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一个人坐在北山关的垛口,向南望去。
南山关破,巫越潮水般涌入其中,然而因为中间还有个中山关的原因,风昊在此并看不到中山关以南的情况。
只是漫天的火光,将凌晨的天空映得火红。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某种诡异,狂野的呼号。
隆隆战鼓下,是一批批悍不畏死的大商军士,由北山顺关而下,顺着通道和灵能梯,支援中山关。
而风昊此时想的,却与眼前战事无关。
南山关关破消息传来,窦寇当场气得晕了过去。后来双方又简单交流一番,风昊还得了个大消息。
那便是,赵龙往年曾随邓九公学艺。
这一下,风昊便将所有事给对上了。怪不得赵龙要帮邓秀玉,怪不得邓秀玉要帮赵龙牢牢坐稳三山关,怪不得天阴寺敛财那么疯狂。
原来一切是早都计划好的,可能,唯一的疏忽,便是凉广并没有按他们预期那般,灰飞烟灭。
以至于眼下,不得不开关放巫越人进来。
邓秀玉想用紫莲浴火大阵做什么?请大威尊者降世?风昊是不信的,骗秃驴们而已。
但有一点,风昊可以确定,那便是与野心,与登神榜有关。毕竟,邓秀玉从风昊离开天刀宗后,就一步步,一点点把风昊往凉广引。
为的还能是什么?无非那张宝图罢了。
记得邓家堡地下那装置,不但能抽取李文体内能量,还能寻找宝图坐标。
可邓秀玉到底是凭借装置,找到了风昊身上的宝图?还是像风昊之前怀疑那样,土行孙并没死,向邓秀玉通报了情况呢?
风昊看着两关之间,慌乱却又有些坚毅的百姓,冷笑一声。
其实怎么都好。
风昊如今为了十年之约,必须努力提升实力。而宝图,传说可以助人登上神榜,他必然不可能放弃。
何况,当年“疯神”出现在邓家堡,谁又知道是否也是为了宝图?
而“疯神”又是风昊为了弄清并完成爷爷心愿的重要线索。
所以说,怎么都好,死局。
据说,邓家堡在中山关与南山关之间,而且在一个湖中小岛上。也难怪邓秀玉创天阴寺,要选个三面环湖的地儿,因为怀念?
印象中,封神演义里邓婵玉和邓九公,也算是“好人”吧?只是此世的邓婵玉,风昊见过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这邓秀玉,只能说够狠,够毒,还够,骚。
风昊握紧破浪刀,笑了起来。邓秀玉想要他的宝图,他的命。他又何尝不想要她的命呢?
这事,或许是从风昊下山开时?或许是从风昊杀了张栋开时?亦或,从邓家用李文做实验开时?
怎么都好,如今,风昊与邓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还犹豫什么?路只有一条。
紧了下锦袍,风昊转身下关。
还有那赵龙,结丹境?一镇总兵,权势滔天,高高在上。风昊想在眼下境地扳倒他,怕是难入通天啊。
风昊越向南走,眉头皱的越紧。
带着腥臭的血气,一浪一浪冲击着嗅觉。一队队换防下来的军士相互扶持,筋疲力尽,更血肉模糊。
仔细看他们的伤,除了未着铠的地方被腐蚀甚至白骨微露外,便是肢体不全,内脏外露,更有不少整个人少了半边的身体,横陈关下。
有几个缺了眼珠的军士哀嚎痛哭,而同僚们,却含着泪,用刀,砍碎了他们吐着黑色触手,散发着臭气的头。
风昊忍不住好奇,巫越国人,到底是些什么?为何许多军士的伤口,仿佛被啃噬一般?
大商普通军士的装备,及所用军械,无不给风昊一种“现代化”的感觉。
连发破灵弩,投掷式灵雷,整面闪着光的光盾,再加上关墙上的机炮,落城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大商军士付出如此代价?
一路南下,风昊在前军大帐外,看到了呕吐不止的黄天禄。
只见黄天禄瘦弱的身躯穿着不合身的巨大铠甲,捧着个大头盔,干呕不止,怕是胆汁都要被他给吐出来了。
风昊见他吐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怎么?第一次见死人?”
