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所谓的内行,外行往往知识储备不足,胆子却极大。

    叶晚眼睁睁看着花言卿这位抡铁锤炼器的外行,一通花言巧语说服了她那三个同样不算内行的长辈。当他们定下明天就开始治疗后,叶晚终于有点慌了。

    等花言卿把念叨着要完善治疗方案的三个人送走之后,叶晚忍不住了,“花言卿,你是在上界学过怎么治病救人吗?”

    “没有啊,”花言卿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含笑望向叶晚,“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不纯属明知故问吗?叶晚小幅度地瞪了他一眼,“没学过你就敢瞎支招,不怕把我治死了啊?”

    花言卿手肘支在床上,低着头吃吃笑了好半晌。他抬起头时,唇角还带着笑意,眼睛却黑沉沉的,看不到底,“叶晚,我有时候会想,与其由着你把自己的命折腾没,还不如让你死在我手里。”

    闻言,叶晚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她将目光从花言卿身上移走,木然地望着床幔顶部。

    “别怕,”花言卿伸手轻抚叶晚的额头,轻叹道,“我也只能在口头上说一说,若我狠得下这个心,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安排人引他们去叶家那位长辈的宅子,而不做半点阻止了。”

    虽然叶晚只用了不到六年就从宗师晋级成了中级宗师,但天榷公会那边倒也不至于因此就向她下死手。可是,如果他们猜到了叶晚正在干什么呢?

    温阁,那位温少主,是他们只能借助其命中死劫才能铲除的人物,若是当真被她这个妹妹复活成功,只怕他们往后对付他就一点办法也无了。

    “你把自己暴露出来,不就是想引得他们动手吗?”花言卿低下头,“叶晚,我是该为你的勇敢骄傲,还是该为我在你心里无足轻重而悲哀。”

    两人之间的对话都是通过意识,屋内落针可闻,唯有激荡的暗涌在无声咆哮。

    叶晚沉默许久,才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做了许多安排。”

    虽然那队在明处的侍卫被叶晚远远甩在了后面,但她几乎把温阁手下能调动的人手都带了出来,就连温阁花了大力气才搞到的那个可以隐匿行踪的飞行灵器,都被她安排人提前送到了域外。

    从他们出临辕关开始,就始终有人在暗处跟随,那些人中,超过半数都是宗师,用上叶晚大手笔拿出的许多隐匿灵器和法器后,这帮护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的不远处。

    “是,我知道,战修、法修、阵修、器修,甚至是医修,你都带了。如此一来,不管对方出什么招,你差不多都能接住,哪怕接不住,应该也不会当场丢了性命。而只要拖上一时片刻,你安排的援军就能赶过来。”花言卿顿了顿,“可叶晚,这次你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

    在叶晚和花言卿找泫晶的时候,那些护卫就在泫晶所在范围外的地方警戒,明明没有任何人靠近,但叶晚二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遇险了。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都准备好了,结果对方直接来了个神降,这帮凡人能扛得住才怪?当时还有护卫不怕死地想要冲进灵力旋涡救叶晚,可就连追都追不上!

    “没错,这是我的失误,但花言卿,”叶晚转头看向他,眼神甚至称得上冷淡,“你不能因此怀疑我又在找死,甚至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失望,也没有委屈,像是已经习惯了面对这种情况,“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活一世,就不打算再委屈我自己,尤其是在感情上。如果你在我心中无足轻重,那我根本没必要答应和你在一起,我没那么闲。”

    能把情话说得如此气人,也是一种本事。花言卿直接被气笑了,“叶晚,你是练过倒打一耙这个招式吗?”

    叶晚垂下眼,“这不是招式。”

    察觉到叶晚内心浮起了一丝厌倦的情绪,花言卿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后道:“叶晚,我不是在埋怨什么,我只是,一直在后怕。”

    “我之前,从未觉得失去那些力量有什么,甚至感到很轻松。可当你被困在灵力旋涡之中,而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花言卿那双长长的眉毛拧成一团,胸膛也变得像常人一样有了剧烈的起伏,“我很害怕,比我幼时差点丧命于魔兽之口时还要害怕。”

    他低声说道:“这份情绪我始终无法处理好,所以才会迁怒于你,抱歉,叶晚。”

    迁怒?叶晚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内心苦笑不止,她作为造成这份情绪的始作俑者,哪里配得上迁怒这两个字。

    墙角老旧的时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只浑身上下的毛都不知被谁撬走了的金属小鸟慢吞吞地晃了出来,一连啄了身前的木板十一下,又缓缓退了回去。

    戌时了,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只剩西边火烧似的晚霞,正在燃掉它最后一丝血。那红光顺着窗户扑进屋内,一路搭到了床沿上,欲落不落,欲说还休。

