在忙,见她不懂,还讲了很多事情。

    周绪望着醉酒的萧夫人,只看见她星眼朦胧,脸颊酡红,明月耸罗衣,雪玉酥粉,她似是不解,迷茫的望着他。

    周绪死死的按住桌案一角,额头青筋涌现,眼底黑沉的可怕。

    房门被打开,周绪看过去。

    雷山低声回禀:“王富贵送您的见面礼。”

    王富贵带着一位女婢复来,看见节度使大人的眼神,腿肚一颤,挤出一个笑容道:“小民刚刚想起黄金还没赠与大人。”

    女婢身穿白衣,身型飘逸,脸戴白纱,只露出一双盈盈水眸,她轻柔的走上前,将手里的檀木匣子放在桌上,然后双膝跪地,双手叠于地板上,深深叩首。

    周绪面无表情:“退下吧。”

    王富贵带着女婢走出来,叹了口气,原本他打算既送黄金又送美人的,可在看到节度使身侧的那个美妇,他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送人失败了。

    他回忆起惊鸿一瞥过的醉酒艳妇,竟是不敢再想。

    房门再次被关上。

    周绪喝了口茶水,打开檀木匣子,露出金灿灿的金锭,想着过几天打造成首饰送给萧夫人。

    等他转头,发现萧夫人竟是醉在了案桌上。

    周绪弯腰近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萧夫人,他凝视良久,最终忍不住拿起萧夫人的手细细把玩着。

    萧夫人的手柔若无骨,丰润细腻,带着幽香。

    周绪凑到醉睡的萧夫人的耳朵边,哑声笑道:“其他人都是庸脂俗粉,夫人您才是真绝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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