黄天禄摇摇头,喘着粗气说道:“我晕血。”
风昊顿时无语,又问道:“窦将军不是让你撤吗?你怎么还在这?”
黄天禄勉强直起腰,说道:“不能撤!”
风昊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为啥?”
黄天禄皱眉看向风昊,“风大哥不会没想到吧?”
风昊笑了笑,没说话。
黄天禄一见,便知风昊肯定懂,只是懒得说。
于是便道:“若是邓家需要凑几十万人,来弄那啥紫莲浴火大阵。”
“这中山关,就绝不能弃。”
黄天禄狠狠咬牙说道:“赵龙和邓家如何骗巫越国来送死,我不得而知。”
“但中山关与南山关之间,地势并不算开阔,容不下多少人。而且南山关的守军也不会全跟随赵龙。”
“再加上咱们与巫越之间的战况,还有大量伤亡。邓家想要凑三十万活人,光拿下南山关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必须拿下中山关,才能让更多的巫越人进瓮,达到他们需要的数量。”
黄天禄本就蜡黄的脸,闪过一丝苦笑,“所以,只要咱们死守中山关,让巫越人铺不开,人一日不够,邓家就不会启动大阵!”
“咱们就还有希望。”
风昊点点头,问道:“是这么个理儿,而且就算撤了,也未必跑得过巫越人的追杀。”
黄天禄苦笑点头,“但伤亡太大了。中山关守将战死,窦将军犹豫不决,想撤。我刚被他丢出来。”
风昊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眼下也没啥解决办法,跑?自然可以。可跑了之后,要如何再次找到邓秀玉呢?
说不定,完成了计划的邓秀玉,第二天就把他干掉了。
再破一次紫莲浴火大阵?风昊做不到。
之前风昊就试了,幽门中感受不到西门豹,也不知道当初在天阴寺是如何把他弄出来的。该不会,两次之间要隔几天吧?
所以眼下风昊唯一的选择,就是杀进邓家堡,干掉邓秀玉。嗯,说起来很简单那种。
见黄天禄略显稚嫩的小脸,风昊突然笑了,问道:“你身子骨弱,又晕血,为何要从军?”
黄天禄显然被问过许多次这种问题,闻言只是摇头,不言不语。
风昊嘿嘿一笑,突然问道:“因为你爹是黄飞虎,是武成王?”
黄天禄一愣,看了眼风昊,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风昊笑着摇头,转身就往中山关走,“看那么多书,白看。”
黄天禄眉头一皱,一把拽住风昊,不服气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风昊微微侧头,说道:“字面意思。看那么多书,白看。还是那么蠢。”
黄天禄气得直咬牙,嗓音突然提高八度,“我蠢?自小便有老师说我聪明绝顶,你竟然说我蠢?”
风昊邪笑一下,转身正视黄天禄,“你不蠢的话,就应该知道何为扬长避短。”
“你身子骨弱,晕血,修为也不行,为何非要从军做武将?”
黄天禄梗着脖子,一脸不可思议,“我爹是黄飞虎!是武成王!是军魂殿掌殿!绝世武将!”
风昊仿佛在看个傻子,“该你屁事?”
黄天禄眨了眨眼,倔强说道:“我哥是黄天化!军魂殿四殿柱之一!绝世武将!”
风昊依然是那句,“该你屁事?”
黄天禄不可思议地看向风昊,只是语气越来越弱,“那我,我,我身为黄飞虎的儿子,黄家人,不就应该是...绝世武将?”
风昊哈哈大笑,“所以才说你是蠢货。聪明绝顶?聪明的人,会因为父兄的成就,而强行让自己走不属于自己的路吗?”
黄天禄反应了半天,才喏喏问道:“可爹说,我们黄家男儿,不能做有辱门楣的事...要走正确的路。”
风昊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今次异常有耐心,“我不知你们黄家有什么家训,但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得有责任感,有担当。”
“在此之上,我便随心所欲,问心无愧。”
风昊看了眼黄天禄,笑道:“你再想想,不能有辱门楣,是让你死磕武将这条路么?正确的路,便是武将之路么?”
