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 今天会是你的婚礼。”
祂看了看时月白身上被突然兽化崩开线的礼服,诚恳地向徐饮棠道歉——他提出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时月白的新衣服来作为补偿,但徐饮棠微笑着坚定拒绝了祂的提议。
祂眨动着眼睛,面容在某个瞬间模糊成扭曲的烟雾, 仿佛没能成功模仿徐饮棠此刻的情绪, 脸上便呈现出如假人模特一样僵硬死板的质感。
时月白原本被徐饮棠rua得稍稍放松了些,看到祂这般模样忍不住又一次警惕地皱紧了眉头, 趋近于兽类的面部轮廓流露出狰狞残忍的野性, 祂一眼便在那双兽瞳眼底浓烈的灿金色之中, 窥见了某些老朋友濒死的碎片。
被失去理性的野兽撕咬, 被饥饿的怪物吞吃入腹, 倘若眼前之人当真抛却了人性与理智的束缚, 连祂也会感受到片刻悚然。
徐饮棠抓着时月白的头发,把他恶狠狠瞄准攻击对象不放的脑袋按了下去,唇角的弧度透着微妙的恶意,“图书室里有一本书,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
他的启蒙来自妈妈极少数精神稳定时的教导, 以及更多的医院图书室的自学。医院的图书室就像那些打着文艺旗号的餐饮店里的书架, 九成九的时间都是摆设, 里面杂乱无章什么类型的书都有,而缺乏娱乐的童年时期, 徐饮棠也的确什么样的书都看。
里面有一本噱头比科学性更足的所谓犯罪心理读本, 讲的是历史上那些凶名赫赫的杀人魔。
被自己扭曲的欲望所驱动制造杀戮, 不论是否会对自己违背大众社会准则的残忍行为感到痛苦忏悔, 都无一例外地沉迷于杀戮所带来的愉悦之中。
以这样的定义来看, 祂也完全可以归类于此列。
而看祂停顿了几秒才点头说看过, 就知道祂没看过, 听他提到了才意识飘回自己的世界线上把书找出来现翻的。
徐饮棠不拆穿祂,只是继续道:“那么你应该知道那里面有这样一段描述,具体的我想不起来了,但大致的意思是,对于那样的人而言,第一次总是最特别的。”
或许会因为手法生疏而狼狈不堪弄得现场一片狼藉,实际与幻想的巨大落差像一记疼痛的耳光,但那样由最本能的欲望与最纯粹的疯狂所主宰的死亡所制造出的,是销魂蚀骨上/瘾般的极乐——只此一次,再不可复制。
甚至可以说所有之后的杀戮,所有的手法仪式与心仪的猎物类型,都是对第一次的模仿与完善,对那种狂喜战栗永无止境的追逐。
徐饮棠不记得自己丢出医院的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孩子哪个是哪个,即使时月白是他丢出去的第一个也不会更加特殊,但对于祂而言,祂的那个时月白作为祂亲手救赎的第一只迷途羔羊,祂第一次实施的杀戮与救济,绝对刻骨铭心意义非凡,代入到符合社会规则的宗教里,时月白可能都作为殉教的第一人而封圣了。
时月白感觉抓住自己头发的手指收紧,发根被拽得隐隐作痛。
祂收回了落在时月白身上的视线,结合自己巢穴里孩子们的行为来揣摩徐饮棠的想法——他和祂实在差得太多太多,祂又脱离人类太久太久,以至于难以很好地理解自己这位同位体在想什么。
“你在……争宠?”争宠这个词还是祂忠实的孩子纳夫提示的词语,一般用来形容巢穴里面孩子们无关紧要的小小争执。
比如弗科和思普恩为什么会因为祂先跟谁说话而咬烂对方的尾巴,又比如普雷特为什么会吃掉不合格的孩子。
——悲悯而慈爱的母亲,必然会赐予那孱弱不幸的生命以救济。
普雷特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可能性,都会因为嫉妒而挠烂自己的皮毛。
