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手一路行至车旁。
司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一手护挡在车门上方。半弯着腰,恭敬立于一侧。
鹿苒苒在敞开门的车前止步,欲坐进车里,记起牵住的手还没松开。
她试着把手往回抽了一下。
他指间的力道没减分毫,似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没能抽回手,鹿苒苒抬眸看他,提醒了句:“不松手吗?”
“上车。”钱珣朝车里抬了抬下巴,示意:“往里挪挪位。”
是要牵着手一起坐车?这么黏人的吗?
这可不像堂堂珣爷的行事作风。
鹿苒苒犯了嘀咕,挺纳闷的又盯着他瞧了一眼。没再说多余的话,迈步进了车中。往里挪了个位,给他腾出空间。
钱珣后脚跟进车里,坐到她身边,牵住的手交叠着搭在了腿上。
车徐徐往前行,驶进了主路。钱珣静坐了片刻,揣兜拿手机。
鹿苒苒被他抓着的手好半天都没敢动,觉得僵麻了,才稍稍活动了一下指尖。
他在她稍有动静之时似有所觉,指间抓握的力松开了几分。
原本看着车窗上倒影的鹿苒苒小幅度转过脸,悄声看他的侧脸。
手机亮起的屏照亮了他的眼睛,隔在镜片后的眉眼低垂,神色专注。安静得像幅淡色的水墨画。
说是搭个便车,便真就只是搭个车。除了牵手外,就连半句多余的话都像是能累着他的嘴。
木头!
她突然对他一直闭口不言的状态有点不满,伸手,拿掉了他的眼镜。
他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她。
鹿苒苒在他转头一瞬,使坏般忽地贴脸凑近。咫尺距离,能清晰捕捉到他眼睫陡然一颤的小细节。
是被吓到了吗?
他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点严肃,摘了眼镜,眉眼间的凌厉之色淡化了不少。
静默对视了两秒,她愉快发出一声轻笑。
听她在笑,他眉目间隐约起了丝笑意。勾指拿回眼镜,低斥了声:“别闹。”
“哥哥。”鹿苒苒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娇声道:“手机有我好看吗?”
哥哥?她这样的表情,这样娇滴滴的语气,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恍似回到了从前的相处状态。
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钱珣有了之前的教训,没这么轻易就被她这表象迷惑到。戴回眼镜,挺警觉地往后靠了靠,跟她隔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什么表情?怎么瞧着……
像是在防着她?
鹿苒苒微微眯了眼,正盘算要怎么再捉弄他一下好解解闷。视线一掠,定格在了他的手腕处。
光线太暗,她方才没怎么注意看,这会儿才看清,他衣袖下有两道很明显的抓痕。已经结痂了。
她记起些事,视线上抬,扒开他的衣领,看向了他的脖颈处。那里原本余留的抓伤已经淡化了,凑近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点点痕迹。
钱珣对她突然扒衣的古怪举动有些意外,下意识往驾驶位瞧了一眼,默默把歪斜的领口拉回。
她方才温柔似水的眼神片刻间消失得干净,瞪圆了两只眼睛,凶巴巴冲他“哼”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会儿一变的?
是他又哪里惹到她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钱珣还没能想明白,就被她曲肘撞向腹部的那只胳膊猛击了一下。
鹿苒苒在他吃痛松力之时顺势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跟避瘟神般迅速弹开,贴至另一侧车门边。
“……”这是干什么?钱珣深吸了口气,克制着叫了她一声:“鹿苒苒。”
鹿苒苒不甘示弱,下巴一抬,语气凶巴巴的:“干嘛?”
“要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吗?”钱珣问。
这是在变向骂她有病吧?鹿苒苒听出来了,扫了扫他归位的衣领,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才有病,风流病!”
什么病?
语速太快,没听清。听语气像是在骂他。
钱珣曲指抚了抚额,感觉有点头疼。
“钱董。”鹿苒苒抱着胳膊,端着副女王姿态斜睨着他。
这会儿不是“哥哥”了,又成“钱董”了。
钱珣叹了口气:“想说什么?鹿总。”
“你现在可是在我的车上。”鹿苒苒说。
钱珣总觉得她话没说完,推了推面上的眼镜,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还是给我态度好一点,不要随便乱嚣张。”鹿苒苒比划了个竖指拉脖的动作,威胁道:“小心我一个不高兴,给你半道丢下去。”
“呵。”钱珣真是被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幼稚模样气笑了,“我招你了?”
