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这种事,尤其是讲自己的故事,对叶晚来说是件挺难为情的事情。

    当一个人经历过太多次,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馈这种事,就会逐渐丧失这种倾诉的欲望。久而久之,他便很难在清醒的时候,主动向外人谈及自己的过往或感受。

    叶晚就是如此。

    她现在很清醒,她不想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讲自己的事情,但她不得不。

    沈淡云虽然始终没有做过对叶晚不利的事情,但他也从没承认自己帮过叶晚。而即便抛开他矛盾的言行和心理,沈淡云还是一个玄尊,一个战修,阻止叶晚对他来说不过是件抬抬手的事。

    外面过于明亮的照明灵器,将叶晚左边的侧脸照得一片惨白,而她的右半张脸却昏暗了许多。

    叶晚绷紧身体,站在沈淡云对面。她深吸一口气,直视对方的双眼,问道:“你想听什么?”

    沈淡云似是没想到叶晚这么容易就妥协。坦白讲,叶晚并非他所见过的最坚韧的囚犯,毕竟她并没有经受过那些非常残酷的刑罚,他所遇见的最坚强的囚犯,就是疏月了。

    见沈淡云的眼神突然恍惚起来,叶晚有些不明所以,回想了一下刚刚他说的话,她试探道:“你是想知道,我请你晚些喝下毒药的原因?还是,我进圭城的原因?”

    被叶晚的声音拉回思绪,沈淡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晚。这个温大小姐虽然不是他见过的最坚韧的囚犯,却也称得上一句无畏了。毕竟,不是谁都敢只身涉险,故意被人抓的。

    “就先说说你拖延时间要干什么吧。”沈淡云最好奇的就是,到底是什么,让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妥协了。

    叶晚不太喜欢沈淡云探究的眼神,只是眉头刚皱起,就被她自己抻平了,“我打算对九牧神鼎动手。”

    沈淡云失声道:“什么?九牧神鼎?”太过震惊之下,他直接站了起来。

    “对。”叶晚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抬头继续盯着沈淡云的双眼,声音虽然轻却坚定,“我要打开九牧神鼎,放出被关在里面的魂魄。”

    沈淡云知道九牧神鼎可以镇压人的灵魂,他还曾挣扎过,要不要把王疏月的灵魂关在里面。虽然最后碍于重重原因,他没有这么做,但有时候想起来也不是不遗憾的。如果王疏月的灵魂在九牧神鼎里,他只愿生前长守鼎旁,死后入鼎与她重聚。

    所以听叶晚这么说,沈淡云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要打开它,那些灵魂在里面可以永存,这样不是很好吗?”

    “永存?”叶晚声音不自觉大了些,“谁告诉你那些灵魂可以永存的?即便真的能永远存在,像这样被禁锢在那个鼎里,没有半分自由可言,又真的是件好事吗?”

    沈淡云双眼微睁,眼中却都是茫然。

    是了,这个人一直生活在圭城,恐怕对于自由的理解也与外面的人不太一样。

    叶晚垂下头,轻声道:“而且,那里面可能有,很多,是被迫困在里面的人,他们不稀罕这种永存,只是他们无法拒绝。”

    如果温阁的灵魂在里面,他一定很烦躁,他向来不爱束缚的。叶晚用力眨了眨眼,重新抬起头看向沈淡云,“总之,我一定要打开九牧神鼎。你要阻止我吗?”

    “那倒不会。”沈淡云这句话让叶晚紧握的拳头松了松,她这才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手心里都是汗,黏腻又冰冷。

    沈淡云重新坐回床上,缓缓道:“疏月她,曾经也说过很多我不太理解的话。”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和她争论。”沈淡云想到自己那时,偶尔会控制不住和疏月产生争执,但明明他以前执行任务时,从来不会与任务对象争论什么,哪怕对方说的话他再不认同,都会笑着点头说好。

    可只有疏月是不同的,是他太过迟钝,直到疏月离开后,才意识到这点。

    雪白的墙面,雪白的床单,但坐在床上的沈淡云穿的却不是圭城内城中常见的白袍,而是一件黑色的劲装。

    “但疏月总是吵两句就放弃了,她说,”一身黑衣的沈淡云,脸上浮现出一抹很纯粹的笑容,“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完全相互理解的两个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爱,只要,他们能够尊重对方的想法。”

    沈淡云当时被这句话噎得不轻,谁让他那时扮演了一个深爱王疏月的痴情种,为了不崩人设,也只能“尊重”了!