徐饮棠感觉自己从这一个词就已经看到了精彩无比的巢斗剧情,不过想来另一个自己对快乐吃瓜毫无兴趣,便一边回了句“不,我这是吃醋”,一边经由崽崽路线勾搭了一下安静当一件衣服的纳夫。
按照排序和家庭地位,纳夫应该对标他们家的徐小乖,不管哪个崽搞什么事都跳不过去的大哥,肯定藏着很多香甜美味的瓜。
纳夫:……
它的确知道。
但它为什么要跟徐饮棠说话。
光是当着母亲的面被母亲的同位体碰触意识,纳夫都产生出了强烈的负罪感。
而母亲那傲慢自我的同位体察觉到也像没觉察到,自顾自地使用那与母亲同源的威能胁迫它,刑讯逼供般以它的挣扎痛苦为乐,而他所诞下的那些骄纵熊孩子也丝毫不懂得规矩,狐假虎威地躲在后面呐喊助威,让它早些招供说点让妈妈高兴的故事,不要不识抬举。
母亲从来不会这样。
它不禁更加崇拜母亲毫无瑕疵的公正与慈爱,庆幸自己是母亲的孩子。
倘若落到这同位体手里变成那吵闹熊孩子的模样,它还不如被那些下位的孩子们分食。
眼看那几个崽从根子上就已经长歪是不可能扳回来了,纳夫怀揣着对自己兄弟同位体的怜悯之情看向了憋着劲吸收营养的徐四喜——这个崽所散发出的对“母亲”的崇拜很符合“好孩子”的标准,深藏于内的暴戾疯狂潜力十足,看起来还有拯救的希望。
纳夫伸出了一缕触须,勾缠住徐四喜扎进钟鸿卓灵魂的根系,为这不够有力的稚嫩幼苗注入了些许源自虚空之海的最深处,猩红色血月巢穴的光辉之源——它们伟大崇高的母亲的荣光。
当然,纳夫很好地把握住了能量的尺度,只到让幼崽扎根到灵魂本质的程度而不扰乱其认知,使得它能够按照最初编排的规则那样长成个懂事的好孩子。
毕竟纳夫也不想因为一时好心,犯下让幼崽认错母亲的罪过。
祂默许了纳夫的行为,赞许道:“纳夫从来不会犯错。”
就像一把精准锐利的刀,完美地执行所有的命令。
徐饮棠不怎么服气地薅过自家徐小乖,“我们小乖也很乖的,长得还漂亮。”
看看这红艳艳的触手,看看这亮蓝色的花纹,比对面黑漆漆都分不清哪是哪的一片好看不知道多少。
徐小乖虽然对纳夫还有点打怵,但也配合妈妈的夸奖抬起触手,心脏一般的核心肉块上触须晃动,拨弄出柔和恍惚的韵律,好似听话给客人表演节目的孩子。
“还有我们二宝也活泼可爱呢!”徐二宝不用徐饮棠上手薅,自觉就翘起尾巴嗷呜嗷呜,很有外交意识地跟另一个妈妈打招呼地贴贴了一下。
因为祂贴起来一点也不温暖,幻化出的人形就连胸口都没有一点温度,徐二宝实在很难快乐,小脸皱皱巴巴,试图忽悠徐三花共苦。
徐三花委委屈屈地牺牲了两只蝴蝶,虚弱地靠在徐饮棠影子里嘤嘤呜咽。
祂跟自己的孩子都未曾这么亲近过,有些新奇地拨弄着那两只蝴蝶,真诚地夸赞了这些蝴蝶长得漂亮,又道:“等你抵达虚空之海之时,我介绍我的孩子们给你认识。”
现在还不行,脆弱的世界容纳祂和纳夫的投影便已濒临极限,其他的孩子哪怕只是身影闪现,都会把这个世界搞得坏掉。
——那怪物般狰狞巨大的月亮在这个世界所显现出的模样,只是从命运尽头投来的一瞥。
就跟你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因为距离过远再努力也只能看到微不足道的一个黯淡光点,而实际那星星的体积,可能比地球还要庞大不知道多少倍。
徐饮棠理解地颔首,又礼貌地表达了期待。
除了时月白(包含凯西猫)以外,在场谁也没有在意徐饮棠那句“我在吃醋”。
只是祂遵从另一个自己的意见,不再去窥探不属于自己的祭品。
何况也的确是不一样的。
祂早在杀死那孩子时就知晓,祂再不可能得到那至高无上的喜悦。
这是祂因存在本身而被赋予的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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