“若是求生,以劳动换饭食,就算卖艺,丢人么?”
“若是求功,当今太师闻仲,无功于社稷?”
“小子,你把自己限制死了。还说不蠢?擦擦,胆都要吐出来了。”
黄天禄看着风昊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问道:“爹他,为啥不告诉我这些?”
风昊摇了摇头,“有些事,你自己悟不到,别人告诉你一万次也没用,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
黄天禄咬着嘴唇,面色复杂地看着风昊。他从军以来,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伤。
纵然每每被认为是黄飞虎送到军中镀金,也不曾放弃,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以17岁年纪做到一关副将。
要说没有黄飞虎的影响?不可能。
但他黄天禄在这个位置,也无愧他的付出。
可每当面对黄飞虎时,黄天禄收获的都是平平淡淡的态度,不惊不喜,这让他以为黄飞虎对他的成就不满意。
于是黄天禄只好继续努力,继续以瘦弱,晕血的体质,在军中摸爬滚打...只求那一抹笑,一丝认可。
黄天禄苦笑一下,如今看来,爹竟然只是在叹自己没真正明白,没明白黄家男儿,不一定非要武功盖世,修为绝顶。
黄天禄突然愣了一下,说这么多,一切都只是猜测,说不定,是黄飞虎根本不在乎他呢?
风昊看黄天禄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笑了笑,突然拔出破浪刀,横刀便砍,直指黄天禄脖颈。
只听“铛”的一声,一把细长雪白的利剑,瞬间拦住风昊充满杀意的一刀。
一声空灵飘渺,却足以让风昊和黄天禄听到的声音,飘然而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风昊嘿嘿笑了,冲黄天禄眨眼说道:“你爹不关心你?三个具灵境,还一个不知道啥境的高手暗中护着你。”
“捏死我都跟捏死蚂蚁一样。”
说罢,风昊转身,“若不想被叫小少爷,就成熟点。嗯,心理上。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毫无意义。”
风昊说着,心里反而愣了一下,娘的了,老子要去找邓秀玉拼命,还有个结丹境的赵龙?这事,算擅长吗?
黄天禄白了眼风昊,嘟囔一句,“说得轻松,我看你什么都擅长。”
风昊哈哈大笑,“放屁,那什么墨家机关术,老子看着都头疼,别说擅长了。”
留黄天禄一个人在背后咬牙切齿,风昊迈开步伐,几下便上了中山关。由垛口往南看去,不由愣了一下。
此方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无数全身漆黑,八肢着地的“章鱼”健步如飞,皮糙肉厚,顺着城墙爬行向上。
“章鱼”须子不但有吸盘,须尖更是更锋利如刀,无眼的脸上一张巨嘴,满是剑齿,无数毒墨由其中喷出,裸露的皮肤触之即烂。
远处,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蛆形生物,督战官一般“手舞足蹈”,发号施令。
这让风昊不禁有种身临“万族战场”的感觉。
只是,那些白胖的玩意,时不时会因为手下“上供”些兵刃盔甲或者其他值钱的玩意而相互争抢,大打出手。也端地奇怪。
黄天禄不知何时出现在风昊身旁,笑道:“嘿嘿,风大哥,没见过吧?”
风昊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黄天禄毫无自觉,说道:“黑的,是巫越国人变的。”
风昊一愣,“变的?”随后猛然想起,蛛谷的蛛妖,西门豹...不都是有些人形特征的...虫子。难道与各宗门功法有关?
巫越国,又修的是什么功法?
风昊想了下,问道:“那些白的呢?”
黄天禄不屑道:“那些啊,应该是西方呕国的人,他们偶尔会撺掇其他国家互相攻伐,自身还会作为雇佣兵参战。”
“时不时还卖些军械装备出去,总之,是群以战争财为生的蛆虫。”
“印象中,好像叫什么昂撒族。”
风昊定了点头,“看着白白胖胖的,果然像蛆。算了,老子要干活了。”
黄天禄愣了一下,“什么活?”
