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徽猷殿。

    皇后虽说称病,内阁辅臣以及舍人们拜见不断。皇后下旨,又招了几位文渊阁同东阁舍人入京。

    选皇嗣并未影响朝廷正事。要不是主持皇嗣过继的宁王福太过热烈,恍惚间还以为皇帝正在西北浴血奋战。

    华自闲冷眼旁观,静看宗室及其党羽上蹿下跳,以不变应万变。元照活蹦乱跳,秋后的蚂蚱,别有一番风景。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身体可还安康?”作为熟知内情者,华北溟时刻挂念女儿。可又怕泄露了行迹,只得在心中记挂。

    华自闲靠在软枕上:“多谢爹爹挂心,好的很。就是这肚子太沉,动起来麻烦死了!”华北溟不知怎样开口,华自闲倒是很少见到爹爹这种表情,很是有趣:“爹爹但说无妨。”

    华北溟沉下心来:“要是诞下一位公主,不如将遗恩过继到膝下。无论怎样,都是自家孩子。”

    华自闲正色道:“如何舍得?那可是我华家唯一的后人。”华北溟看向女儿:“比起遗恩,为父更爱自己的孩子。只要你们姐妹安好,其他不重要。”

    华自闲带着些许的恶意道:“如果这孩子将来长大,羽翼丰满,不服管教。而女儿又不允许他逃脱我的控制,进而痛下杀手,另立幼主。父亲又该如何?”

    华北溟长叹一声:“只能怪那孩子命不好。一家子骨肉,谁又会害他呢!”华自闲徒然觉得放下了很多东西,何必固执己见,非要同自己过不去,外人又不会知晓:“多谢爹爹。”

    华北溟依旧不放心:“这孩子生在二月,倒是同娘娘的生辰相近,必定是个福泽深厚的。”华自闲没想到:“爹爹记得女儿的生辰?”

    此话怎讲?华北溟都不知该怎样回答:“为父为何会不记得?”华自闲好笑:“爹爹一直是最好的爹爹!”

    华北溟不忍心说,又不得不说:“娘娘可曾瞧过入住武城殿的宗室子弟名册?宁王的意思,这件事要尽快,以免到时候无人尽孝,场面冷清,愧对陛下,无言见列祖列宗!”

    元照又没真死,华自闲自然懒得动气:“这宁王真是最妥帖的孝子贤孙!爹爹放心,已经让唐海去安排了。虽说要过年了,课业依旧不能落下。这些宗室子弟的课业,就拜托给父亲了。还请父亲严选名师,好好教导。”华北溟领命:“臣自当竭尽全力。”

    华北溟离开后,华自闲由白鹤扶着,在屋中走来走去。虽说元照平安无事,没什么好气的。又不是神仙,面对如此情境,又怎能不动怒!

    人还没找到,皇陵还没建完,就这般等不及,吃相如此难堪,难怪一直平平无奇,不堪大用!

    要不是藏着这肚子,华自闲都恨不得亲自出马揍人!敢欺负到姑奶□□上,本殿下跟你没完!

    “唐海呢?”唐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奴才在。”

    “宁王、康王、代王、安王,这几家都有多少子嗣入选?”唐海回答说:“回殿下,宁王府适龄宗子有八人,康家府六人,代王府是四人,安王府两人。”

    华自闲听后很意外:“宁王府子息这般繁茂?”唐海不敢隐瞒:“回殿下,子嗣最多的乃是安王府。不过安王府只送来了两位刚满五岁的宗子,并且都是不太起眼的庶出,生母早逝。”

    华自闲真没想到:“这位安王爷不声不响,倒是个妙人。”唐宁开口道:“这位安王最会自保。昔年安王生母仗着得宠,顶撞孝恭仁皇后,被仁宗关押在三清观,三个月后染恶疾身亡。安王都是没受影响,府上极为富庶。”

    看来,这皇位的诱惑不是一般的大!

    华自闲吩咐:“优待宁王家的子嗣,年纪小的看顾好,又不是养蛊,别闹出人命!”宗子入宫,身边可跟着一位嬷嬷一个侍女。家里面的人,用着方便也放心。华自闲很好奇,这些半大少年为了皇位,能闹出多大事情来。大浪淘沙,品行好的,将来倒是可以重用。

    元家哥哥,你是迷路了吗?为何还不归来?

    武城殿作为皇子皇孙读书之所,闲置了太多年。打扫起来倒也不费事。宗子们有序入住,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熟悉环境与课程后,华自闲安排了一场考核,排名靠前的可到徽猷殿拜见皇后娘娘。如此重要的机会,自然是摩拳擦掌,全力以赴!

