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造访进门,许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仗义而略带粗俗的性格跟异常精致的脸混搭出万种风情。
来者正是谭歆竹。她礼貌地打过招呼,轻轻说了句“小辰,妈来看你了。”
学辰手指微微抽动,一瞬睁开了眼睛,除了谭歆竹他似乎看不到其他人,慢慢握住她的手,垂下的泪打湿了枕头。
巧合也好,时机也罢,许轻心里很酸,之前她叫了他多少次都不起作用,或许这个女人对学辰来说是特别的存在,而她许轻可有可无。
既然可有可无,她为什么会在梦里提前预知了学辰的眼泪和疼痛?
分明有一种生生世世斩不断的维系,她与学辰之间,存在着类似心灵感应的违禁品。
这场意外经过麦盟的渲染变成了敬业新人为求效果逼真,修改剧本实拍车祸全过程,这份拼命三郎的魄力再度将他推上娱乐头条。
回到剧组,学辰才知道那天的意外有多惨烈,撞车镜头未经任何处理就已惊心动魄,被甩出三米还能保持富有美感的姿势并且现在全须全尾坐在这里看回放。
“幸亏脸上没擦伤,才休息两天,身体真没问题吗?”倪亚给他打理发型时问。
“有我妈保佑,当然没事了。”学辰在粉丝送来的礼物中给许轻挑零食,想到她,心脏的纹路就蜿蜒成海,每道沟壑洒满稚嫩的蕊。昏迷时他黑暗的视线里闯进了一只发光的梨花,他感到她唤他的名字,挠他的脚心,对着他的耳朵吹气,甚至威胁说要吃完大蒜亲他,因为这些行为,周边渐渐有了曙光,他把曙光植入血脉,遍体生出透明的翼,乘着她干净的气息任身体漂浮,就要被风掳走的时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却只见影影绰绰的轮廓,他以为那是许轻,他不顾一切抓住她的手了却一场平静的皈依。
清醒之后,误解已经打成死结。
“哪个妈?刚进组那美人儿?听说她一声呼唤就把你叫醒了,你俩交情匪浅啊!还别说,这谭歆竹姿色不输郁紫,身材也是一绝,哎,货真价实的d呀!”倪亚的玩笑点燃了许轻耳中的导火索。
嘭!许轻踹开学辰的铁皮柜,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扔在地上又挂上自己的,披上从米兰买来的新款斗篷争奇斗艳去了。
一个包臀短裤,一个格子短裙,郁紫和许轻在袭人的大风里赛美腿,而谭歆竹没有刻意打扮,平价牛仔裤勾出笔直的曲线,不经意间就把二人比了下去。
扮演男一号梦境中的母亲,原本只需几个微笑的镜头,而谭歆竹擅自发挥给角色编了台词。她将发丝绾到一侧,和学辰并坐在草坪:“我写了几句词儿,你帮我看看。”
学辰接过本子读着:对不起,妈妈不能看着你长大。答应妈妈,替我好好活下去。想妈妈的时候就好好睡一觉,我在梦里陪着你。
台词还没看完,学辰面色苍白,眼神的焦点是雾霾之中一片茫然。那一幕,妈妈临终前的那一幕,从记忆的深渊里弹跳而出。
“小辰别怕,警察叔叔会来救我们的。”妈妈把他护在身下,缠了月光的长发粘着稠稠的血珠。
“小辰乖,闭上眼睛。”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美,越来越微弱,他屏住呼吸细细辨认妈妈说的每字每句,“以后,就算看不见妈妈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练跆拳道不能再偷懒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知道吗?”
“嗯。”血水漫过了眼眶,他合上眼抽泣着。
“妈妈不是好学生,也没当成演员,小辰要替妈妈做一个学习很好的明星,好不好?”
