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五州数得上的世家都派了人过来。从前遮遮掩掩的刺探,终是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打量。
“一个小小的遥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温骁绷着脸,看着街上又走过两个看不出修为的白衣修士。
“遥城可不小,”一旁的温雅脸上挂着不含半点温度的笑意,“单论占地面积,它可比郢城还要大。五州的几个都城,也只有安京和陵都比它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来来回回不断走过的高等级修士,让温骁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刀,“他们这是在示威吗?”
温雅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深刻了些,“大军都压境了,那些藏着盖着的家底也该摆一摆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没压着,引得站在不远处的几人频频侧目。
这个院落虽然身处闹市,但却十分安静。影壁后面是个池塘,几株睡莲竞相开放,红□□紫齐聚,看来,是都睡醒了。
温骁抱着刀,歪歪斜斜地靠在影壁上,左看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右看是整肃幽静的庭院,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小声嘟囔道:“这都谈了快两个时辰了。”
温雅闻言瞪了他一眼,还没开口,正堂那两扇红漆木门就开了。两人顾不得其他,连忙看向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当先走出来的正是温执,而错后一步的则是天榷公会的会长皇甫铭。
“温家主,这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还有温大小姐,我们也会安排人手帮您一起找的。”皇甫铭一脸沉重地说道。
温执面无表情地道:“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找,皇甫会长只要遵守您刚刚做下的承诺就够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下属,几句话的功夫,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大门口。温雅和温骁与众人会和后,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神秘的天榷公会新任会长。
从前那些天榷公会的新会长上台后,都会邀请五州世家家主来遥城参加自己的就任仪式,可这位皇甫铭会长却不走寻常路,不但取消了自己的就任仪式,就连五州有什么大型的活动都很少出席。
本来正单方面和温执寒暄的皇甫铭似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忽地转头看了过来。温骁吓了一跳,但还是强撑着瞪大眼和他对视,而温雅则很快垂下了头。
一个愣头青,一个心眼多,啧,温家这一辈怎么净出怪胎。皇甫铭表面上和善地笑了笑,心下却暗自奇怪,怎么其他世家就不像温家这样,小辈都奇奇怪怪的。
双方作别后,温家众人回到了他们在遥城暂时安置的宅院。
温季跟着温执进了书房,小心觑着他的神色道:“家主,大小姐的东西,可要准备起来了?”
温执拉椅子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眼,沉默片刻后道:“不必了。”
“这……”温季面露为难,大小姐被卷入神降,幸存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家主却始终不愿接受这一现实,也不让他们准备大小姐的后事。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让温季十分担心,那就是温执的身体。
之前少主陨落后,家主大病一场,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而这次大小姐出事,家主虽然没有病倒,可却长时间处于盛怒之中。大喜大悲自是伤身,然而大怒也同样如此啊。
温执抬头看了温季一眼,就猜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揉了揉额头道:“行了,谈判谈了这么久,都挺累的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先下去吧。”
于是温季满肚子的劝慰就又憋了回去,心事重重地走了。
等屋内只剩温执一个人了之后,他看着桌角那个防窃听的灵器,低低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被骂的小兔崽子此刻正在流泪,不是她想哭,而是她实在忍不住,也不敢忍。
“你现在浑身就眼睛能动,我们也只能把灵力通过眼泪排出来,所以你可不能忍着啊,眼泪越多越好,听到了没有?”穆铃兰一手搭在叶晚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
因为肿得太厉害,叶晚只能半坐起来,就是上半身抬起的角度不超过四十五度,还得有个人给她撑着点。
花言卿一边撑着叶晚的身体,一边对正在运功消解她体内堆积灵力的沈霂和叶玖道:“这边可以了,换个地方吧。”
