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女士忍了忍, 偏头咬牙说:“你们好自为之!”
她转身,往孤儿院里走。
身后突然响起“啪”一声闷响。
哑女倒在了雪里,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
“她怎么了?!”胖子还沉浸在院长女士方才那句当头棒喝之中, 哑然靠近哑女,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是正常温度。
“该不会是冻昏了吧?”
前方静了静,脚步声再次响起, 院长女士定在众人身前,脸色僵硬说:“大冬天只给小孩穿一件外套,你们到底是怎么带小孩的?把她抱起来, 跟我进来!”
院长女士用的是命令的口气,其他人还在回神时, 简云台就动作快过大脑,顺手打横抱起哑女, 迅速跟上了院长女士。
胖子在后面干巴巴“靠”了一声。
简云台心里也一阵汗颜——之前在孤儿院待得太久,竟然都养成习惯了。院长女士一命令,他就不假思索照着做了。
行走间,胸前的衣物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 简云台垂头一看, 就看见哑女只偷偷睁着一只眼睛,还冲自己眨了眨。
简云台:“?”
哑女骄傲做口型:“我晕了, 我装的。”
简云台:“…………”
一路上院长女士都在数落简云台一行人,她能够隐隐约约看出这群人的中心人物是简云台,便把所有的炮击都精准对齐了简云台。
“你是她哥哥?”
“你是怎么养你妹妹的?你妹妹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
“你不是她哥哥?”
“……算了,我看你这个样子,你养好你自己都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大冬天的你自己也不多穿点衣服,你背上的血都渗出来了!”
简云台异常地乖巧, 一路乖巧应“是”、“对”,被骂了也不回嘴,还一副“您骂的都对”的乖宝宝模样。
胖子在后面看得咂舌不止,小声道:“看来这女的以前对大胆儿不错。”
事实上,简云台半点儿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很怀念。院长女士死在了世界畸变第一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些熟悉的唠唠叨叨了。
“您缓口气再骂,别气坏了身体。”简云台笑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院长女士偏头看了他一眼,气恼说:“你还笑?不许笑!吊儿郎当的不像正经人。”
简云台依旧笑脸,“好,我不笑。”
他们走在最前面,简瑞芝跟在两人身后,看了看院长女士的背影,又看了看简云台的背影。见到后者偏头时,口罩上的漂亮眼睛微微弯下,她垂头时脸色微白。
能看得出来简云台的心情很好。
因为见到了院长女士。
比起她,院长女士才更像是简云台的亲生妈妈,陪伴简云台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孤儿院的孩子们正在吃早饭,院长女士指挥简云台将哑女放到了客房,就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餐厅,“晚饭后你们再离开吧。”
一行人坐在长桌前。
附近的孩子们都好奇伸头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不止,又嘻嘻哈哈说着什么。院长女士端来几个餐盘,里面有包子、馒头等面食。她依次将其放到了众人眼前,胖子刚才就没吃饱,抽出筷子就埋头苦吃。
简云台、简瑞芝都没有动,他们戴着口罩,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口罩。
“……”院长女士眉头紧皱,视线迫人。
简云台将餐盘往前一推,又顺势收走了简瑞芝面前的餐盘,笑着说:“王院长,我们来的时候吃过了,现在不饿。”
院长女士怀疑:“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简云台胡诌:“刚刚过来时听到有人这样叫您,难道不是吗?”
