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苒苒被钱珣擒住了手腕,使劲挣扎了两下。力量悬殊太大,她没能挣脱。
好在钱珣并没有要当众让她难堪的意思,带着点警告意味低斥了沈逸白,将他推开。拉着她,走步带风地把她带去了贵宾接待室。
门反锁。
她被他用蛮力丢进了沙发里,颠了一下。
钱珣泄愤般扯松了领带,一副快暴走之态,语气恶劣地问:“为什么不穿我给你的礼服?”
这要换成从前,在预感到他要生气之前,她就该早早地立起她的柔弱人设了。眼泪汪汪地叫声“哥哥”,说她知道错了,说她会改,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只要她把姿态放的足够低,他的火气就能立马压下去。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示弱这招对他屡试不爽。
可她这会儿心情也不太好。被他随意丢进了沙发里,发型都被颠乱了。她心里不舒服,便偏要逆着他的鳞,拱火道:“还能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啊。”
“不喜欢你就给别人?”钱珣的火气果然更大了,一把拽下了面上的金丝边眼镜,声都不由高了几分。
没有镜片遮挡,他投注而来的目光似有棱角锋芒,气势迫人。
鹿苒苒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竟是有些怂了。下意识把脸撇向别处,避开了他的目光。
短暂的静默令室内的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她遮掩着挽了挽发,嘀咕了句:“你在闹什么脾气?”
“鹿苒苒!”钱珣强压着火叫了她一声。
“你那么大声干嘛?我耳朵又不聋。”鹿苒苒嘴上是挺凶,但仍是有些惧怕他这般暴怒的模样,死撑着没敢抬头。
又凶又怂。
——“养熟的猫还有挠人的时候呢。”
钱珣脑中莫名闪过顾溪初曾与他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他攥紧指骨,静默地看着她。突然间又有些无奈。
在得了顾溪初那不着调的提醒后,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仔细研读过宋修博给他找来的养猫指南。
他自认在她性情大变后,对她的放养程度已经做得够彻底了。可她好像还没折腾够,甚至在往更过火的程度挑战他的底线。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还是说,人跟猫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与她初识那年她才11岁。钱老太太一意孤行,坚持要收养这故人的孩子。在把那被雨淋透的孩子带回家之前,他并不知钱、鹿两家是故交。
钱老太太挺固执地把这孩子放在了他的住处养着,说是看他把这么小的孩子领回去,也算是勉强能从他身上看到些人情味。
他不是很明白老太太此行的用意。嘴上虽是挺倔,但对那孩子的百般亲近讨好还是有些难以拒绝,私底下其实也偷偷看过不少育儿资料。
现如今孩子大了,这么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他到底该参考什么类型的资料呢?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竟是有了一丝老父亲般的烦恼。早知是这样,当初就不该因一时心软同意钱老太太那般离谱的提议。
真是自找的麻烦事。
他胡乱想了一通,语气较方才缓了一些:“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闹?谁闹了?鹿苒苒有片刻的迷茫。
这人怎么还反咬一口呢?现在到底是谁在胡闹?
她忽然间想明白了,暗磨了磨牙。听他语气没之前那么冲了,有些好奇,想偷偷看一眼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小幅度抬了一下头,恰窥见他修长五指停在了衣扣处,曲起的指骨莹白圆润。
他在解西装衣扣,衣扣一颗、一颗,自上而下,逐一解开。
外衣脱了下来。
脱衣服?他为什么突然开始脱衣服了?
该不会是……
鹿苒苒默默回手抓住了沙发上的腰靠,置于身前,警惕防备他乱来。
眼前陡然一黑,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把她的脑袋罩住了。
“啊!”她惊慌大叫,胡乱扒拉了两下罩住她的那个不明物,从不明物下冒出俩眼睛,瞪着他:“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钱珣被她这怪叫声吓一跳,“一惊一乍的。”
“我……”鹿苒苒低头看了眼被她扒拉下来的不明物,是他的西服外套。
外套?她确认着又看了他一眼,发现除了领带被他拽的有些歪斜之外,他的衬衫纽扣全都扣得好好的。
所以,他脱衣服,其实只是想给她外套?
“你给我外套做什么?”她回神问。
钱珣后退了几步,倚在反锁的门后,朝她略抬了抬下巴:“穿上。”
“为什么要让我穿这个?”鹿苒苒这次学乖了,没跟他硬着来。稍一琢磨,故意扯下一侧肩带,曲肘撑脸,姿态万千道:“我的礼服不美吗?”
很美。酒红的绸缎很衬她。
如酿醉的月,隔着杯,绰约妩媚。
钱珣盯着她凌乱碎发下格外清亮的一双眼,默了两秒。错开视线,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嘁,凶什么凶。”鹿苒苒撇撇嘴,很不服气地扯回肩带,坐了起来。
被他堵了门,若是不听他的话,他怕是不会放她出去了。
好女不吃眼前亏,该服软时得服软。她这会儿只能认栽,拿起他丢给自己的西服外套,慢吞吞地穿上。
她忽地记起个事,反手摸了摸礼服后面的拉链。
拉链拉得很紧,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料想的没错,沈逸白果然是在诈她。
穿好外套,鹿苒苒走去镜子前,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隔着镜子瞥见斜后方的钱珣仍堵在门口,不悦道:“我衣服都穿好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纽扣。”钱珣提醒了句。
“你……”还真是没完了。鹿苒苒猛地转过头去,跟他无声对视了数秒。她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挤出个笑:“行,都依着钱先生的。我都扣上,行了吧?”