    叶晚看着花言卿被染红的侧脸,和与之十分相配的眼眶,暗暗叹了口气,“花言卿,你过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花言卿连忙问道,站起身凑到叶晚面前。

    “亲我。”叶晚言简意赅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花言卿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我说,亲我,”叶晚看着花言卿眼中自己的倒影,嗯,一个充了太多气儿的气球,“我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丑,要不你闭上眼睛,回忆一下我从前的……”

    她接下来的话被唇上的温热堵了回去,虽然她现在说话不用嘴,但接吻的时候还是没出息地大脑一片空白,意识里的字句都成了乱码,她自己都难以破译,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亲完了,还有呢?”花言卿双手撑在叶晚头的两侧,近距离注视着她。

    “还有……”叶晚晕乎乎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想要说的话,“我就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害怕吗?嗯,那个,我人不是热的吗?你亲完有没有好一点?”

    花言卿聚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嗯,确实是好了一点。”可不待叶晚说什么,他又接着道,“可我的后怕还有很多很多,怎么办?”一边说,还一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戳叶晚。

    被他这一眼一眼看得彻底投降的叶晚自暴自弃了,“想亲就亲吧。我现在这幅猪头样你也下得去嘴,花言卿,你不觉得自己的口味太重了吗?”

    “哈哈哈,”花言卿贴在叶晚唇上的笑得嘴巴直抖,带着她的唇也抖了起来,“叶晚,你吐槽自己未免也吐槽得太狠了吧。”

    叶晚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这人优点本来就不多,现在就连还算过得去的脸都被撑成面盆了,要是再把自知之明丢了,那就基本不剩啥了?”

    花言卿干脆侧身躺到叶晚身旁,撑起上半身一下又一下地轻啄叶晚的唇和脸颊,“哪有,我们家叶晚的优点可多了,貌美又善良,聪明又可爱,全天下独一份的好。”

    “对着这张脸,你到底是怎么说出貌美这两个字的啊?”叶晚痛心疾首,“花言卿,你变了,从前那个诚实的神哪里去了?”

    “那个神谈恋爱去了啊,”花言卿笑眯眯地道。

    两人正腻歪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姓花那小子,我们想出来个绝妙的注意,可以控制叶晚体内的灵力不……”沈霂兴冲冲的话卡住了,跟在他身后的叶玖和穆铃兰都睁大了眼。

    “成何体统!”这是来自老舅的怒火。

    “难道这是什么新型的治疗方式?”这是沈霂呆呆的疑问。

    “真爱啊!”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入戏的观众,穆铃兰甚至还鼓了鼓掌。

    当场社死的叶晚垂下眼皮,且今天都不打算再睁开了,“花言卿!他们进门前你怎么没发现?”叶晚现在体内灵力无法运行,感知力也受身体影响大大降低,可花言卿这位人体物体双能扫描仪呢?失效了?

    花言卿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冲着叶玖三人尴尬一笑,心中默默地回复叶晚:“亲得太投入,没注意。”

    投入个球啊?她都还没缺氧呢?叶晚忽略了自己之前一个吻就忘词的事实,自顾自地吐槽起至少还记得说话的另一半。

    虽然很想把这个长得十分不正经的男人脑袋揪下来,但考虑到外甥女的治疗还需要这家伙添油加醋,哦,不是,是添砖加瓦,叶玖忍下来了。

    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叶玖看花言卿都是从眼角看的,导致叶晚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给她治病太辛苦,她舅被累成斜眼了。

    乱七八糟地讨论结束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叶玖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叶晚,压低声音问道:“叶晚是睡着了吗?”

    正在收拾药方的花言卿头也不抬地道:“没有,她身上疼,很难入睡。”

    “你怎么知道?”叶玖有些不服气地道。

    花言卿好脾气地冲叶玖笑了笑,“叶晚的身体状况我最了解,所以我才会提出在一旁辅助几位给她治疗。”

    叶玖眉梢一挑,还待追问,就听一旁的穆铃兰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有情蛊在,他确实是最了解叶晚身体状况的人。”

    “情蛊,”叶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大怒,“放肆,竖子尔敢。”说着就伸手向花言卿抓去。

    在座的几人都没看清花言卿是怎么站起身的,只见他脚步一错,就让开了叶玖的手。

    “哎,息怒息怒,叶二爷息怒,”沈霂连忙拦下还打算动手的叶玖,“这个情蛊是叶晚给花言卿这小子下的,不是他给叶晚下的。”

    叶玖收回手,皱眉看向叶晚,沉声道:“当真?”

    不得不睁开眼睛的叶晚看向她二舅,心中狂念“是的是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叶晚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沈霂缓了神色,弹了弹衣袖,离开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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