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规矩,有宴必有乐。
方依去往角落,琴盖掀起,献上一曲《爱的罗曼斯》。
琴键黑白分明,一双玉手起落轻浅,声声如泣,深刻的痛,层层递进,最终获了赦免,逃遁于无形。
曲子停了,苏滢暗了眼睛,对峙的口吻:“你怎么知道我初中时最喜欢的曲子?”
合了琴盖,方依未答,神色幽静。
苏乾宇揉揉太阳穴,随方依和周管家穿堂而过,回了卧房。
学辰也摆手而去,笑得奸佞,嘴里鼓囊囊的。
睿暄皱了眉,发现棒棒糖被那厮偷去一个,切齿要追,又作罢了,扣好琉璃盖,银盘抱在怀中。
苏默胸闷,筷子当作飞镖,扔出老远,嘟囔一句:“有冤情,无处诉,老天爷都给我叫屈啊,看这天儿阴的,要下崽子一样。”
苏滢却道:“阴天,是巧克力做的晴空。”
睿暄痴笑:“好喜欢,这次真的被你撩到了!
相识之初的短信交谈,俩人都没忘,也都疯得不轻。
睿暄取出一颗糖,糯糯软软摇晃苏默:“哥,你吃。”
苏默想起那日在荣格,即使疯了,仍然记得把最钟爱的排骨留着,也是这句,哥,你吃。
肩膀一沉,睿暄的头枕上来了:“哥,你不疼我。”
苏默彻底散了架,膀子一斜,把人搂住:“我怎不疼你了?那天我给你洗澡,搓得那么卖命,你不是喊疼来着?洗到一半儿我说了句话,没想到你居然能听懂,还臊眉耷眼不好意思呢,我说你那尺寸简直天赋异禀,等病好了抓紧给我们老苏家传宗接代……”
睿暄红了脸,摇头,假装不记得。
苏默使劲在他额头嘬了一口:“这么疼法,行不行?够不够?”
睿暄逃开,抹去额间油渍,嫌恶。
苏默剥糖含着:“你老丈人昨晚通宵看完了《鸳盟书》,知道你俩早就幸福过了,让小滢□□,她还不乐意,哎,到底是装矜持还是因为屋里没躺椅呀?”
说罢,拍拍屁股走人。
睿暄笑得更开,抱着糖,偷眼去望苏滢。
她却不看他,回想,眸子乱转:“今天是10月21号,两年前我们就是在这见的面,你送我回学校,挑了最堵的路。在车里,我问了你一个问题,关于登徒子的。”
“你想知道,为什么邻家美人暗恋我,我却止于心动,不会娶她?”
苏滢点头,疑惑地抠着指甲。
“我结婚,定要用情深于对方才行。”他抱了过来,清凛的气息,花草的香,浓深致幻,“你不可能比得过我,所以我要娶你!”
苏滢挣开,冷决推拒:“你太小看我了,颜睿暄!我可以唯心到什么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就算你父母是个畜生我都不在乎,无论你身上流着谁的血,我只要你的灵魂。你是谁,我说了算!”
睿暄震动不已,缓缓开口:“接近你,原本是要借力苏家。从一开始,朋友相待,换取你的信任,自从发病你亲了我,之后的相处,只为对你负责。直至,证实你我早就相识,才非你不可。滢儿,若你不是你,我不会娶苏乾宇的女儿,若我不是我,你也有更好的选择。但毕竟,你我就是你我,已经不是爱与不爱那么简单,命定的,分不开了。”
“这话,真绕。”苏滢嗔怪,却甜了微笑。
“你确定只要我的灵魂,没别的了?”他诡辩。
“嗯……”苏滢动摇,“色相也很重要,不然怎么引诱我透过现象看本质呢?”
他把人揽住死死的,附耳问:“除了灵魂,就不要力比多吗?会被剁手指头的那种。”
苏滢郁卒:“说什么从17岁重活一遍,你的花季是力比多浇灌的?”
