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旧的破庙,倒在地上的尸首,血……到处是血。
面前执剑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弯着眼眸,眼下染血的泪痣鲜红冶艳,他忽然朝着林轻染欺近,如耳语般吐字,“你以为你逃得掉?”
林轻染猛地睁开眼,惊惧地喘着粗气,心口剧烈起伏,她望着已经漆黑的屋子,艰难哽咽,硌痛了喉咙,才意识刚才到是在做梦。
眼里满盈的惊惶散去许,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比梦里好多少,她正被那个土匪头子关在这座在宅子里。
林轻染揉着被枕得发麻酸痛的双臂,她实在太累了,竟然伏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叩——叩叩——”
敲门声在黑暗中突兀响起。
“谁!”林轻染应激起身,警惕地盯着那扇门。
莫辞在门外道:“大当家请姑娘出去用饭。”
林轻染手心紧握到生疼,那人回来了?
久久没有动静,莫辞皱眉正要开口询问时,屋门蓦然从里面被打开。
饶是林轻染装得再镇定,眼眸里的闪烁却骗不了人,她站在门后,身形单薄纤弱,脆弱的摇摇欲坠。
莫辞之前还抱怨过这位林姑娘,让他们干等多日,如今却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轻咳了声道:“请。”
林轻染看到不远处的堂屋亮着灯,那人一定就在那里。
她攥紧手心,这些人虽然劫持了她,但一个个对她的态度都还算客气,她就当是出来做笔买卖,在这歇上两日。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林轻染稍稍挺直了脊背。
结果等走到廊下时,她的两条腿还是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颤。
莫辞见她半天不动,提醒道:“林姑娘,大当家就在里面。”
林轻染转过头快速瞪了他一眼,她能不知道吗,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对林轻染来说犹如的梦魇声音就传来出来,“林姑娘迟迟不进来,是等我来请你?”
话落,沈听竹看到照在地面的影子轻轻颤。
林轻染伫在门口,听到椅子被拖动擦过地面发出的声响,才咬着唇走了进去。
进去却发现那人仍坐在椅子上,压根没有起来过,只歪着头,耐人寻味地瞧她。
林轻染懵了一下,见他手扶在另一把椅子上,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听竹细看过她的神色,那双红意未褪的眼眸里溢满了无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淡然道:“坐下吃饭。”
小圆桌上摆着四五道菜,竟然还有糕点,他还真像说得那样,不“怠慢”。林轻染咬了咬唇,择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说是最远,其实也就隔了一个座儿,面对面。
近到林轻染能清晰嗅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过后清冽的香气,她这才才恍然发现他已经换了衣裳,依旧是简练的劲装,可没了那股骇人的血腥气,加上他本就偏瘦的身形和那张过分俊美,人畜无害的脸,简直可以迷惑视听。
相反,林轻染形容憔悴,更重要的是,整整一天一夜,她还穿着脏污了的衣裳,绣鞋上的血迹也还在,又因为出过汗,背后黏腻腻的,林轻染紧抿起唇,她何时把自己弄成这么脏过。
之前因为害怕顾不上,可现在这个土匪头子都比她干净,她颦起纤细的眉头,坐立难安,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难受的紧,说不出的窘迫。
沈听竹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委屈起来的小姑娘,他好像也没吓唬她。
“怎么不吃?”
