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三口大惊失色。吴母最先看向华自闲,找补道:“儿媳妇,你可别听外面的人瞎说,没有这回事!”

    吴仲宁倒是冷静,让华自闲高看他一眼。“你何时得知的?”华自闲也不瞒他:“你母亲登门后。”

    吴仲宁再问:“你打算怎么办?不对,既然知道,你为何同意之门婚事?”华自闲反问:“我有权利说不吗?没了这门婚事,等待我的,还不一定是什么。重病、犯了大错被送到寺庙祈福,比起这些,嫁人反倒能逃脱嫡母对我的控制。与其有时间关心我,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读书人,名节最重要。这会儿,你停妻再娶的名声,恐怕传遍洛阳城了!”

    吴仲宁还真是头脑灵活,能屈能伸:“还请五郎主为在下周旋。在下定投桃报李,还五郎主一个自由自在的清静日子。”

    华自闲表扬:“你小子还挺上道的!”吴仲宁谦虚极了:“五郎主谬赞了!”华自闲甩袖子:“葛妈妈,将那位杨娘子请到怡心居。”

    吴母急了:“儿媳妇你要做什么?”华自闲很奇怪:“当然是解决问题了!任由他们在家门口闹吗?你儿子是读书人,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二老要是没这个脸面面对杨家姑娘,躲在怡安居别出来就好。人家姑娘,比你们可怜,还比你们有心气。闹出人命,可就不美了!”

    怡心居正堂,杨家姑娘背脊笔直,紧绷如将要出鞘的剑,有种随时准备拼命,视死如归之感。

    陪同杨家姑娘一起进府的,是两位乡老,年纪虽大,精神矍铄,眼底看不见一丝浑浊。也是,能不畏强权,陪着杨姑娘进京辩是非者,都是有大心气的。

    华自闲坐在上手主位,吴仲宁坐在下手客位,与杨家姑娘面对面。杨姑娘见到吴仲宁的一瞬间,有强烈的情感波动,而后便被她控制住了。

    反倒是吴仲宁愧疚异常:“泠泠妹妹,别来无恙。”杨泠泠别过脸去:“不敢当!”吴仲宁只得掩面喝茶,以此来缓解尴尬。

    华自闲开口道:“我华家也算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小女再是不孝,也不能拖累双亲,成为洛阳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一位老人家赞同道:“华家不知情,都是被这两面三刀的畜生蒙蔽了!”华自闲完全懒得看吴仲宁,说出的话也同样不客气:“几位何时到的洛阳城?为何偏偏选在今日上门?要是早上一日,也不会遇上这进退两难的困局。”

    另一位头发更加花白些的老人家拱手说:“华娘子莫恼,我们接到消息日夜兼程,终究是晚了一步。昨晚在城外修整一夜,今日方有力气进城。”

    华自闲看向杨泠泠:“杨姑娘,可以说说你们的婚事吗?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相熟的。”杨泠泠强忍悲痛道:“静哥哥是我兄长的同窗,可惜我家兄长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原想继承家里的绸缎庄,谁成想一场大病,要了他的性命。”

    华自闲专业捧哏:“真是遗憾,然后呢?”杨泠泠继续道:“父亲接受不了哥哥病逝的事实,一下子病倒,年前跟着哥哥去了。父亲走后,家里面变了天,二兄以守孝的名义,不允许我出门。还是母亲察觉出不对,拿出私房钱让我来京城的。”

    华自闲听后肯定道:“你和那位杨二爷有联系?杨家的事情你一清二楚?”吴仲宁低头没说话,华自闲再问:“杨姑娘上京寻你,你也是知情的?”

    吴仲宁依旧不说话,华自闲发火:“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说实话,你是现在说呢?还是去诏狱里面说?”

    事到临头,躲不过去,吴仲宁这才开口:“我也是近几日才得知。婚期将近,我也没有办法。”

    真是好笑极了!“你为了前程,为了攀高枝,停妻再娶。不说杨家资助你上京的功劳,就算你与杨家大朗的同窗之情。你是良心坏透了?还是压根没长这东西?更或者是,想借着我华家的权势,逼着人家吞下这血和泪?对了,我那嫡母就是这么做的,有经验是不是?”

    吴仲宁坐不住了:“还请五郎主慎言。”华自闲不搭理他,看向杨泠泠:“杨姑娘庚帖可带来了?”

    华自闲怕她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些东西官府都是有记录的。我华家再是只手遮天,也管不到扬州府头上。”

    一位乡老笑笑:“华娘子多虑了,但看无妨。”原来庚帖一直保存在他老人家身上。杨泠泠松开紧握双手,将一只银簪露了出来:“这便是信物,吴家伯母的陪嫁,是一对儿的。吴家大嫂那里也有一只。”

    事到如今,辩无可辩。华自闲看向吴仲宁:“行了,你出去吧!”吴仲宁不解:“五郎主这是何意?”

