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玲勉强挤出个笑脸,看向申屠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遂了师父所想罢。”
夫诸身形若隐若现,却是坚决而迅速地窜向方紫玲,一双如爪利刃带着些许鬼哭,直奔方紫玲脑门。
方紫玲叹息一声,仰头闭眼。
只听离魂殿中,一声金铁交鸣猝然而刺耳。
申屠闲竹剑递出,与夫诸利刃双爪擦出无数火花,将暗无天日的离魂殿内,都映得明亮起来。
夫诸一击不中,转眼看向申屠闲,面色阴狠而狰狞,更带着质问,“闲哥哥?”
申屠闲缓缓摇头,“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说罢,申屠闲将方紫玲拉到身后,“我是给你寻觅了魂器,但却不是她。”
夫诸见申屠闲将手中竹剑甩了三下,不由皱眉,整个人显得更加怨毒,“我为了你,三魂七魄失了两魂六魄,你就…就…就让…”
夫诸说着,面色竟变得阴柔平静起来,“让我苦等这许多年,竟还打算让我寄生于一节竹子之上?”
申屠闲苦笑,“是我无能,寻了这许多年,只有这三酒竹,于你较为合适。这丫头…”
申屠闲摇摇头,看向夫诸的目光中,柔情尽消,化为坚韧,“她是我徒弟。”
夫诸微微一愣,随后癫狂大笑起来,“徒弟?比我重要?”
申屠闲再度摇头,“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这条命。但只要我还活着,你便不能伤她。”
夫诸身形恢复之前那般若隐若现的状态,忽远忽近,随即突然笑道:“我要是希望你现在就死呢?”
申屠闲将竹酒剑一甩,笑道:“若是夫诸这么想,这么说,我便从了她。”
夫诸眉毛挑了下,轻笑一声。
只是还未待她说话,申屠闲一剑刺出,离魂殿内漫天见光乍起凭空,径直将夫诸逼得节节后退。
申屠闲冷笑一声,“滚,否则我不介意让她再少一魄。”
夫诸连连后退,身影闪烁不定,过不多时,竟当真化为一阵青烟消散开去。
方紫玲小嘴微张,不明所以。
申屠闲叹了口气,摸了摸方紫玲脑袋瓜,“莫怕,你师娘她…多少有些心魔。当年渡劫失败过后,便疯疯癫癫…”
“如今剩下这一魂一魄,其中一魄怕是已被邪念占据…”
说着,申屠闲微微愣了一下,“你刚才莫不是以为我和对面是一伙的?”
方紫玲不屑撇嘴,“老头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呢?现在咋整啊?”
申屠闲无奈笑了笑,“八年了,我也不知道剑派对她做了什么。”
说罢,申屠闲无奈叹气,“本就是个希望,缥缈不可及,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在老爷的帮助,我当真能…”
方紫玲踢了一脚申屠闲,“说话别那么绕,啥意思啊?”
申屠闲哈哈大笑,“八年来,我走遍神州许多地方,就为了找个能融魂纳魄的竹子。毕竟…夫诸她乃翠竹精。”
“找是找到了,奈何那竹子离了土,根本活不了,就算我连土带泥一起搬走,也还是活不了。”
说罢,申屠闲叹了口气,“后来我干脆花大价钱学了手炼器,勉强将那三酒竹练成了剑,指望着用这玩意承载夫诸魂魄。”
申屠闲耸肩摊手,“这不,半路坏了么。”
“后来我就…嗯,有那么一点点颓废。借酒浇愁,逃避自我…再后来,不知怎地,在临江就被二老爷捡了回去…”
申屠闲嘿嘿笑了几声,“便该是我人缘好,老爷他竟然把我这竹酒剑修好了!”
“或许在旁人看来,区区一个黄级上品,不过尔尔。但在我眼中…这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世界,我的…希望。”
方紫玲眨了眨眼,啐了一口,“都说美人爱英雄,英雄都胸怀天下。”
“你瞅瞅,啊?你瞅瞅!从风哥哥到遨游,再到你这老头子,怎么一个个都跟妞儿过不去!心怀天下不好吗?”
申屠闲学着方紫玲的样子眨眨眼,笑道:“老爷要是心怀天下了,你就更没机会了。”
方紫玲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心怀天下一点也不好,呸!”
师徒二人正没心没肺地说着,之前夫诸消失的方向,再起异变。
依旧是那身青翠装扮,依旧是那憔悴容颜,只是此时的夫诸,多了几分惊慌和惊喜,少了八分狠厉狰狞。
夫诸由黑暗中缓缓走出,含情脉脉地看着申屠闲,一手前伸之下,又似受惊一般缩了回去,往复几次,终于快走几步。
“闲哥哥,是你么?”
方紫玲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精神分裂了?刚才还…
对了,师父说,师娘如今只剩一魂一魄,一魄已然入了魔,难道…师娘的一魂反而与其剥离出来?
