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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笑什么?”楚夕若心事既遭洞穿,登时羞得两靥红云密布。足下一顿,只恨不能即刻寻个地缝容身。
“难得!难得!”
少卿见状更觉有趣,一番摇头晃脑,啧啧感慨道:“在下何德何能,想不到竟还有教咱们楚大小姐平白喝起飞醋的一天!”
“呸!你少来自作多情!”
“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劳什子,我……我连半点也听不明白!”
楚夕若心下大急,虽急忙辩解,奈何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已同蚊蝇振翅无异。
少卿往左右放眼,发觉四下悄阒寂静,并无旁人追来,又见少女兀自满脸局促,不由得愈发戏谑心起。干脆慨叹连连,假意一本正经。
“唉!其实我这总归乃是为了你好。你不如仔细想想,若是今后只有咱俩彼此相依作伴,时候一久也难免觉得憋闷。”
“如此便不如教我把你们二人全都娶过门来,到时咱们仨一齐过活,日子岂不比从前更加热闹?”
“你不妨趁早将我杀了,好给你那位文鸢妹妹报仇雪恨!”
既听他将此事说的有板有眼,楚夕若端的又羞又气。信以为真下一把将少卿推搡老远,情至深处,更不由觉眼眸微微发酸。
“诶!我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怎的还偏偏给当得真了?”
少卿心头一懔,忙匆匆上前好言劝慰。却被少女性气鼓鼓背过身去,看也不肯朝他多看一眼
“终此一生,定不相负。”
耳鬓消磨,如聆仙音。少卿口内呢喃所言,赫然正是当初从秦松篁手中逃出生天过后,二人彼此间一番衷肠倾诉。如今虽已过去多时,但在少女心中,却依旧宛如只在昨日。
楚夕若两睫扑簌,一双妙目湛湛同他凝视。须臾又如梦初醒,忙匆匆别过头去。不过便是这番慌张羞赭,于少卿见来却又端的愈添清丽,直是怔怔瞧得痴了。
等到微风拂面,料峭袭人,少卿这才身形微晃,勉强悠悠回过神来。回头转望远处慕贤馆外火光熊熊,烟炎张天,沉声开了口道。
“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尽快出城,免得横生枝节。”
楚夕若点点头,掐指暗算先前自己与文鸢约定的半个时辰之期,至今也还绰绰有余,当下便在头前引路,领着少卿原道出至外面。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路匆匆,转眼将那黑黢黢的小巷收入眼底。可等楚夕若脚底生风,先行来到近前,心中却不由蓦地腾起一丝不祥。
只见此刻巷口外面,那两扇门板早已倒塌倾颓,化作一地狼藉。上面不知怎的,更忽然多出许多凌乱脚印,虽大多破碎不堪,却不难看出来者应当足有十几二十余人之多。
“文鸢姑娘!文鸢姑娘!”
楚夕若手脚冰凉,情急之际全然不顾里面是否尚有埋伏,登时飞身便往前头直闯。少卿脸色同样难看至极,见状忙在后紧跟,又将周身内息澎湃充盈,严防少时一场恶战突如其来。
“我明明是把她留在了这里,我明明……我……”
这巷子本不算深,等少卿匆忙赶上,见楚夕若正失魂落魄,直勾勾紧盯着一隅角落。那里空空如也,全无一物,又哪里有文鸢的半分踪影?
“我明明教你只管带着文鸢先走!可你却偏自作聪明,连半句也不肯听!”
“现在人呐?你告诉我!她人又究竟是到哪里去啦?”
少卿头痛欲裂,忆起临别前师叔一番殷切嘱托,更觉好生无地自容。抬起头正与楚夕若四目相对,顿教一腔气血上涌,愤然破口大骂。
楚夕若粉脸煞白,下意识朝后退出半步。纤唇紧咬似欲辩解,奈何却又自觉理亏,到头来只紧攥双拳,将十根纤细手指死死嵌入掌心肉中。
“是了!我明白了!”
少卿目光灼灼,好似恍然大悟。恶狠狠瞪着眼前少女,咬牙切齿大声叫道:“你定是害怕文鸢日后找到你们楚家寻仇,这才想要借刀杀人,正好教雪棠……”
“顾少卿!”