    唐海领着二十几个半大少年来到徽猷殿,静待皇后娘娘驾临。华自闲并没有多忙,故意晾着他们。

    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已是半个时辰后。因着最大的宗子已十五岁,与皇后的年纪并没有相差多少,华自闲拿着男女大防当借口,在殿中立了屏风。

    屏风影影绰绰,华自闲也懒得细看:“都是我元家优秀子弟,未来翘楚。本宫有一惑,还请诸位参详。”

    有人立马表示:“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华自闲顺口问了句:“好有精气神,叫什么名字?”少年有些喜形于色:“小子元鸿,出身宁王府。”

    华自闲了解:“原来是宁王家的小子,不错,有乃祖之风。本宫记得千机院新送来的鸟|铳,最是精巧不过,赐予他。”元鸿跪下谢恩:“小子谢皇后娘娘恩赐。”

    华自闲随口勉励了几句,说起是正事:“众所周知,本宫娘家侄儿,端国公府世子华遗恩,本是前怀王元易遗腹子。如今虽入了端国公家的族谱,奈何随着孩子长大,早晚有一天得知生父之事。如果你们是这孩子,将来可会祭奠生父,改回姓氏?”

    元鸿首当其中,抢先开头道:“回娘娘,怀王参与宫变,罪大恶极。若不是陛下娘娘法外开恩,世上哪有华遗恩此人?华家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尚不足以报答。心中只余生父姓氏,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远鸿说完,有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孩子开口说:“软饭硬吃,这是欺负华家无人了吗?”华自闲看着这小大人似的孩子:“你是谁家的?”

    小朋友像模像样道:“小子元旸,出身江夏王府。”大齐祖制,亲王之子封郡王。江夏王属信王府一支,与信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华自闲想起来了:“小元旸都长怎么大了!本宫还参加过你的满月和百日宴。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是江夏王府的世子。江夏王可真舍得。”元旸低头:“小子惭愧。”

    华自闲说道:“这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血脉天性,是抗拒不了的。还有就是,这人呀,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是没有什么,越是会在意什么。”

    另一位少年站了出来:“前怀王毕竟是生身之父。不念生父,的确有违人伦。小子以为,可私下祭拜,心中想念便好。这样既全了养育之恩,又不违背礼法道义。”

    华自闲问他:“端国公世子尚且年幼,生身之恩铭记心中便好。他长大成人之后呢?承袭承端国公爵位之后呢?下面有多少讨好之人?还能单单只记在心中了吗?若是将前怀王灵位请回端国公府,华家列祖列宗又该如何自处?”

    少年道:“若法理与人伦不能两全。应敬法理而后人伦,生身之恩怎能大过养育之恩?小子认为,可另寻一处风水宝地,建祠堂祭奠父系先主。”

    华自闲点头:“倒是个折中的好办法。你们回去每人写一份关于法理与人情的文章,本宫亲自查阅。都退下吧。”

    白鹤送来羊乳:“娘娘可还好?”华自闲活动筋骨:“无碍。”随即疑惑道:“信王不是一项不参与此事吗?元旸才多大,又是世子,真是舍得。”

    唐宁上前道:“殿下有所不知,江夏王世子生母过世,如今府中一位侧妃当家。世子的处境有些艰难。”

    华自闲早该想到:“江夏王向来不是个东西!可怜王妃,那么清风朗月的一个人,活活劳累死的!”

    唐宁又说了句:“元旸世子不得江夏王喜爱,极有可能是因为世子与王妃模样秉性及其相似的缘故。”

    华自闲向来瞧不上江夏王,此人本事没多少,心气倒是老高。做啥啥不行,为人还糊涂,只喜欢听吹捧之言。

    江夏王实在太上不了台面,婚事更加不顺。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也不愿意将闺女嫁给这么个不着调的王爷。

    是以信王府寻访对年,终于敲定一位刚刚调入京城的五品京官之女。江夏王妃书香门第出身,家中几代在朝为官,兄弟得力不说,家资丰厚。在老家,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

    江夏王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瞧不上没在京城长大的江夏王妃,两人日子过的磕磕绊绊。好在父亲信王威慑力十足,江夏王终究不敢太出格。

    真龙元年八月,信王染疾而亡。信王府兄长当家,江夏王彻底没了压制,越发荒唐起来。信王兄长一提到这个弟弟就头痛,放手让他随意折腾。碰了壁,丢了王爵,也比连累一家子强。

    此次宗子入宫,信王一脉,只有江夏王跳了出来。信王如此喜欢礼乐的一个人,连重话都不会说,不知被这个弟弟气成什么模样!

    华自闲实在是没想起来:“江夏王妃何时过世的?”唐宁回答说:“约莫是十一月初。当时闹的很凶。娘娘忘了,请立江夏王世子的折子,还是您朱批的。”

    华自闲来了兴趣:“讲讲!”唐宁领命:“江夏王府隐瞒了王妃死讯,还是元旸世子发觉不对,暗中通知了母家娘舅。王妃娘家寻上们来,江夏王兜不住了,这才发丧。”

    华自闲听得直犯恶心:“真不是东西!”唐宁继续讲:“王妃父母健在,兄弟从兄好几个,哪能任凭女儿稀里糊涂死了个不明不白。后来,还是信王爷和老太妃出面。请立世子,清点王妃嫁妆。世子成婚前嫁妆由王妃母亲代为管理。老太妃还说了,江夏王府的未来的主人,只能是元旸世子。要是世子有个什么意外,宁可除爵,也不另立新的世子。王妃娘家这才消停,不过已然带走了王妃棺椁。”

    华自闲听了半天:“江夏王这是想借刀杀人?”唐宁低头:“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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