院长女士没有回答,细细看了眼这两人全副武装的模样,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早饭不吃,你们午饭和晚饭也不吃吗?”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简瑞芝低头盯着桌面,说:“我们不饿。”
院长女士盯着她看,简瑞芝一直不与她对视,于是她也只能看见简瑞芝的帽檐,“不饿……”她低嘲笑了一声,讽刺说:“放心吧,我们院里没钱弄监控,你们不会被监控拍下来,你们想遗弃的孩子未来也看不到你们长什么模样。”
简瑞芝抬起了头,眉头微皱。
院长女士沉默片刻,意有所指继续说:“孤儿院门口有个监控,经常性有人戴口罩戴帽子,把脸挡得严严实实,把婴儿扔在我们门口。看来某些人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见不得人的。”
这次简云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起身说:“您误会了……”
简瑞芝拉了拉他的手臂,“没事。”
简云台偏头看向简瑞芝,沉默着坐回了原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另一个世界的妈妈,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为自己辩解。
“午饭前你们就离开这里。”院长女士冷漠说:“在这里戴上口罩待一天没有什么必要,我们不会改变想法的。与其消磨时间,不如出去摘掉口罩,带小孩吃顿好的。”
※※※
早饭时间过后,简瑞芝抱着婴儿回客房照看哑女,简云台等人则是来到另一间客房,换腰腹上的绑带。
“你们这个院长女士,嘴巴是真的毒。”胖子双手绕着绷带,感叹道:“你有没有看见你妈刚刚的脸色,整个都面无人色。”
简云台脱掉上衣,双手撑到窗台边,“她本来就那样,从小把我骂到大。”
胖子帮忙缠绷带:“所以现在无论别人骂你啥,你都觉得无所谓?”
简云台:“都没王院长骂得狠。”
胖子笑着说:“那你咋办?你这碗水根本端不平啊,一边是相当于养母的院长,一边是生母,你要站哪边?”
“这不是我要站哪边的问题,现在重点是怎么把小孩留下来。”简云台头疼说:“我不想跟王院长起冲突,赶紧带着我妈离开这里吧,待的时间越长她就被骂得越狠,王院长肯定要一直骂她的。”
胖子咂舌:“你妈现在本来就有点e了,丈夫去世了,还要被迫送养小孩。再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天,我要是她,我心态得炸掉,可能随便挑个高楼跳下去算了。”
简云台最担心的就是简瑞芝的心理状态,他想的解决方案很简单,那就是远离源头。趁早离开这家孤儿院。
至于和院长女士的冲突,他根本就没想要去解决,这事儿是解决不了的。
他了解院长女士的性格,对于这种疑似遗弃孩子的人群,她一直都是秋风扫落叶,半点儿不留情面。
简瑞芝现在是被逮着个典型了。
要是直接把两个小孩扔在孤儿院门口,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午饭前偷偷溜走吧。”简云台咬着绷带,将其从自己的腰上横缠过去,“待会我去跟我妈说一声,让裴溪带着咱们从空中走。”
胖子犹豫:“这不太好吧。”
简云台:“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胖子想了想,摇头说:“没有。留的时间越长,不仅要被骂,可能还会给这家孤儿院带来危险,还是得尽快走。”
顿了顿,胖子又挠头叹气说:“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你妈这次是真的冤。她现在该不会躲在哑女房间里愧疚到偷偷哭吧?”
简云台咬了咬下唇,同样叹气:“其实不需要去在意王院长骂了什么,她本来就是这种性格,逮到谁都看不顺眼。你就是半路捡个孩子,好心护送到孤儿院都要被她骂。”
胖子乐了:“这还能骂啥?”
简云台说:“骂那个丢小孩的人,顺带上你也骂上两句。直接当没听见就行。”
胖子笑着拍了拍简云台的肩膀,“你妈妈要是也和你一样想就好了。”
砰砰——
门被敲响。
简云台以为是裴溪,头都没回就说:“进来。”
房门被推开,传来一声有些尴尬的女声:“啊,你在换衣服?”
简云台回头一看,才看见进来的人是院长女士。他第一反应不是去穿上衣,而是顺手拎起口罩和帽子戴上。
院长女士将一个小瓶子放到了门边的鞋柜上,说:“金疮药。”
她看了眼简云台几乎缠了整个上半身的绷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算了,不能问的还是不要多问了。
院长女士将药放下去后,就准备退出去。关门前又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探头担心说:“你们的那个朋友一上午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是不是我的话刺激到她了?”