少卿话未说完,一阵劲风霎时汹汹直扑面门。再看楚夕若杏眼噙泪,一只右手滞在半空簌簌发抖,却始终并未当真落下来。
“是我害了文鸢姑娘,你纵要打要骂都好!只是唯独不可含血喷人!说我是什么借刀杀人!”
她身子微微痉挛,声音里更带着哭腔。而少卿方才话一出口,心中也同样颇感后悔,只可惜覆水难收,一切已成定局。嗫嚅了嘴唇正要说话,却被楚夕若先行迈开腿脚,含泪朝着巷口奔去。
“你要做什么?”
少卿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却遭少女愤然闪身避过。锵天云举乌光大奢,朝他胸膛挥剑便刺。
二人身形相接,少卿五指便在楚夕若肩头一拂,顺势一路及抵腕间。等到轻轻巧巧,将她掌中利刃夺过,又把另一只手紧紧揽在其人腰际。
“我去把她找回来!我……我去把她给你找回来!”
楚夕若两眼通红,终忍不住伏在少卿肩头痛哭失声。少卿心痛如绞,又何尝不想再度杀回慕贤馆去,即便拼却自身这条性命不要,也非得将仇以宁师徒一并救出生天?
可一俟少时冷静下来,他也知此举断不可行。眼下当务之急只有尽快出城,将所知原委告与各派知晓,才能使无数鲜血不至白流。
“文鸢,顾少卿今生对你亏欠实多,倘若将来犹能再会,我……”
少卿眼眸湿润,险些当场落下泪来。只是看见怀中少女正哭的梨花带雨,自己也只好强忍悲痛,微微抬动手指,在她背上轻轻摩挲抚过。
而经这一夜翻天剧变,楚夕若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倚靠在他胸膛,也总算渐渐卸下心防。不多时止住抽泣,就此沉沉入了梦中。
小星残夜,万壑生烟,几处衷肠纷纷如诉,都付匆匆一晌梦中。
翌日清晨,楚夕若再度转醒,抬头见少卿两眼通红,显然正是一夜未眠。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出了巷去。街道之上,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似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可一旦仔细观察,则不难发觉道上似乎更为多出了些身怀武功之人,此刻便沿着街面行走,混迹在一众百姓之间。
“姓顾的……”
楚夕若微攥着少卿手掌,也已察觉事有蹊跷。回想昨夜慕贤馆中既闹出如此莫大动静,宗弼与雪棠又岂会对此无动于衷?眼下恐怕早已在城中设下天罗地网,只待二人现身露面。
“无妨,待会儿咱们只管小心低调,其余之事,等将来与仇师叔见面后再说不迟。”
少卿强颜欢笑,心中却同样惴惴难安。楚夕若听在耳中,总算稍觉宽慰。二人遂一同动身,一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避开沿途众多形迹可疑之人。
所幸汴梁天子帝都,城中人口无数,正好可做绝佳掩护。如此盘桓足足两个时辰,二人终于有惊无险,在约莫晌午时分来到城门脚下。
眼见逃脱有望,他俩自不由得精神大振。脚下发足快行,盼着尽快出得城去。
奈何天下事往往难遂人愿,少卿走不数步,陡然却见城门下方,数个熟悉身影正静候以待。其中为首一人身材五短,形同侏儒,更似有恃无恐,便于在场十余官军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把钢刀舞得哗哗作响。
“寥一刀!”
楚夕若口内惊呼,一眼认出其人身份。少卿眉头大皱,同样惊于慕贤馆权势熏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招摇过市。再见寥一刀脸上神采奕奕,俨然跋扈不可一世,他身边几个同来之人,也无不趾高气扬,丝毫未把旁边一众官军放在眼里。
“是谁给你们的胆量,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便在少卿心念电转,苦思脱身之法关头,只听城门处一记暴喝如雷,显然说话之人已对寥一刀等忍无可忍。一语甫歇,更“哗”的提振兵刃,咬牙切齿厉声大叫。
“你们若再执迷不悟,我便即刻将你们扭送至京兆尹衙门,领教领教朝廷的法度森严!”
“咦?大哥!”