    当然,后来他再想起这句话,则是甜苦参半了。

    “所以我虽然不太理解你说的话,但尊重还是能做到的。我也不会阻止你,毕竟那是你的选择。”沈淡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

    于是叶晚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书架才停下来,眼神惊疑不定,嘴巴张合几次,很想对沈淡云说,她不爱他,但又没那个胆子。

    沈淡云见状笑出了声,连连摆手道:“抱歉,我的话可能有些歧义,但我真的没有,额,那个意思。”

    叶晚僵着一张脸,点了下头,“我明白。”她自是知道沈淡云不可能看上自己,但他刚刚那个话说的,就有点惊悚啊!

    单身狗果然容易被陷入爱情的人吓着,叶晚捏着袖子,脑中崩出个奇怪的念头:自己可能需要谈场恋爱。

    正在外面兢兢业业给一大堆监视灵器做手脚的花言卿,蓦地感受到叶晚这个想法,吓得手上的工具都掉了。手忙脚乱地接住工具,花言卿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是谁,让叶晚有了这个念头?

    沈淡云的笑点十分奇葩,或者可能是他又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回忆,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嗯,我明白了,你拖延时间是想对九牧神鼎下手,那你为什么要打开九牧神鼎呢?”沈淡云收起了笑容,意味深长地看向叶晚,“温大小姐难不成,竟有一颗想要解救众生的心。”

    见过这么多面,这次叶晚终于从沈淡云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对世家的不屑和嘲讽,不知怎么,她心上一直提溜着的那根线,竟奇异地松了些。

    “当然不是。”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叶晚从来就不是什么伟人,更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她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更遑论兼济天下了。

    叶晚这种直白的态度,再一次让沈淡云想起了王疏月。但这次他很快拉回了跑偏的思绪,继续问道:“那温大小姐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放出某个被九牧神鼎关在里面的灵魂。”

    似是被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晃了眼,叶晚侧过身,沉默半晌才道:“可能有,我不确定。”

    这回答让沈淡云愣住了,“不确定,那你费这么大劲?”

    叶晚看向沈淡云,认真地道:“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要打开那个破鼎,放他出来。”

    “他?”沈淡云不由追问道,“他是谁?”

    说完,想起叶晚的身份,沈淡云猜测道:“是你哥吗?”

    这次叶晚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才轻轻点了下头。

    沈淡云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温少主那件事我没经手,所以还真不好确定你哥的灵魂是不是在九牧神鼎里面,但按照圭城一贯的行事手段,确实很有可能。”

    叶晚咬着唇,没说话。

    “这里的监视灵器都处理好了,我接下来就去改造九牧神鼎,大概需要两个时辰。”花言卿的声音响在叶晚的脑海里,将她从仿佛窒息的感觉中捞了出来。

    凭借契约感受到叶晚情绪波动得特别厉害,花言卿心疼之余,也有些无奈,“叶晚,我说过的,时间差不多够了,你不必非要请求沈淡云。”

    差不多?叶晚暗暗苦笑,事关温阁,她又怎么敢差不多。

    因为九牧神鼎周围已经有了许多的监视灵器,而且天府九层也不是谁都能上来的,所以九牧神鼎附近并没有专人看守。

    如此一来,花言卿只需要防备偶尔路过的人就可以了。他自身可以隐身,而他手上的工具同样在安全服的范围内,也不会被看见,只是改造九牧神鼎的过程中,不可避免要稍稍改动它,要是被人看到九牧神鼎某个地方凭空变了个样,只怕要引起骚乱。

    就在花言卿一心二用处理九牧神鼎时,叶晚和沈淡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淡云明显很好奇叶晚和她哥哥之间的事,但叶晚明显有些回避,所以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是的,是从何问起,而不是该不该问。在沈淡云看来,这是明码标价的交换,叶晚愿意与否并不重要。

    “看来,你和你哥感情很好?”沈淡云抛出了一个,自以为还是挺婉转的问题。

    叶晚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是。”

    沈淡云又问她:“你这次进圭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叶晚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她撒谎的,所以只能选择实话实说。

    沈淡云倒是没有追问叶晚进圭城是为了什么,而是问她:“你在这儿拖延时间,那应该还有其他人帮你弄那个九牧神鼎吧?”

    花言卿他,算人,还是神?叶晚眼神飘忽了一瞬,“算是吧。”

    这是什么回答?沈淡云挑起一边眉毛,“什么叫算是。”

    关于花言卿的事情,叶晚不想和任何人说,她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沈淡云,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怀疑过,你是故意做出一副不想活的样子,骗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沈淡云笑了,“叶晚,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现在还只是温家的大小姐,而不是温家少主。你知道我在圭城的级别吗?凭你的身份,还用不着我亲自上场。”

    叶晚也笑了,“王疏月也只是王家家主的妹妹,你不还是配合着她演了好几个月的戏。”

    果然,王疏月三个字一出,沈淡云的脸色立马变了。

    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怎么办?叶晚给出的答案是,激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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