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他拖着对安雅桐的执念,一遍一遍撞向南墙,今天,这面墙终于坍塌了。人都说情深不寿,忘了她,没准儿能多活两年。

    苏默撇开了郁结成灾的惶然,回到清欢阁,他对雅桐的离开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还是没正经地笑:“爸,妈,咱去敬叔一杯吧。”

    杯盏相击,明亮而清脆,真真假假的祝福从未间断,人们饮下的却没有几分快乐。

    方依有些醉意,回房休息。有人敲门,她一笑,从床上跃起,进来的人是韩静泊。

    他们直视对方良久,像是重逢的伉俪,又像对立的宿敌。韩静泊缓步靠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的打扮。”

    那时的方依是个酒吧服务员,每晚穿上大红的秀禾服到包厢里卖弄东方风情就是为了推销托盘上的半打啤酒,她那张矜持如玉的脸迷倒众生。

    韩静泊连续几天来捧场,给她小费却不揩油,还阻止对她不轨的客人。

    难得的休息日,她到剧院去听音乐会,在那里猎捕到上等人的机会太多了,她认识了一位很绅士的华裔男人,他说她长得像一位故人,要带她回家去看照片,方依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别出心裁的搭讪,她随他去了,他没撒谎,翻箱倒柜找到一张年代久远的合影,正中的一男一女正是苏乾宇和任净娟,或许她与那个逝去的女人有着几世夙缘,神韵如此相似。

    在她租来的地下室,方依碾死路过的蟑螂,然后大口吃下汉堡,她生出一个念头,苏乾宇丧妻多年不娶,心中必是挂着任净娟,她要以这张面容换取苏家正妻的位置。她开始四处搜索苏乾宇的一切信息,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被她贴满了与他相关的报道、照片、人物关系网。

    她决定从彭巍入手。

    就在她潜心制造偶遇的那一天,从彭巍家中出来的人却是韩静泊,在韩静泊莫测的笑意中,她察觉到这不是意外。

    她早就被韩静泊盯上了,掉进了他的陷阱。

    “你难道打算用酒吧服务员的身份嫁入苏家吗?”这是韩静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在他资助之下,她用三年时间到美国读完音乐学院,在那里,她制造了韩熙与蓝茵的缘分。

    学成归国,她成为一名钢琴教师,韩静泊安排她到彭巍家中教课。

    方依按韩静泊的指令出卖自己的诚实,她利用韩熙的善,让他与蓝茵相识,又引他接近苏滢,她答应韩静泊控制韩熙,却又时时刻刻在二人之间动摇选择,她的目标不是委身于强者,而是成为最后的赢家。

    “打给你的钱拿来还你父亲的债绰绰有余,可你似乎一分也没动过。”韩静泊望住她衣服上的凤凰,素净的羽毛竟也如此辉煌。

    “韩熙自愿帮我,那就把他的钱填进无底洞,而你给我的一切,我会好好珍藏。”

    “我已经查出绅骑的幕后操控者就是韩熙,看来他是想用绅骑对抗铭服饰。”

    “绅骑是他的?这一点我根本不知道。”方依难以置信。

    “绅骑的老板阚云松是韩熙的高中同学,你觉得韩熙下一步会怎么做?”

    “韩熙从没跟我说过要怎么对付你,他只是一味地帮我,反而对自己的事毫无规划。”

    “是他没有以诚相待,还是你不够分量?方依,我需要你再尽心一些。”对于韩静泊,需要二字就是最严肃的指令。

    他离开了,临走时放下了那块价值不菲的墨玉。如果有人看到他与方依独处,归还苏乾宇的回礼是个没有瑕疵的借口。

    元旦已到,又是一年,时间为何从不老去?