胖子正准备打着哈哈敷衍一下,简云台直言说:“是刺激到了,她很伤心。”
院长女士纠结片刻,嘟囔说:“很伤心为什么还要遗弃自己的小孩,我又没骂错。”
简云台穿上上衣,他知道院长女士是个怎样的性格,偏眸淡淡说:“她不是遗弃小孩,如果能养,她一定会自己养。”
院长女士:“因为太穷了养不起?”
简云台摇头,“因为太难了,所以养不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院长女士摇头离开,“养小孩本来就很难,都是借口。”
她走后,客房内静了足足半分钟。
胖子抹了把脸说:“我差点都忘记了被送养的是你自己,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妈妈当初有多难,被误解被中伤,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灰溜溜地伤心离开这里。”
距离柳芙雅自杀还有六个小时。
客房的窗户被人从下往上抬开,裴溪提着青灯跃了进来,声音淡淡说:“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孤儿院四面宽阔,人群都聚集在操场。现在就可以从后面掠纱离开,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好。”
简云台提起外套,正准备穿上,口袋中的一个东西却滴溜溜滚了出来。
落到了地上。
背阳的客房本有些昏暗,霎时间大亮,光线全部聚集于地面上的那颗小圆珠之上——天命珠在发亮。
裴溪本已经走到了门边,察觉到后方有亮光,他疑惑向后偏眸。
后方的亮光却消失了。
“…………”安静。
窗户外面传来广播声,是一首南方的童谣,声音甜美可人。鸟雀在窗边挥舞着翅膀,又站到了窗台上,砰砰啄着窗户,房内的时钟滴滴滴响动,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裴溪犹疑皱了下眉,“方才……”
“你看错了!”胖子下意识大声回,他刚刚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天命珠,又迅速将其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现下天命珠正在微微发热,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烫得他肠胃仿佛都搅在了一起。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真是倒了血霉。
他脸色有些难看,哑然转眼看向简云台。
简云台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流失,眼前天旋地转。
——他们两人都站在裴溪的身后,刚刚那一个瞬间看得无比清晰。
天命珠是对着青灯发亮的。
神之通行的青灯。
裴溪的青灯。
“这个副本的核心物品,是裴溪的青灯!”直播间观众一片哗然:
“需要毁掉的东西是青灯?!”
“怎么会这样……”
“不是神像,也不是镜子,是青灯?可是青灯不就是神之通行的命吗?”
“啊啊啊啊啊不要!”
“如果裴溪就是微生律的话,裴溪死亡,微生律会不会也死亡?”
“应该会死亡。现在就是很难啊,外面有辐射,不赶紧毁掉谋命水晶的话,所有人都要遭殃。可是要是想毁掉谋命水晶,就得毁掉这个初始副本,毁掉裴溪的青灯——就看简云台会怎么选择了,想想都压力大。”
“我靠,我的心情瞬间down到了谷底。”
简云台的心情同样跌到了谷底,胸口仿佛被人勒住了一样,呼吸起伏之时肋骨顶着腹部,后背的伤也火辣辣,疼得厉害。
比起惊讶绝望,更多的是气愤。
他已经撑不住面上的平静了,下唇被自己咬出深深的印记,身形都有些晃荡。
脑中仿佛聚集了万千的纷乱思绪,最后化为一句占满整个大脑的——
他绝对,绝对拒绝牺牲裴溪!
简云台的反应过于异常,裴溪面色微变,走到简云台的身前。
轻声问:“怎么了?”
裴溪的眸底似是漾了一汪春水,垂眸注视着人时,瞳孔中满是忧色。
裴溪总是这样,将他放在第一位。
若是让裴溪知道了他想要毁去的是青灯,恐怕会毫不犹豫将青灯献到他眼前。
简云台转过头不与裴溪对视,扔给胖子一个警告“什么也不许说”的眼神之后,他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我去找我妈,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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