林轻染唇瓣翕动,小声道:“大当家。”
沈听竹眉梢一抬,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着实让他错愕了一把。
“大当家,我想要身干净的衣裳。”林轻染说完抿了抿唇,盈雾的眸子圆圆睁着,水光一晃一晃的,像是怕他不同意。
沈听竹想起昨夜在马车上,她也是这么巴望着自己,想要双鞋。
“林姑娘,你怕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沈听竹揶揄地说。
“你说了不会怠慢我。”林轻染一脸你想反悔不成的错愕。
沈听竹挑眉,那双桃花眼也好似带着笑,林轻染垂下眼躲开他的目光,“买衣裳的钱,你算在赎金里便是,不会让你亏的。”
声音轻的沈听竹往前倾了倾身,才勉强得清。
“林姑娘说得也对。”
林轻染欣喜地抬头,“那……”
沈听竹淡道:“先吃饭,我饿了。”
小姑娘眼里的光倏忽就灭了,小脑袋蔫蔫垂着,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林轻染捧着碗,往嘴里数着米饭,吃到嘴里都是没滋没味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快发臭了。
沈听竹见她饭也不好好吃,也不知道在考究些什么,除了鞋上那点血迹,其他地方早被她用手绢擦得干干净净。
他故意逗她,“像只脏兮兮的野猫。”
沈听竹不过是舌头在嘴里打个滚,话说得轻松,却生生把林轻染的眼泪逼了出来。
兔子急了还要咬上两口,林轻染抬着湿乎乎的眼眸,直盯盯望着他那张人模人样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
若不是这个杀千刀的土匪,她哪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沈听竹倒是没看出她想咬人,只是这幅红着眼圈,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可怜。
罢了,不逗了。
他移开视线对莫辞道:“去给林姑娘准备一身衣裳,还有鞋。”
林轻染见莫辞走出去,更是没了吃饭的心思,又觉得是自己威慑到了他,于是更大着胆子道:“大当家自己吃吧,我回去了。”
倒还是个会得寸进尺的小东西。
沈听竹冷哼了一声,“我让你走了?”
林轻染脚都迈出去了,被他幽幽的视线一扫,又连忙缩了回去。
泪花在眼里打转,她打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府中上下,就连爹和哥哥也从不舍得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
沈听竹道:“吃饭。”
林轻染捧起碗,指尖颤了又颤,到底不敢将碗往他脸上扣去,她低着头,用筷尖夹着米饭,小口往嘴里送。
“吃菜。”
林轻染捏紧筷子平了平气,夹了块烩三鲜。
每次她想将碗放下时,沈听竹总会适时地开口,林轻染就这么在他的指挥下吃完了一碗饭。
“还有糕点。”
沈听竹一早就吃完了,屈指懒散地支着头看她,说话也是懒洋洋。
林轻染欲哭无泪,怏怏求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沈听竹皱眉疑惑,“白天不吃很能吃么。”
他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林轻染的脸腾就红了一片,“我那是因为饿了一夜。”她急促地说完,声音又小了下来,“我吃得不多。”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嗯了声。
林轻染怎么看他的样子,好像很遗憾?
莫辞办事麻利,很快就回来,道:“林姑娘,水已经备好,衣裳放在你房内。”
林轻染迫不及待想起身,又怕那人拿眼刀子割自己的腿,轻轻地问:“我能走了吗?”
见他颔首,林轻染一刻也不多留,提着裙摆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沈听竹看着那抹在月下飘动如云烟的裙带,抬抬眼,唇边笑意浮现。
他没想到,林轻染很快又去而复返。
手里还拿着那身衣裳,小脸上满是嫌弃,又苦兮兮的很委屈,“我不穿麻布衣裳。”
一旁的莫辞面露难色,解释道:“林姑娘,如今夜色已深,只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铺子。”
沈听竹折起眉心,之前他觉得她虽然娇气却并不过头,拿捏着那个让人心生怜意的度,可如今这样就有点烦了,“怎么,林姑娘都安危难顾了,竟还如此矜贵?”
林轻染咬紧唇瓣,他言语里的微嘲让她有些难堪,“我穿不得麻布衣裳,我没穿过。”
沈听竹道:“你也听见了,只有这个,你若不愿意穿就拿来。”
林轻染见他真的伸手来拿,又气又恼,抱紧了衣裳在怀里,扣着自己指尖,万般不愿道:“我穿。”
回到房里,林轻染把门闩插上,才敢将憋了一路的怒气发泄出来,“挨千刀的混账,你千万别落我手里,有你好瞧的!”