当然是邓家,不过风昊懒得说。
风昊单脚踏上垛口,一把抽出背后破浪刀,长吸一口气,随后顺着关墙飞奔而下,将一连串的狂笑留在黄天禄耳旁,“犯我者,死。”
黄天禄看着风昊顺关而下的背影,惊得合不拢嘴巴。那可是数万巫越人啊,更有几百昂撒杂种。
这人都不怕的吗?
这人,都不要命的吗?
这人,疯了?
可不知为何,黄天禄看着风昊的背影,是那么的羡慕。
黄天禄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犯我者,死”,竟然一时有些心潮澎湃。
没错,我大商泱泱天朝,称霸神州,万国来朝,犯我大商边境者,只有以死赎罪!
只是黄天禄叹了口气,又蔫了下去。刚升起的一丝豪情也熄了个干净。
眼下三山关的情况,要如何守住中山关呢?此时的中山关,岌岌可危,再待下去,随时可能送命。
想到这,黄天禄突然一愣,看着风昊一路狂风扫落叶般斩杀一片巫越人,顿时有了个略显疯狂的想法。
黄天禄一把丢掉头盔,又整了整不怎么合身的铠甲,呼吸急促。
只见黄天禄趴在垛口,往下看了看,又赶紧收回脑袋,闭眼干吐,吐着吐着,又再次调整呼吸,作势欲跳。
反复几次后,黄天禄突然一愣,赶紧从地上捡起给钩锁将自己缠住,然后拍了拍心口。
探出脑袋,再次看了眼满墙的巫越人,黄天禄抹去眼角泪,吞了一大团口水,学着风昊的样子,狂笑着冲出垛口。
“犯我大商边境者!死!”
疾速下坠的感觉,再加上巫越人的攻击,黄天禄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哀嚎,最后干脆把眼一闭,免得吐自己一脸。
“噗通”一声,黄天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落地的,只觉全身剧痛,内脏都要摔了出去,半天爬不起身。
黄天禄刚一落地,便有六个巫越人张着触须就向他扑去,吓得他猛地会手,只是这一挥之下,发现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扔了。
无奈之下,黄天禄只得眼一闭,头一低,心中暗道:“爹,孩儿不孝。只得坑您了。”
念叨完毕,黄天禄爬起身,大吼一声,“我乃武成王之子,三山关镇关副将,黄天禄!”
“巫越杂种!哪个敢来与爷爷单挑!”
整个战场,因这一声吼而停滞了一瞬,随后无数巫越人,浪潮般涌向黄天禄,铺天盖地,声势震天。
黄天禄一把将下关钩锁从铠甲上卸了,嘿嘿一笑,这样,他就陷入必死之境了!
一群巫越人即将把黄天禄扑倒在地,啃噬殆尽之时....
黄天禄周身猝然炸起一圈灵爆,漫天血光中,四道身缓缓然出现,将黄天禄护了正中。
黄天禄一看那四人衣着,心中略感歉疚,为将他们拖入此局,也为之前暗骂黄飞虎不关心他。
影虎卫。正经的黄家亲兵。只以主子安全为第一考量的死士,绝对忠心和绝对无情的代名词。
但黄天禄,绝不后悔。
身为武成王的儿子,身为黄飞虎的儿子,身为三山关镇关副将,身为黄天禄,他都必须承担他应有的责任,和担当!
那便是守关!守民!守手下!这无关文物之路,这是一个男人,走在自己路上应有的重担。
灵爆过后,中山关下,铺天灵压顿时形成一灵压旋风,将无数“闻战功”而来的巫越人诛杀殆尽,竟瞬间将关下清出片空地。
剩余的巫越人徘徊在黄天禄周围,跃跃欲试,但又摄于那四人之威,迟迟不动。
而那四人,只是守在黄天禄身旁,一动不动。因为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条,保黄天禄小命,其他一概不管。
终于,一片爬在关墙上的巫越人按捺不住,再次挥舞着触须当空扑下,连带着,所有地面及关墙上的巫越人,都一同扑向黄天禄。
窦寇身受重伤,只是精神尚好。突然听到手下有紧急军情,这才止了因小憩被打扰而生出的杀人心。
“什么?!黄天禄下关了?!我x他爹!”
武成王的儿子,如果在窦寇眼皮子底下死了...
他窦寇战死还好说,如果没死,还不如死了的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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