“好……”他想伸手抱住妈妈,身体却被挤压得更痛。
妈妈附身亲他的眼睛,像每晚哄他睡觉时那般:“睡吧,睡着了就能看见妈妈了。”
他是真的睡了还是因为害怕而昏迷,没有人知道,只记得醒来时面对父母冰冷的尸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忆中的妈妈和眼前的女人合二为一,晕染在学辰浅褐的瞳。他不顾场合抱紧她,填补十几年前突然抽离的温暖。
有人在小声议论allen的“妈妈”八成是他女朋友,娱乐圈又多了一对金童玉女。许轻看着他们的拥抱,发觉山里的风好冷,腿上凉飕飕的,心里也凉飕飕的。
梦境中的母亲那场戏,学辰建议莫邪加入一段母子对话,内容便是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谭歆竹的表演让整个山野更加安静,监视器前的所有人是哭着拍完的。
在九份取景的部分已经杀青,焰火晚会由崔导发起,烟花燃尽的余焰,飘摇划过长空,雕刻出天空的寂寞。
灿烂烧掉了灿烂,毁灭竟是人间最华丽的修饰。
盛放的紫色百合像妈妈的目光一样稍纵即逝,学辰想起妈妈发丝飞舞的样子,零乱而暖人心魄。
他远离众人的谈笑,很久没有独处的机会了,即使做了演员,他还是没有办法在人群之中肆意地做自己,那样比独处艰难百倍。
他已经不能把自己与孤独剥离。对于他的灵魂而言,孤独才是最好的休息。
谭歆竹也受不了那类似纷扰的热闹,兀自逃离,走出老远,刚好听到道具秋千的吱呀声,简陋的木板上晃着一团清瘦的影子。
“前面那位是我儿子吗?”她笑问。
学辰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从谭歆竹的角度看去,一簇野樱状的烟花正停在他肩上,绽时红而落时转白。
“崔导对我的表演特满意,多谢你改了剧本让我有发挥的空间。”谭歆竹挤在他旁边坐下,秋千的“吱呀”声反而没了。
“如果不是你想的那几句台词,我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妈妈临终前说了什么。”
“你出事是因为那场戏跟你以前的遭遇很像吗?”谭歆竹靠在粗糙的绳索上,担心一晃便丢了自己。
“嗯。”学辰紧了紧外套,望向空寂的夜,“关于那场车祸的所有事我都记得,除了妈妈跟我最后的对话。她很怕疼,平常手指划个小口子就咋咋呼呼,受点伤就抱着我说小辰啊妈妈要死了,快说你爱妈妈。那天她护着我,头发上,衣服上全是血,可是她……可是她为什么没朝我撒娇呢,连最后一次说爱她的机会都不给我。”学辰别过头抑住哽咽,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面对谭歆竹,深埋的脆弱一面总是像剥掉油漆的裸铁般轻易暴露。
谭歆竹朝烟花灿然一笑,搭上他的肩:“爱字说不说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交代你的东西全部都做到了。其实她的话你没忘记,只不过是藏在潜意识里。你看,上回的摩托车都撞瘪了,你人包铁还能安然无恙。我想你妈妈肯定在天堂组织了一个粉丝团,保佑你大红大紫,逢凶化吉。”
学辰万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能开出玩笑,而这个玩笑他愿信以为真。
怀念到了深处,只剩释然。
学辰摇动秋千,夜风荡起两个人的影。
漫天烟花划开夜的伤口,许轻在他们背后,笑语断断续续,她无名的烦躁也断断续续。
她看不到学辰那张即使冷峻起来也丝毫看不出危险的脸,却可见月光在他背上的留白,她的心空了一大块。她觉出自己近来不正常,对他的澎湃越来越频繁而不可预控。
她甚至想去看病,然而爱情,可以用精密的医疗器械诊断吗?
当爱一个人需要自我暗示时,证明最初的热忱已经消失殆尽。这是妈妈小说里的一句话也是她理解不透的箴言。
可是现在,她懂了。
我爱的人是可谦。近来,她不断用这句话强化自己的意志。确认又否定,她从未如果矛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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