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到了,郁强和汪敏嘉前来探病,自带食材,要求点餐。

    看到纸袋包装的品质低劣的茶叶,汪敏嘉咂咂嘴:“资产阶级沦为无产阶级,世事无常啊。”

    韩熙拿上好的龙井招待他们,随后按照汪敏嘉的指示,亲手做了红烧小排、醋溜白菜、京酱肉丝、麻酱沙拉和炸酱面。

    餐桌上,郁强开口就是案情,绅骑货仓失火的调查很顺利,根据街头监控录像,警方抓捕了犯罪嫌疑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是一名正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患者。

    郁强干掉三碗面,打着饱嗝道:“火虽然不是陈国本放的,但我还是觉得那根拐棍太蹊跷,我盯着他呢,你猜怎么着?他居然住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allen粉丝见面会他上台捣乱的视频我看了好几遍,容可谦眼神不对,我怀疑是他指使那瘸子的!”

    韩熙颔首轻笑,拿出白铜烟锅:“这是个明代的古董,永乐年间有个老捕快,每次办案都带着它,破了很多奇案。思来想去,你该是此物轮回命定的主人。”

    “断案神器?”郁强憨笑接过,“这带劲嘿,谢啦,我得赶紧试试去。”

    汪敏嘉抿口而笑:“你看他,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韩熙道:“不如聊聊五听法。”

    郁强忙问:“舞厅有啥法?”

    “五听是《周礼》中的说法,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讲的是审案时要观察对方的言辞、表情、气息、聆听状态和眼神变化。”韩熙道,“也就是说,办案要讲求行事机巧,懂得攻心之术。”

    郁强细细琢磨,不禁拍手称赞:“这些理论我在西方的犯罪心理学也接触过,还真不知道咱老祖宗十个字就把案子破了,我要用五听法去顺藤摸瓜,会会那死瘸子!”

    汪敏嘉打他:“你还是摸一摸自己的脑袋瓜,看什么时候被你们局长给敲碎了吧。”

    郁强讨好地给她夹菜,贫道:“就算敲,他砸下来的也是荣誉证书!”

    汪敏嘉烦他:“你不如改叫郁猫吧,比展昭还热衷查案。”

    郁强回道:“行,我线上约一个,只要是随爸妈的姓,一般都能申请通过。”

    提及改名,韩熙极其缓慢将憋住那一口气吐了出来,像一声叹息,深重而沉郁。

    吃过了饭,郁强频频看表,表情凝重起来,握着烟锅冥思入定。

    择日不如撞日。

    郁强当晚就到了陈国本住的酒店。

    在前台处了解到,陈国本一年至少在此住上三个月,每次结账只用现金,而最大的花销是买酒。

    房间号1606。

    郁强直接砸门。

    陈国本很不爽地开了门,褶皱满布的脸上有双极不相称的炯目,就像乱坟之中一点灯火,诡秘而悚然。

    火场拐杖的照片举到男人面前,郁强笑问:“这是你的吧?怎么丢在绅骑的货仓?”

    陈国本明白眼前这人多半是吃官饭的,赶忙请进来:“警官,您坐。”

    “说吧。”郁强有意无意把玩烟锅上的黄玉髓,既然陈国本精明地辨出自己的身份,他也就不再自我介绍了。

    陈国本瞥见郁强手里的老物件,当年村里谁都认得知道白铜烟锅是院长的第十一根手指,似乎有什么在他心头重击一拳。

    陈国本哑声说:“我一小老百姓,啥犯罪的事都不沾边儿。这拐棍儿不是上热搜了吗?我早就给扔了。”

    虽然表情古怪,但郁强感到他这句话不像说谎,便随口说:“拐杖长得都差不多,也不一定是你那支。”

    “对对对,无巧不成书。”陈国本松垮的皮肤皱成一团,笑起来,牙缝里都滋出泥土味儿。

    郁强转移焦点,投石问路:“你在粉丝见面会上说allen不孝,容可谦替他挨了一棍子,人气又起来了,我怎么觉着,这事儿是个局呀?”

    “那容可谦心眼儿真多,替尹学辰挡着,换了个好名声。他这不是白白利用了我这个残废了吗?”