直至此时,少卿才终于遥遥看清那说话之人英姿魁梧,容貌甚伟。一身铁甲明铠披覆周身,可谓凛然难以轻犯,不正是同自己八拜结交的大哥杜衡是谁?
不过对于杜衡这番怒发冲冠,寥一刀却是毫不在意。大笑之余眯起一双眼睛,满口讽刺挖苦道:“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生得是什么一副鸟样!”
“实话告诉你!昨晚我们员外家中害了蟊贼,如今正紧着在城里抓人!这事你说的那个狗屁京兆府尹早就知道。嘿!他一早便收了我们员外十几万两的银票,估计这会儿也正忙着和老婆数银子呐!哪有工夫理会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事?”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杜衡虽依旧怒不可遏,但却不难听出,其话里话外已不似先前般底气十足。至于他身边其余众军,则更加垂头丧气,人人缄口不语。
寥一刀看在眼里,遂眉飞色舞,哈哈大笑不绝,“这天底下人人爱财,哪有谁会放着好端端送到手边的银子不要?莫要说区区一个京兆府尹,就是你们的那个宗老头儿……你以为他就当真干净的紧么?”
“你放屁!”
宗泽清名长远,又对杜氏父子素有厚恩,如今听寥一刀言语中刻意辱及其人,杜衡登时勃然大怒。“喀”的拔出刀来,便要上前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杜衡固然本领了得,但却终归敌不过寥一刀这等当世高手。几度交锋下来非但为未能触及其半片衣角,反倒处处遭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凡此种种,免不得又引来旁边一众慕贤馆人哄堂大笑,纷纷满口奚落,嘲笑杜衡乃是好生不自量力。
“杜军头!杜军头!”
见杜衡颓势愈发明显,其在城门下的众多袍泽也都赶紧相劝。当中一个年纪轻轻,约只在少年光景的军士似与杜衡交情匪浅,竟不顾四下刀剑无眼,挥舞长枪便将二人彼此分隔两处。
杜衡怒发冲冠,即便明知不敌,却还欲待再战。却被那军士提早一步揽住肩膀,半拖半就着强行拉回到一众同袍当中。寥一刀远远见了,一时嘿嘿冷笑不绝,随后这才白眼一翻,将钢刀随手抛给身边其余之人。
“杜大哥,你可要好生想想清楚!”
发觉寥一刀并未穷追不舍,那军士总算如释重负,又朝杜衡不迭暗使眼色,“我看这伙人来者不善,恐怕刚才也不单是在胡说八道而已。待会儿要真惹出了什么乱子,那些上官又怎会顾及咱们弟兄的死活?”
“杜大哥,我知你嫉恶如仇,眼里向揉不得半点沙子。可要只是为了这几个泼皮无赖便白白葬送了自己将来大好前程……那也实在是大大的不值呐!”
他说这话时,虽已刻意压低声音,却因少卿内力已臻化境,依旧能原原本本将其听得一清二楚。再见杜衡脸上忽红忽白,良久终是喟然一声长叹,右臂猛然一摔,气忿忿将手中兵刃给丢在了地上。
“这就是了!小子倒也还算知趣!”
寥一刀满脸得意洋洋,朝着地上狠啐一口,转头又同其余人揶揄打起趣来:“大伙儿可要千万记得了,今天是这位军爷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了咱们一马。往后咱兄弟总归是要把招子放的亮些,免得再不明不白惹了旁人来气!”
“廖大哥说的对极!你的教训咱们全都牢记在心!”
他开口之时,刻意将里面军爷二字咬的格外深重,分明正是欲借此羞辱杜衡。慕贤馆众人纷纷会意,一时附和之音不绝于耳,教无数腌臜秽语充斥四下。
众军士听罢,虽全都义愤填膺,心中好生来气,但却皆不敢越过雷池半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又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杜衡。
“你们最好都给我老实些!”
杜衡面颊通红,又何尝不想同寥一刀拼个你死我活?可即便自己能将今后前途置之度外,但却仍得为身边一众袍泽兄弟安危着想,一时间唯有强压怒火,警告寥一刀等人若敢在城中作奸犯科,自己也非将他们依律严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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