一前一后从贵宾室出来,鹿苒苒边整理裙摆边举目四望。
没瞧见一直跟着钱珣的宋修博,她好奇问了一嘴:“修博哥呢?”
钱珣步子一顿,回眸看她:“他为什么是你哥?”
“……”又较真。
“珣哥。”顾溪初挤过人群,径直走到了钱珣面前。视线在一旁的鹿苒苒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低着声道:“聊两句。”
他的眼神怪怪的。鹿苒苒在他看向自己时,礼貌点了点头。
不过他并没有回应她。
钱珣大抵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稍作犹豫,点点头。
推开了旁人递向他的高脚杯,尾随着顾溪初去了庭院。
沈逸白也在院里。
顾溪初应该是想当和事佬吧?鹿苒苒这么寻思着,很快收回了视线。接过上前与她攀谈的女士给她递来的香槟,微微笑着不时回应一两句。
“珣哥,我承认刚刚的事是我做的过火了。但我那么做,其实也只是为了试探。”沈逸白解释道。
钱珣蹙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珣哥,你看着长大的那个女人,没你想得那么单纯。她其实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顾溪初插话道,“刚刚小白随便试探一下,她不就咬钩了吗?”
“水性杨花?”钱珣气笑了,掸掸衣袖,挺暴躁地揪住了他的领口:“有种你再说一遍。”
顾溪初见他要发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珣哥,你别冲动,你先听我说两句。”
沈逸白一看情势不妙,急忙上前阻拦。隔在两人之间,跟着叫了声:“珣哥。”
钱珣绷着嘴角,警告般盯了他一眼。
“你先别急着发脾气,听听溪初是怎么说的。”沈逸白劝道。
“是啊珣哥,你先听我说两句。”顾溪初附和道,“我长话短说还不行吗?”
钱珣略沉吟,松开了他:“说。”
“我之前因为公事去过一趟森创,看到那鹿苒苒对一个长得跟个娘们儿一样的小鲜肉主动投怀送抱,那俩可真是腻的不行。她才跟你分开多久啊,这么快就钓到新的了,还不是……”
顾溪初一转头,撞上钱珣不悦的目光,及时止了话音。掩饰着清了清嗓子:“我说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那种女人不值得珣哥你对她这么费心思。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是不是?”
经他这么一提醒,钱珣记起之前在会所偶然瞧见的一幕。她那时确实是有些主动。
看他没了反应,顾溪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珣哥?想什么呢?”
钱珣拍开了他在眼前乱晃的那只手,问:“证据呢?”
“什么?”顾溪初一下没听明白。
“是问你,有没有拍到照片之类的东西?”沈逸白提醒道,“你说你见过,证据在哪?”
顾溪初挺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小白,你怎么回事?你当时不也是信了我的吗?怎么转头就……”
“我是我。”沈逸白不怎么有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女人我见得多了,自然有我的判断标准。但珣哥不一样,他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个,这方面,自然要比我单纯得多。”
“沈逸白。”钱珣听出来了,这话是在亏他。
“干嘛?”方才险些被揍,沈逸白很是不爽地呛声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了吗?”
“行,要证据是吧?我给你们找证据。但珣哥你得答应我,我要真给你找来了证据,你就得对那女人死心。”顾溪初愤愤道,“你可是堂堂珣爷,外头喊个名号都能在商界震三震的‘珣爷’。为这么个女人成天失魂落魄的像什么样子?也太降你的神格了。”
失魂落魄?谁?钱珣的面色愈沉。
“顾少。”顾溪初的助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会场里有人起了争执,好像是鹿家的人。”
“鹿家的人?”顾溪初微微一愣,回神之际身边已没了钱珣的踪影。
“呵。”沈逸白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拍了拍顾溪初的肩,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在会场闹起来的确实是鹿家的人,不过不姓鹿。是鹿苒苒的小婶,吴云珠。
激怒了吴云珠的那位也不姓鹿。是鹿苒苒带来的人,生面孔,之前没见过。
吴云珠尖拔着嗓子,出口的尽是折辱人的话。听得懂话的,都能品出她那番话中指桑骂槐的意思。
被波及的鹿苒苒倒是一点都不恼,轻摇着高脚杯,倚在一旁的长桌边,惬意瞧着吴云珠被气到变了形的那张脸。
被辱骂的一方一直低着头,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可怜模样。
直到鹿苒苒启唇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轻易便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吴云珠气急败坏地拿杯往鹿苒苒的脸上狠狠砸了过去。
与鹿苒苒同行的年轻女人眼疾手快,利落掸开了那只差点伤人的高脚杯。
“啪——”的一声脆响,杯子碎裂,换来了场内的片刻安静。
“修博。”
在一旁悄声观察的钱珣朝折返回来的宋修博一勾手。待宋修博走近,附到他耳边,低声交代道:“你去替我查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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