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继续了几轮,不痛不痒,平平淡淡,直到唐觅勾勾手指望定学辰:“对许轻说,爷就是玩玩你而已或是明天带我们回大院来个京郊一日游。”

    学辰眼中的冰山一角一角崩塌,隐隐泛起幽芒。真相尚未还原,颜睿暄三个字在村子里仍是见利忘义的代名词,易坤在吉祥寺的佛龛前咒了他十几年,宁阿姨想起他就长吁短叹,谢晖骂他八辈祖宗,小树小苗也将其视为肮脏的阴谋家。

    为睿暄正名,还不到时机。

    几人已经开始商量游玩需要准备些什么,学辰却说他选前者。

    唐觅拦他:“等等,换一个,换一个,说出你成为铭服饰股东的真正目的。”

    学辰环臂而笑,神色只有冷和凌厉,他说:“韩静泊,我要弄死他!”

    已是凌晨,凄凄朔风在暗色里长啸,天很黑了,月光却还未找到归处。

    各自回房。

    和苏滢同寝的唐老师自顾自说道:“三季人记得吧?不争就是慈悲,不辩就是智慧,除了这个,应用在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有其他解释。男和女,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和视角眼界都不同甚至是对立的,总有一个季节重合不上,你看到春暖花开,他眼里没准是隆冬腊月,你觉得秋高气爽,人家那儿抱怨酷暑难耐。”

    黄白交织的灯,洒下一片寂然。

    三季人,还有这种解释吗?

    苏滢一向信奉唐觅的歪理,这次却不苟同:“我和睿暄不是,我们所有季节都是重合的,偶然他会变成不同的样子,可他变了几次,我就重新爱上他几次。”

    “昨天,我跟毕然因为炒菜放姜丝还是姜末吵到要离婚。”唐觅握住她的手,“你说前门楼子,我说火车头子,这才是夫妻相处的正常状态。”

    苏滢听出了弦外之音:“唐老师总喜欢故弄玄虚。”

    唐觅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尹学辰和颜睿暄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做了地产泰斗的女婿,一个当了他干儿子,能跟你们苏家攀上关系,这起码有三成是靠算计来的吧?”

    算计二字,听来胆寒。

    “另外七成,恐怕就是演技!”唐觅分条缕析,“他们非要整垮韩静泊,应该是为了那个谁吧?”

    “蓝茵。”苏滢吐出这个无处不在的名字。

    唐觅幽叹:“你跟颜睿暄的前因后果我看得最明白,每次,你对他猜忌怀疑,他不是病就是躲。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韩静泊没说谎,或是半真半假……你不能总避着颜睿暄的过去,你也看到了,尹学辰不敢带咱们回大院,到底想隐藏什么?”

    “你说的,我都想过,也怕过。”苏滢听明白了,唐觅想说,睿暄可能是个很用心的骗子,学辰也是。

    “他们说会给我一个最好的结果,我就在原地等着。”苏滢嘴唇开合,发出的声音很模糊很远,“结婚是我爸许的,学辰也被他认可,不信他们,就是不信我爸,不信我自己的心。”

    她不杂情绪,忽而披了衣裳,往睿暄房中去了。

    他屋子里有个长长的飘窗。

    苏滢跳了上去,睿暄到她旁边,纱帘垂拢下来,堪堪遮住两人,他们同时望着窗外,夜色里飘下一片枯叶,表面覆满了金箔。

    窗帘是白色的,颗粒质感的哑光。

    睿暄低眉,惶惶问道:“你这表情,莫不是要悔婚吧?”

    “我想和你做。”苏滢微微道。

    睿暄喉头迅速滑了一下,失声,面颊潮了:“你怎可像花精鬼魅那般,自荐枕席,不羞的吗?”