    华自闲这话是对他说的,但不全是说给他听的:“这件事因你而起,但不能在你这完结。至于后续如何,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要受着。”

    吴仲宁犹豫:“五郎主,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华自闲不和他废话:“方阵,送吴二爷出去!”

    吴仲宁走后,华自闲看向杨泠泠,关切道:“杨姑娘今年多大了?”杨泠泠道:“回华娘子,我今年十七了。”

    华自闲继续问她:“你家这个情况,回去等于羊入虎口,你那庶出兄长肯定不会善待你的。孝期一过,你就二十了,估计连像样的嫁妆都不会有。你有何打算?”

    杨泠泠哪能不知自身处境,要不然也不会孤注一掷,千里迢迢找上京来。杨泠泠也是骄傲的姑娘,在“情敌”面前也是憋着一股子气的。不露怯、不低头,这宅子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不起她。

    可眼前这位管家千金,并非飞扬跋扈,也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易地而处,杨泠泠不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悲从中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上气不接下气。

    华自闲头疼,行,慢慢哭吧。看向两位乡老,情真意切道:“两位老人家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为杨姑娘主持公道。想必是真心心疼她,为她打算的。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吴仲宁绝非良配,杨姑娘有胆有识,委身于他可惜了。”

    其中一位乡老认同道:“这话说得对。今天能为了前程舍弃婚约,明天就能为了官位抛下良心。不一定哪天,就被他卖了换好处!”

    杨泠泠呜咽道:“那怎么办?我怎么办?”华自闲拿主意:“这样好了。就说杨姑娘的父亲记挂女儿,在九泉之下难安。这才托梦给杨姑娘的母亲,提醒婚约有变。为了安慰杨姑娘父亲的在天之灵,杨姑娘的婚事,两位乡老做主可好,就在京城解决,不回扬州了!”

    两位老人家商量一番,其中一位道:“华娘子可是有章程了?”华自闲自谦道:“我华家怎么说也在洛阳城经营了二十多年,寻户知根知底的人家,还是能办到的。不知杨姑娘是喜欢耕读人家,还是上直十二卫的军士?京郊大营的也可。我们寻个家境简单些的,嫁过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是挺好!”

    见杨泠泠有些意动,华自闲适时补充道:“杨姑娘要是怕远嫁没有娘家撑腰,如若不嫌弃,可认我生母灵守真人为姨母,这样一来,我们便成了自家人,绝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我出身虽不光彩,可我那生母在民间悬壶济世,还算有些声望。再加上,同母所出的兄长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是陛下的心腹红人。有我们在,杨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位乡老还是有些顾忌道:“杨姑娘孤身而来,这些日子打尖住店,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

    这个更好办了。华自闲大包大揽:“既然与杨姑娘成了一家人,嫁妆自然是我华家出。百两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嫁过去用这些银钱置办个铺面,钱生钱,谁敢瞧不上你?将来更有可能将母亲接到洛阳城来共享天伦。”

    杨泠泠眼泪是越流越少,一直低个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华自闲越说,她的头越低。坐在杨泠泠身边的乡老与她商量道:“洛阳城人杰地灵,选户耕读人家,兴许还能养个状元郎出来!”

    杨泠泠悲切:“多谢老人家替我考虑。世态炎凉,亲兄长尚且靠不住,我真的怕了,不敢再去相信别人。我知道华娘子是真心为我好。我长怎么大,除了母亲,只有华娘子真心实意为我打算。”

    说到这里,杨泠泠突然跪在华自闲身前,扑在她腿上祈求道:“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还请华娘子收留我。我为奴为婢,这辈子都会感激华娘子的。”

    华自闲穿过杨泠泠,看向陪同而来的两位乡老。无声的询问。其中一位有些难为情道:“华娘子,不是我们为难你。这于情于理,亲事是杨家先定下的。虽然你先入了门,可这互换了庚帖,就是婚事已成。杨家不想退婚,吴家也没这个意思。不过呢,你是官家千金,也断不会委屈了你的。杨姑娘自幼与吴家相识,你看她现在这番模样,如同惊弓之鸟。强行打发她出门,恐怕会要了她的性命。你看……”

    原来这三人,从头至尾,打的都是这番主意。昨日恐怕也是特意在为此停留,做出可怜被逼迫之态。

    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可华自闲依旧不死心,苦口婆心道:“吴仲宁绝非良配!你敢将后背交给他吗?”

    杨泠泠为吴仲宁说请:“静哥哥后悔了的!他让我哥哥给我找户好人家的,他给我出嫁妆的,要当我娘家人的!我有家难回,静哥哥是我最后的指望!如若……”

    华自闲打断她:“行了,你不用说了,本郎主对你这条命没有兴趣。既然心思挑明了,那我也把话说开。你也是嫡女出身,必然不会委身为妾。”

    杨泠泠有些急了,将早已想好的对策和盘托出:“不知华娘子可曾听过平妻。你为嫡,我为平。你我以后姐妹相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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