这…有点扯,但似乎不是不可能。
再看申屠闲的表情,一张老脸上竟也微微有些激动,迎着夫诸走上前去。
方紫玲眼睁睁看着二人相对而行,随后四掌相对,一副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半句话的样子,小脑袋微微摇了几下。
这要是风哥哥,保准先把对面抱在怀中,然后啃对方一脸口水。
师父还是…太矜持了。
夫诸似乎看不到方紫玲一般,眼中只有申屠闲,轻轻擦了眼角泪水过后,柔声道:“你不该来的。”
申屠闲满是老茧的手掌,轻抚夫诸面庞,“我如何能不来。”
在方紫玲急得直皱眉头的情况下,这一人一妖,一老一少,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可差点把方紫玲给憋死。
良久过后,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夫诸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面带惊慌,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你见过另一个我了?”
申屠闲点点头,“三魂七魄少了许多,难免控制不住心魔,见过了,倒也没怎样。”
夫诸苦笑摇头,“闲哥哥,你快走吧,蜀山剑派不会放我离去的,他们把我关在这,不过是为了拿捏牵制你,让你为他们卖命。”
申屠闲叹了口气,“是啊,而且这离魂殿,内外皆有禁制,现在的我也很难将其破开,带你远走高飞。”
说罢,申屠闲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无奈,“所以我寻了个魂器,想借此…”
夫诸猛地一惊看向方紫玲,随后连连摇头,“闲哥哥,万万使不得,为我一竹妖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实…”
方紫玲“啊呸”了一声,抢过申屠闲手中竹剑,戳向夫诸。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怎么一提到魂器就往我头上想?看看这个!看看我家风哥哥出品,师父费尽心力搞到的这个!”
正说着,方紫玲突然“嗨呀?”一声愣住,然后看向申屠闲,“也就是说,通常说的魂器,都是人咯?”
申屠闲笑呵呵点点头,“确实如此,能够容魂纳魄的灵材,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我这三酒竹…得来可着实不易来着。”
方紫玲眼睛一转,恍然点头,“这离魂殿的禁制…”
夫诸苦笑一声,叹气说道:“是专门针对我设的,以我魂魄为锚点,就算我借他人躯壳存世,那人躯壳也会与我一样,出不去。”
“但灵材…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鲜少有人见到,更别说得到类魂器的灵材。”
方紫玲抬眼看向师父,连连点头,“想不到师父还有几分奸诈,带我来是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我才是承载师娘魂魄的魂器。”
“然后我肉身凡胎,就算师娘转生到我身上,也一样出不去。所以这帮蜀山剑派的人,很放心?”
申屠闲苦笑不止,“小铃铛,我只是请了假,倒是当真没想到你会偷摸跟来。”
方紫玲突然愣住,随后打了个哈哈,“嗨呀,今儿天气真不错啊。”
方紫玲想了想,突然小声问道:“师父,咱们在人家地盘,人家的离魂殿里说这些,会不会被…?”
申屠闲笑了笑,摇头说道:“做不到的,一来要隔绝夫诸的妖气,避免天劫再临,毕竟她妖丹还在。”
“二来要设下禁制,防火防盗防魂器。”
说着,申屠闲眨了眨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风哥哥一样变态?”
方紫玲愣了一下,“啊?他咋了?”
申屠闲仰天长叹,“老头子纵横神州,不说天下无敌,倒也算见过不少人和事。”
“能随手写画,立地成阵的,老爷他还是头一个。至于一边做着旁事,一边能分心画阵的,老头子听都没听说过。”
申屠闲苦笑一声,感觉自己苍老许多,“阵法,乃集天地之威,万物精华为己用之术,每一横竖都分心不得,否则…”
“呵,天地是那么好说话的?”
方紫玲倒吸一口凉气,“嗨呀?那俺家风哥哥岂不是大能耐了?我有时候看他吐口血,里头都有阵法印记。”
申屠闲无奈摇头,“这超出老头子认知范围了啊。老爷据说入道才一年?只希望他…还有时间继续成长吧。”
方紫玲连连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回去得让姐姐们好好说到说到他…”
说着,方紫玲小脸上全是苦涩。
“娘的了,我算了一下,从枫姐到妲己姐姐,再到文姐和静姐…就没一个靠谱的,全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方紫玲狠狠啐了一口,“还有个魔族奸细要勾引风哥哥!魔族啊!”
“看来我必须加快成长起来啊!只有我拦得住风哥哥木秀于林了!这货太不让人省心。”
小小年纪的方紫玲,也是为鬼皇道操碎了心啊。
远在蜀郡蜀都城潇洒快活的风昊,突然打了个喷嚏,倒是吓了姜婉一跳。
风昊抹了下鼻子,皱眉撇嘴,“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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