    苏滢笑不可抑:“想和你……坐会儿。”

    肩头不远不近,回到十几年前的初见,没有前生后世生死羁绊,只是13岁的她,遇到17岁的他,连样貌都没看清,音色也已模糊,背影都是虚化了的。

    然而,只要确认,他就是那个人,她便自施咒语,发狂般着了魔。

    睿暄抱她入怀,吻,霹雳般落下,他像个不知倦的孩子,偷取她的暖。

    翌日,下了雪。

    从民政局领证出来,他们挽手而行,一路无话。

    苏滢侧目望着,他身上带着雪霰,半化不化的镶在他羊绒风衣上,那星星点点的光让她的记忆潮湿起来。

    回到苏家,已是午饭时分,生日蛋糕上布满了整颗整颗的鲜草莓。

    料想是睿暄给的惊喜,苏滢拿草莓沾了奶油,偷吃殆尽。

    苏乾宇无视她的没规没矩,捧着结婚证兀自笑着,上面的照片是许轻拍的,两张笑颜铺满阳光。

    久久才道:“蛋糕是钟文钊亲手做的,给你的生日礼物。”

    苏滢抹嘴,肝颤,亲爹为何不早说?

    再看睿暄,久违的锐利逼人。

    饭后,听从父亲安排,他们搬回了睿暄的居所。

    新房已经挂上结婚照,天晴,新鲜的阳光依附在相框,是一种稳缓的天长地久的停靠。

    画室隔断打好了,空间小了一半,却还是足够用的,睿暄挑了光线最好的地方,半跪的姿态,一板一眼,全神贯注,两个证书翻来覆去地瞧,嘴角挂着憨笑,像个傻子。

    此刻叫他一声,魂魄会碎。

    而后他坐上窗台,脑袋依着玻璃,轮廓变形,吻着指间的戒指,有什么比海蓝宝更加透明的东西倏然滴落,他弓了身子,肩头打颤。

    却不像在哭。

    苏滢默默退开,由着他吧,若再疯了,就盖个精神病院陪他住着。

    总不会,丢他一人,前生后世穿梭着,逃避,流亡。

    重如泰山的一纸婚书代表了以爱为名的相互禁闭,鲜花做成的枷锁,彼此敬授。

    晚饭后,睿暄在厨房洗碗,黑色台面归置得干干净净,烤瓷般光洁的质地像他致幻而神秘的瞳孔。

    苏滢倚门对他说:“虽然我妈说过,什么时候有孩子是缘分,我也不想人为选择,但是宇辉现在形势不稳,韩静泊也虎视眈眈。我哥我嫂子又顶着长子长孙的压力,咱俩晚点儿要孩子吧,你说呢?”

    睿暄低微一应,头埋得很深,放了碗,回身的动作很慢,慢到让人以为他没动,是整栋楼在自转。

    与她擦身而出时,眸子明显是红的,眼中哀凄的情绪,一瞬而灭。

    似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从客厅到卧房反复走了几遍,双手的指头都屈着,抬到下颚处,又惊醒一般放下,背了手贴靠墙边,垂首喃喃:“滢儿,我不想等,我想要个孩子。”

    看他阴郁失常,苏滢败阵:“哎呀,人家不是跟你商量呢嘛,想要就赶紧播种啊,儿子等着发芽呢。”

    交付自己的那场献祭终于到了。

    关了灯,只余两盏红烛。

    最宠爱的几个娃娃摆在床头,苏滢将她们一个个背过身去。

    睿暄洗澡的时间比往日更长,雅黑睡衣熨得平整,一步一顿躺到她右侧。

    红木床上有顶盖,四周围屏,明明是私密空间,可苏滢玄幻般感到自己置身花草春野,屋顶消失了,星星在降落。

    她抓着被角,等了好久不见动静。

    玩心大起,探手去解他的扣子,上衣褪到肩头便停住,吻他肩头烧伤的疤,吻他的脖子和滚动的喉结,吻他心口上的两颗小痣。手指压在他的左腕,割腕的旧痕,微微突出的细线泛着灿白,像粼粼波光,像结晶的雾。

    抚慰他身上所有可见的伤,而不可触的,也同时消遁。

    她复位,乖乖躺回去,任他主导。

    睿暄俯了过来,目光是虚怯的,将少女变作少妇,他并无经验,却不能开口告诉她的滢儿,你也是我的第一次。

    唯有,极致亲吻,轻缓深切。

    滚热的指过了禁区,苏滢羞得紧闭双眼,他住手,照顾她每一寸肌肤的感受。

    “嫌我平?”她哑声质问。

    “怎么会?就算你转世为男子,我也非你不可。”唇瓣触在后颈,厮磨。

    “光耍贫嘴,儿子是不会发芽的。”她咯咯地笑,被狠狠封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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