“其实17岁有很多事可以做。”他的唇掠过微红耳垂,轻触,分开,再重复。
苏滢缩了肩膀,躲不掉,气道:“做什么?你都疯了还想做什么?”
“做就是做啊。”他顿下,望向窗边的躺椅。
“臭不要脸的!”苏滢骂着,却吻向他脖子的伤,新旧叠加的疤痕,破坏了她最爱的延颈秀项。
她明显感到睿暄的喉结长了腿一样,四处逃窜,周身绷直僵硬,很快被他推开了,低哑了声音,说要去洗澡。
待苏滢反应过来,面颊已经沸腾。
天色阴沉,却为何,这么热?
睿暄吹干头发,狠狠捯饬,驼色的修身羊绒衫,露出内衬的立领,将伤痕掩住,藏蓝牛仔裤,休闲皮鞋,配上价值不菲的腕表和满目风华绝代。
他跟苏滢一起往楼下走的时候,两个人同样的频率,一步一步,踩在云里,生了仙气。
画面美艳得有些刻薄了。
苏滢问他:“重逢两周年纪念,我送你17颗糖,回礼呢?”
睿暄蹭她耳畔:“给你个小宝贝怎么样?带把儿的。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
“谁要跟你生孩子!”苏滢恼,拧他手臂。
楼下周管家招手:“睿暄,你挑的那套瓷杯放这儿了,茶也沏好了,陈教授马上进来。我去花房了啊,你们好好聊。”
凝脂般的杯盏,带把儿的。
苏滢抿唇,掐自己。
睿暄狞笑:“不稀罕茶杯小宝贝,那爷给你制造点儿特别的回忆,看你男人撩男人,如何?”
陈教授行至客厅,透过规规矩矩的厚镜片,是气质非凡的单眼皮,他对二人注视良久,伸手相握:“你好,陈笙,乐器的那个笙。”
“颜睿暄。”他颔首展笑,“很难写的颜睿暄。”
“咱们在荣格见过。”陈笙道,“你可能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睿暄说着,忽然贴近,“你是我平生所见最有风情的心理师,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笙嘴角抽动,连退几步。
到了沙发处,睿暄双腿相叠,翘起的脚尖触到陈笙膝盖,报赧放了下来,坐得板正。
陈笙开口:“今天咱们就是随便聊聊,苏滢你也陪着吧,这样更自然些。”
苏滢端来茉莉花茶,凉凉一笑:“我在,反而不自然吧,会不会妨碍你们互诉心声?”
“不会。”陈笙凤目朗朗,直奔主题,“睿暄,你小时候梦想是什么?”
“做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他不假思索,“生个儿子随我姓,以保颜家香火永续。”
苏滢捶他:“给我认真回答,否则,梦想就地破灭。”
睿暄拧眉,明明没瞎说啊!
陈笙艰涩笑着,又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生状态,是你最想要的?”
这次慎重很多,睿暄轻道:“以前不曾拥有的,父亲,兄长,心上人,都在身边,疼我。”
标准答案!
“那你觉得最好的状态里,必不可少的需求是什么?”陈笙再度发问。
“口腹之欲,床笫之欢。”发自肺腑,句句属实。
可睿暄又挨了打。
思忖半天,陈笙煞有介事:“睿暄,你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病因对不对?你无法正视自己的出身,只能躲在苏滢创造的世界里,做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其实你已经好了大半,因为你现在知道了苏滢可以接受你的过去和你的血统,你自然也慢慢地从那个明朝小裁缝的人格里分离出来。当务之急,你需要重新给自己一个身份,然后认同这个身份,与他和平共处。”
“那这个身份就是吃软饭的上门女婿啊!正巧也是我的定位和我的梦想。”睿暄认真道,“终点即是原点,很玄妙,很圆满。陈医生,从你专业角度来看,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分桃之爱是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你可知在明朝,男风盛行……”
“你很喜欢聊天呐。”陈笙石化,揉揉鼻子,“不如找个跟你相关的话题,我们可以谈谈你的前女友,蓝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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