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海螺号接连吹响,在一里开外徘徊的鞑靼骑兵明显愣了一下,愤恨地瞪了依旧严整的明军方阵一眼,纷纷掉转马头驰向山区,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
龙岩峰叫:“我去,真的撤了啊?”
骆天生说:“看样子鞑靼军队的指挥官很理智,不怎么好对付。”
龙岩峰说:“管他那么多,给老子追!”
裴多多脸上的肥肉又抽搐了一下:“小……小龙子,真追啊?”
龙岩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下我军大胜,为什么不追?”
裴多多说:“鞑子战力尚存,追击的话我军会有危险的!”
龙岩峰说:“若不追击,让他们从容撤退,他们定会认为蓟镇是他们自家的花园,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时我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
裴多多指着满地死尸,说:“我们杀伤了这么多鞑子,战绩已经足够辉煌了,真的没有必须去犯险啦!我爹跟我说过,鞑子阴险无比,哪怕打了败仗也能迅速退到有利的地形然后设伏,我军有好多将领都是在取得大胜后纵兵追击,结果中了鞑子的埋伏,兵败身死的,咱们真没必要冒这个险!”
龙岩峰说:“胖子,你要是怕了就留下来割首级,我带领本部前去追击。”
裴多多顿时就怒了:“你这是什么屁话!怕?老子从来就没怕过!”
龙岩峰开心地说:“就知道你勇敢!”冲部下大声说:“骑兵作先锋给我死死咬住鞑子,火枪手居中,长矛手在后,给老子追!不能放跑鞑子一兵一卒!”
杜松大笑:“就应该这么干!跟老子来!”举起拳头朝前方重重一挥,率领那四百铁甲重骑兵从方阵中驰出,一路慢跑,开始追击。火枪手迅速往燧发枪里装填了一发子弹,然后跟上,而至今都没啥表现机会的长矛手手持长矛,背着强弓劲弩,憋着一肚子的火尾随火枪手,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沿着沙河向白羊关方向展开追击。
骁骑营将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
至于炮兵,则果断将大炮推回军寨中,勤务兵出来收割人头,同时收集鞑靼人遗弃在战场上的兵器、盔甲、马匹……这些可都是战利品哪!还算健康的马匹可以留着自己用,死马可以宰杀吃肉,至于兵器、盔甲啥的,可以拿回去给皇庄民兵用。如果皇庄民兵看不上,还可以卖给边军————边军可以拿着这些破烂当战利品,向朝廷报捷骗点赏银。
在边关,只要是跟鞑靼人有关的东西,就一点都不会被浪费。
鞑靼大军扔下那满地死尸,朝着白羊关方向迅速撤退。负责断后的鞑靼士兵很快便发现明军追了过来,他们立即向拱兔报告:“大人,明军追上来了!”
拱兔骑马跑到高处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后方烟尘滚滚,大队明军骑兵正一路慢跑的追过来。他狞笑:“明狗这是想一举将我们全歼啊!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传令:三军加快速度,尽快通过白羊关,到白羊关外的落雁岭设伏,等着这帮明狗自己过来送死!”
落雁岭位于白羊关北面,连绵十余里,一条窄长的河谷蜿蜒而过,河谷两侧山高林密,正是打伏击的绝好战场。过去一百多年里,鞑靼人不止一次引诱蓟镇军队前去追击,然后在落雁岭设伏,坑死了无数蓟镇的精兵强将。这支鞑靼军队已经被明军打出火来了,冷口寨那鬼地方的地形太过坑爹,他们攻不动,认了,可明军居然敢穷追不舍?那必须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全军上下都加快了脚步,以拉开跟明军的距离。
很快,白羊关那巍峨的关墙出现在他们面前。
拱兔忽然停下了脚步。
暖兔诧异:“怎么了?”
拱兔神色凝重:“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派来运大炮的人一直都没有回音?”
暖兔一惊:“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之前我们确实派了一队人过来从白羊关拆大炮,打算运到冷口寨去轰冷口寨的工事……但不久之后明军主动开出军寨与我们野战,我都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他望向白羊关那包着厚厚一层大理石外皮的城墙,坚毅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忧色:“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拱兔说:“不好说……反正得小心点,可别着了明狗的道……”
话音刚落,前面的山坡突然腾起团团白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在山间来回冲撞,激起隆隆回响,一大排炮弹咆哮而出,在空中拉出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照着正在沿着山道行军的鞑靼骑兵!