    小睡片刻,方依捧着墨玉去找周管家,清欢阁的偏厅,又出现一份特殊的礼品,精心挑选的十个柿子。

    而送来的人并非韩熙。

    厅内,刚刚进门的年轻男人正跟苏乾宇自我介绍:“伯父,我是小滢的学长洛攀,现在是绅骑的副总,收到请柬,我就过来了,来的迟了些,您别见怪。”

    苏乾宇肃然而立,看向女儿,她懵然地缩着肩膀。

    洛攀双手交握,只看紧绷的指节就可感知他彻骨的无奈,他继续说:“学校里没人知道苏滢是您女儿,我也是工作之后,从韩熙口中得知的。他说如果我执意占据苏滢的青春,下一个来找我的就是您本人,当时我不认得韩熙,以为他是您派来的,所以就不再联系苏滢。没想到是被他给算计了!”

    苏乾宇笑着,笑容是冷冻过的,他对周管家说:“韩熙送来的太刀,拿给我看看。”

    有人听命,奉刀而来,这把日本太刀是典型的芝山派风格,刀鞘镶有玛瑙和珠贝,底端以阴刻方式雕下一行梵文。刃长将近一米,刀面两侧纹路并不相同,一侧是毫无雕琢痕迹的晚霞纹,另一侧的浮云纹像首唯美的诀别诗,视觉上凹凸有致,仿若立体的山水画,摸上去竟是光滑无比。

    苏乾宇握住刀柄,上面缠绕的旋绳线也有华丽古朴的质感。他说:“人都说刀剑无眼,其实不然,你知道刀剑之眼在哪里吗?”

    韩熙走上前来:“在于握刀之人的杀心。”

    “那你觉得我对你有没有杀心?”苏乾宇手腕一转,太刀瞬间移到韩熙肩上。

    可随即他又收刀入鞘,朗声道:“有人想看我苏某的笑话,所以刚才配合他们玩闹了一把。洛攀,在尊严和小滢之间你选择了前者,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因为,韩熙确是我派去试探你的。”

    苏乾宇遵古重道,从不说谎也不伪装,他的话大家信以为真,宇辉高管们的评论说成了一部评书。

    股东钟道非哂笑:“韩熙长相是不错,可怎么看,都不太像韩静泊啊。”

    股东汤孝圣道:“韩熙能合老苏的意,想必也是颇有古人之风,内外兼修。只可惜这血统来自背信弃义之人。”

    副总楚林跟着附和:“老苏最不齿的叛徒今天也在席面上,想必是看在韩熙的面子上,赏他口酒喝。”

    虽然惹了一身骂,颜婉还是笑呵呵来敬酒:“老苏,韩熙这孩子事业刚刚起步,以后还得劳您多提点。”

    苏乾宇放了杯子,对周管家说:“韩夫人醉得连称呼都叫错了,老周,送客。”

    他这是在宣布,苏家只接纳韩熙,对其家人拒之千里。

    韩静泊面色一变,扶着颜婉道:“内子不胜酒力,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各位,尽兴。”

    韩熙朝崔京南示意,崔京南带领君轶员工前呼后拥跟随韩静泊出了清欢阁。

    谭歆竹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百无聊赖玩着自己头发,下石阶时,脚下一滑,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回头,正对上那个人满眼的泪花,她没见过一个人如此怅然的憔悴。

    “谢谢洛总。”谭歆竹本是无意的,这一句洛总却引来君轶的围攻。

    崔京南拦住洛攀:“君轶的设计风格,绅骑有样学样亦步亦趋,还偷了我们安总监的设计,今天你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我们韩总,怎么着?这就想走?”

    洛攀不愿纠缠,出拳挡他,崔京南耍起了无赖,捂着肚子假装摔倒,君轶的男职员一哄而上,与洛攀推搡起来。

    人群挡住车道,韩静泊的车子出不去,他便下来一看究竟。旁边红色越野车里冲出一个男人,30岁左右的样子,长相老成,眼神含着烈焰。他解救了洛攀,对君轶的人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崔京南揪住来者:“你是哪片地里的哪根葱?”

    那人镇定自若,安如泰斗:“哦,忘了自我介绍,阚云松,绅骑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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