    “恐怕不是白白利用吧,呦,高档货……”郁强目光一扫,柜子上未开封的五粮液,箱子里进口的深海鱼油,享乐与惜命并行不悖。

    陈国本神色更加古怪,又从这古怪阴暗中撕开一道笑容:“警官你喜欢,带两瓶走。”

    郁强连连摇头,起身告辞,而陈国本却一把拉住他:“您这烟锅挺有意思,看着可有些年份了。”

    “明代的,断案神器。”郁强敷衍道。

    听到此言,陈国本的脊柱瞬间碎了几节,一颗头颅险些掉到胸口,镀着虚假笑意的脸也变得冷漠麻木。

    陈国本是在凌晨退的房,打了出租车绕城盘桓,走走停停,待到日头渐高,他才来在一家茶室前,抬头看那木质匾额,上书:梦蝶茗轩。

    包厢中,韩静泊手里的文玩核桃红如枣、润如玉,意兴甚浓地看茶艺师烹制香茗。

    茶艺师是体态端庄的少女,一袭墨色旗袍古韵幽远。手里一束姹紫嫣红的丝绢花,蕊芯泛出红光,她将花束置于高台上的花瓶之中。

    转过身来,双目清澈见底,脸上遮了红纱,专注于指尖的紫砂杯,奉茶之后退回案几,眼睛不曾抬起,与茶无关的事物似乎扰不了她的心。

    陈国本拖着伤腿与韩静泊对坐,斜睨茶艺师,挥手打发出去。

    待茶艺师退了,陈国本焦躁道:“这回找您是急茬儿,昨晚有警察找我,手里拿着颜老头的烟锅,虽然没提十五年前那档子事,但我心里直犯嘀咕。”

    “哦?”韩静泊事不关己摇着瓷杯。

    “最邪门的是,我扔掉的拐杖居然出现在绅骑货仓,那里有人放火,这是要栽赃给我呀!颜睿暄就在绅骑,不会是他干的吧?那他是不是全知道了?”

    韩静泊凛凛一笑:“我倒不记得,你做了什么怕他知道的事。”

    陈国本会意:“一笔孽债我背了那么多年,碰见这怪事儿,我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对于良心泯灭的人来说,不该有这种反应。”

    “自从跟您做了那桩买卖我就把良心给卖了。”陈国本言辞有度,生怕哪句无心之语泄漏了天机一般。

    “你的良心,应该卖不上好价钱。”韩静泊鄙夷道。

    “当年吴岳在十里八村四处打听老颜家的事,我看他不过是个办事的狗腿子,就追着他的车找到了您。您才是正主儿啊!我得给您卖命!”

    “我何时要你卖命了?”

    “对对对,主意是出的,谈判是我去的。好在颜正庭那倔牛气得忿忿的,一命归西了,歪打正着,给您铺路了不是?”陈国本拖着瘸腿往门口四处扫视,刚刚离开的茶艺师正在远处冲洗茶具。

    他放了心,关门,落座。

    韩静泊冥思片刻,深沉一吟:“你与他争执,跟我没任何关系。”

    “对对对。”陈国本赏了自己一巴掌,“这么多年,我盯着大院,打了尹学辰好几回,这事儿也跟您没任何关系!是我恨他害了小篱笆!”

    韩静泊嘴角微扬,发笑:“你们的恩怨,我不感兴趣。”

    “前不久从您这儿听说了吴岳的回国时间,我身上藏了花粉去找他,结果我这手上过了人命,也不知换了谁的高枕无忧。他临死都抱着的文件袋我也……”

    韩静泊巍然抬目:“那是你自作主张,我并没指使过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些年,源源不断给你现金,是念在我儿子从小在院里长大,让你替我照顾那些孩子用的。”

    “大院的房子该翻修了,您估个数,尽快给我,老规矩,只要现金。”陈国本面露微笑,躬身而出。

    出了门口,走到茶艺师跟前细细看了看,总觉得眉眼似曾相识,努嘴问她是哪里人。

    那女孩摆手浅笑,托起茶盏往后厨去了。

    室内清冷下来,韩静泊继续饮茶,扇来香炉中的青烟,深深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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