拱兔骇然色变,大喝:“有埋伏!大家小心————”
没等他把话说完,炮弹便已经狠狠地砸入鞑靼军队中间,一路横冲直撞,挡在它们面前的一切物体,不管是一匹战马还是一名士兵,都被毫不留情地撕碎,所到之处血浆四溅,裂肢乱舞,鞑靼骑兵顿时就死伤一大片!
完全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炮声刚刚停止,在他们左边大约一百米远的山坡草丛里便冒出了一大排士兵,大约有一百五十人,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被刚才那轮炮击给轰得一团混乱的鞑靼军队。没有任何废话,阵前劝降、耀武扬威啥的在这里压根就不存在,在军官一声令下,这一百五十名火枪手同时扣动板机!
拱兔和暖兔骇然色变,抢在枪口冒出火舌的前一秒不顾一切地从马背上滚落,扑入草丛中————
下一秒,一大排密密麻麻的枪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狠狠凿入鞑靼骑兵中间,噗噗闷响接连不断,血沫飞扬,人的惨叫,马的哀号,响成一锅粥。由于没有防备,行军的队形过于密集,这一轮火枪齐射给鞑靼军队造成了惨重的伤亡,天知道有多少人在弹雨呼啸中连人带马滚作一团!
这还没完,这一排火枪手打完之后立即蹲回草丛中装弹,而在他们右边的林子里也冒出了这么一排火枪手,照着他们毫不客气的就是一个齐射!
鞑靼骑兵又倒下了一大片。
鞑靼人彻底慌乱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惊骇地叫:“有埋伏!我们中埋伏了!我们中埋伏了!”有人抱头鼠窜试图躲到安全的位置去,有人不管不顾拉开弓就朝火枪手所在的方向放箭,有些骑兵中弹倒地,战马失控挣扎,四处乱撞,将整个队伍搅得一团混乱……绝大多数人都惊慌失措,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少见了。过去数十年的交战中,绝大多数的明军要么躲在营垒城池中坚守不出,要么望风逃遁,要么用战车组成移动的城墙朝着他们缓缓推过来,要么干脆就避过他们的主力放任他们去抢掠老百姓,然后钻到他们后方去捣他们的老营,砍留守老营的老弱妇孺,像这支明军这样一声不吭的钻到他们后面打埋伏,试图切断他们几千人马的归路的情况,二十年都不见得能遇上一次!
可偏偏就让他们给撞上了!
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头领表示他们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一下子都慌了手脚,别说维持秩序了,有几个头领甚至和手下的士兵一起抱头鼠窜,那个狼狈的样子哟,哪里还有半点在大明境内横冲直撞肆意劫掠的威风?
暖兔爬了起来,放声大吼:“冷静!都给我冷静!他们没多少人的,冷静下来,组织人马冲锋,消灭他们!”
惊恐的尖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他说话。而明军两队火枪手射击完毕之后,又各自火枪手身后冒出一百多名弩手,手持强弩瞄准乱作一团的鞑靼军队,同时扣动机括!
镫镫镫镫镫!
密集的金属颤音让人心肝直颤,长达一米的弩箭暴射而出,倾泄到鞑靼人中间,招来一片惨叫和诅咒。
弩兵射完之后,左侧的火枪手再次从草丛中站起来,照着鞑靼人就是一次雷霆般的齐射,紧接着是右侧的火枪手……当右侧的火枪手打完之后,山坡上八门大炮同时开火,又是一排数斤重的实心炮弹砸入鞑靼人中间,犁出一条条血胡同来。鞑靼人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陷阱里的野兽,不过布置在他们周围的不是尖锐的竹签,而是炽热的枪弹、呼啸的弩箭和可怕的炮弹!他们三面受敌,处处挨打,根本就没有办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来!
杜松率领自己那几百名骑兵,一直不即不离的吊在鞑靼人后面,听到前方枪炮声大作,他马上就知道,肯定是龙岩峰派去抄鞑靼人后路的第二大队得手了。他欢欣鼓舞,叫:“第二大队抄了鞑子的后路,现在他们成了瓮中之鳖,已经无路可逃了!兄弟们,抄家伙,我们去彻底围死这伙鞑子,送他们上西天!”
杨旭舔了舔嘴唇:“到了战场就直接冲吗?直接冲吗?”
杜松说:“不冲!谁敢冲老子就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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