“不许呵。”鹿苒苒气势汹汹地指了指他,转瞬又像是担心会被他咬,前伸的手指很快又缩了回去:“不许挑衅!”
“……”这脾气怎么还越长越歪了呢?
“友好”浅聊了几句,充斥着暧昧气氛的车内陡然间情势反转。前一刻还在拉着手的二位各自把脸扭向车窗,隔了约有一个银河的距离,分坐在车的两侧。
存在感约为零的司机放缓了呼吸,悄声隔着后视镜往后座斜了一眼,加快了车速。
自动感应的大门敞开。
车驶进院,往前又行进了一阵,停在了挨着玻璃花房的那栋房子前。
钱珣推开车门往外迈了一步,动作顿住。似有挣扎,默了半晌,回头道:“下车。”
鹿苒苒悄声观察他的视线迅速撇向一侧,嘴上仍是凶巴巴的:“你让我下我就下,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鹿总,别忘了,我们目前还是合作关系。”钱珣半威胁般提醒她,“你得配合我的工作。”
“钱董,请你也别忘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再说了,我还记得某人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出了那个门,就不用再惦记着往回走了。于公于私,我可都是很配合你的。”鹿苒苒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偏不依他的。
钱珣蹙眉盯着她看了片刻,耐心耗尽。弯腰钻进车里,单手一揽,搂住她的腰,用蛮力将她打横从车里拖了出去。
“啊啊啊……”鹿苒苒吱哇乱叫连踢带踹地在他怀里挣扎,“你干什么你!你撒手!放开我!混蛋!”
驾驶位的司机一看这阵仗,心道不妙。一脸紧张地跟出了车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急追了几步,却不怎么敢上手帮忙:“钱、钱……钱董,您冷静一点。”
钱珣闻声止步,回头看了眼急追过来的司机。慢半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被气晕了,有些失了分寸。
司机欲言又止,跟着急刹住步子。撞上对方望来的凌厉目光,司机立刻低下头去,前伸的手瑟缩垂至身侧,规规矩矩紧贴裤缝。
“喂!放开!放开我!你聋了吗?”鹿苒苒死命挣扎都没能挣脱,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你再不放我下去,我可咬你了!”
正要弯腰把她往地上放的钱珣冷不丁被她扯痛了头皮,臂弯一松,失手把她丢到了地上。
鹿苒苒失衡,猛地跌了下去。她两手胡乱往前扑棱着抓了几下想保持平衡,及时抱住了他的腿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一站一趴地,一摸头一抱腿。四目相交,空气凝滞。
两人同是一脸震惊。
抱腿的尴尬姿势持续了约五秒,鹿苒苒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他的腿,泄愤般在他腿上用力捶打了两下。
“你摔我!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摔我!”
钱珣心说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突然抓他头发?
盯着她手里被生生薅下的一小撮头发看了看,他低叹了口气,回手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司机担心被波及,踌躇间悄声后退了半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钱珣朝他略扬了扬手,示意他回车里。
司机得了指示如蒙大赦,急急忙忙退回了驾驶位。
那碍眼的司机消失了,钱珣这才半蹲下去,抓住了鹿苒苒还在胡乱拍打他的两只手,将她擒住。视线在她手肘膝盖处细细看了看,没看到有明显的擦伤。
“有摔坏哪儿吗?”他问。
听出他是在担心了。鹿苒苒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感觉委屈极了。鼻子一酸,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往下掉泪:“呜呜呜……你欺负我。”
钱珣见她哭了,本就躁乱的心绪更乱了。腾出手替她蹭擦脸颊上的泪痕,笨嘴拙舌地想安慰她。可惜出口的话依旧是硬邦邦的,乍一听没什么温度。
“哭什么?多大的孩子了,还哭。”
鹿苒苒一听他这话果然更气了,用力捶了他一下,边哭边冲他嚎:“你别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占谁便宜呢?谁是你孩子?”
钱珣不擅长安慰人,见她哭得更厉害了,无奈妥协:“那你说,怎么你才能不哭?”
“跟我道歉!”鹿苒苒哭唧唧地凶道。
“好了,别哭了。算我错。”钱珣很配合地接了话。
“什么叫算、你、错?是你本来就错了。不行,没诚意。”鹿苒苒拉过他的袖子,很不客气地把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衣袖上。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着他:“这次不算,重来。”
眼睛红红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奇怪,这么任性,怎么还会觉得可爱?
钱珣盯着她一双泪湿的眼,绷直的嘴角有了丝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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