嘀嘀咕咕的细语声,不凑近了都听不出。
她捏了捏硌手的粗布,不但粗糙还是老气横秋的黄色,不似鹅黄娇嫩,而是暗沉的褐黄,难看的紧。
林轻染泄气的想哭,就是府上婆子穿得也比这好些。
她走到浴桶边,没有花瓣和香露,好在瞧着干净,水温也舒适。
林轻染甩落手上的水珠,吸了吸鼻子,正要解开衣襟的系带,想起宅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便不敢洗了。
可身上实在难受的紧,她犹豫了一下,跑到桌边,咬着牙,用了全力将小圆桌一点点推到门后抵住,才放了心。
揉揉无力的手臂,林轻染褪下衣裳,跨进浴桶内。
温热的水流淌过小巧的足,爬上白皙似雪的肌肤,林轻染放松的长舒出一口气,将身子全部浸入水中,脸颊迅速升起蒸腾的热意。
氤氲的水汽凝结落在眼睫之上,摇摇欲坠,勾着她的眼皮一垂一垂,昏昏欲睡。
她自然不敢睡,提起精神,快速擦洗好从水中出来。
不情不愿的换上那身麻布衣裳,粗糙的布料蹭的她身上发痒,林轻染紧拧着眉心,咽下满腹怨屈躺到床上,拉上被褥将自己全部罩了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
林轻染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起先是不敢睡,等到了后半夜犯困的时候,身上又刺痒起来。
一直到天蒙蒙亮,实在倦的受不住,才算睡着。
莫辞清早来敲门的时候,林轻染正愁眉泪眼地坐在床边,衣袖被卷起,露出两条手臂,娇嫩的肌肤上赫然是一点点的小红疹,痒的不得了。
林轻染想挠不敢挠,一挠就疼,她轻轻只好给自己吹气,双眸里满是泪光。
莫辞还在外面敲门,催促道:“林姑娘,可以用早膳了。”
林轻染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气冲冲道:“我不去,不吃。”
怨极了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莫辞讪讪收回手,去向沈听竹回话。
“林姑娘说不来用膳了,像是还在为了昨夜衣裳的事发脾气。”
沈听竹无甚表情,“随她,你去告诉她,稍后就出发。”
莫辞又跑了一趟。
林轻染听见敲门声,恨恨瞪着门口,那人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乐此不疲的管她吃不吃饭。
不想莫辞却道:“林姑娘,大当家说了,半个时辰后起程。”
林轻染愣了一下,起程?去哪里?
莫辞又道:“姑娘准备准备吧。”
林轻染急忙起身,“等等。”
她匆匆跑到门口,奈何被小圆桌挡着开不了门,林轻染跺了跺脚,拉着桌沿一点点的移。
莫辞透过微隙的门缝看到里面正在和桌子较劲的林轻染,错愕地张开嘴,然后沉默的帮了她一把。
林轻染愣愣看着忽然自己移动起来的桌子,觉得自己昨晚真是傻透了,她这张桌子只是拦住了她自己而已。
莫辞道:“林姑娘,可以出来了。”
林轻染尴尬地抚了抚掉落的鬓发,“你说起程,要去哪里?”
看到他迟疑,林轻染追问道:“不是在这里等人送银子来吗?”
莫桑这回学聪明了,绝不能落下话柄给世子拿捏,“林姑娘还是去问大当家吧。”
林轻染自然不敢去问那人,而且她不能走,若是离开了江南,难保等爹来了不会有危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人一直要带着自己走,该不会就是这个打算。
关上门,林轻染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手臂上的疹子又痒了起来,林轻染焦灼的抚了两下,忽然一顿,有了计较。
辰时将过,莫辞从外面进来,“世子,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沈听竹走到庭中,淡漠望向左侧门窗紧闭的屋子,“去请表姑娘出来。”
莫辞应了声,又整个人一愣,回身看见沈听竹神色淡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世子说得是表姑娘。
莫辞恨不得喊声谢天谢地,赶忙走上前去敲门。
一下,没反应。
两下,还是没反应。
沈听竹皱眉看过来,他几步走到屋外,直接将门推开,门板撞到后面的小桌,摇了两下才停下。
沈听竹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绕开桌子走进去,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林轻染意识不清的躺在床上,眼眸紧闭,眉心痛苦难耐地蹙着,两只手无意识的在身上抓挠,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上,她稍偏过头,露出一截脖颈,不是沈听竹见过的白皙,从耳根开始弥漫着异样的红,往深处更甚。
沈听竹眸色一沉,“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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