于是沈霂和叶玖便调转方向,按照花言卿的指挥,开始朝另一条灵脉动手。
穆铃兰那套能化掉他人体内灵力的功法其实并不难,但问题是她那个方法还要配合着毒药,这个对人身体的伤害就很大了。
花言卿作为一个能飞升的大佬,对于改造功法这种事倒是很熟悉,可毒这玩意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但好在沈霂和叶玖都是于丹修一途造诣颇高的人。
他们俩再加上一个最了解这毒的穆铃兰,在丹房鼓捣了一晚上,弄出来一版毒性大幅度降低的毒药,以及后续解除余毒的解药。
虽然功法改了,毒药的毒性也降了,但这个方法本来就是用来害人的,即便他们做了如此多的改造,叶晚还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堆积在身体的里的灵力,就像是一块块冻住的冰块,撑开了叶晚的经脉、血管、肌肉,甚至是皮肤。但想要融进它们,却并不像将冰块融成水那般容易。
仿佛有无数锉刀在打磨那些凝结的灵力,将其边角磨圆、缩小,被打磨下来的灵力就像雕刻冰雕时产生的冰屑一样,最终顺着叶晚的眼泪流出体外。
但哪怕持刀的人再小心,也不可避免会戳伤紧邻的肉丨体。就这么一下、一下,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叶晚体内早已是伤痕累累。
本就被那些灵力伤害过一次的身体遭受到二次伤害,这份疼痛让叶晚哭得十分顺利,因为实在是太特么疼了。而且,即便她紧闭牙关,也仍然控制不住唇角不断滴落的鲜血。
“这样,真的行吗?叶晚她吐了好多血,”穆铃兰很想全心全意去尽力感知沈霂和叶玖功法运转的情况,可叶晚吐出的血已经将床染红了一大片,这红色太刺眼,让她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行的,”花言卿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听在其他人耳中甚至显得有些冷酷,“这个办法对人身体的损耗太大,用的次数越少越好,所以在叶晚身体能承受得住的情况下,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化掉她体内的灵力。”
道理确实如此,但……
沈霂三人对视一眼,皆心有戚戚然,这个姓花的小子,心是真硬啊!
他们这次主要是打算先祛除一些叶晚经脉中的灵力,让她的经脉中可以形成一个畅通的通道。哪怕这个通道极其窄,但至少可以让叶晚经脉中的灵力先缓慢地循环起来。
终于,两个时辰过后,这个目标终于完成了。
而穆铃兰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不管他们怎么运功了,而是忙着给叶晚擦嘴和喂水。
没办法,叶晚的下巴上都是血迹,要是不给她擦一擦,都要凝在一起了,而且因为是通过眼泪带出体内多余的灵力,水分流逝得非常大,为了不让她缺水,穆铃兰不得不通过鼻子给她灌水。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本来以前花言卿给叶晚通过鼻子喂水的时候都没什么问题,可等到这次穆铃兰来,却好几次都呛到了叶晚。
这其中虽有穆铃兰手法不熟练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却是叶晚之前已经适应了体内的疼痛,所以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了,但现在疼痛升级,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后来还是花言卿接手,情况才有所好转。因为契约的关系,花言卿对叶晚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了若指掌,所以这事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可落到其他几人眼里,就是不同的意味了。
叶玖和沈霂对情蛊并不算特别了解,因此只是在心中感叹一番情蛊这东西的威力。但作为十分了解蛊虫这类东西的穆铃兰,自是知道情蛊也不过是个能让人陷入错觉、意识想通的小玩意罢了。所以,看到这一幕,穆师父那颗本来十分担忧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虽然面上赞赏叶晚给花言卿下情蛊的彪悍行为,但她其实不是不担心的。情蛊这东西虽然好用,但靠外力维持的感情,又岂能当真?作为叶晚的师父,穆铃兰希望自己爱护的徒弟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伴侣,而不是一个因为一只虫子离不开她的傀儡。
完成今天这个小目标后,沈霂本打算收手的,可见花言卿面露迟疑,便没有撤手,而是问道:“还要继续吗?”
叶玖闻言有些担忧地道:“叶晚还能坚持住吗?”
两人都看向花言卿,而花言卿也正在犹豫,按照他的判断,叶晚的身体应该还可以再坚持,可这两个时辰,叶晚实在是受了太多苦了,他,不忍心再让她疼下去了。
“我可以的,继续吧。”这个时候,叶晚的声音突然传入花言卿脑海中,“确实很疼,但反正早晚都要疼,还是越早结束越好。”
花言卿愣了片刻,僵硬地点了下头,“她能坚持住,继续吧。”
“叶晚,”穆铃兰看着叶晚,面露不忍,“真的还要坚持下去吗?”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了颤,叶晚看着自己这位鲜少流露出此刻这般温柔的师父,缓缓眨了下眼。
穆铃兰直起身,别过脸去,哑声道:“继续吧。”
就这样,本该明天进行的治疗提前到了今天。他们开始了对叶晚体内其他部分堵塞灵力的祛除。
按照花言卿的计划,体内的灵力不需要祛除太多,只要可以让叶晚体内基础的生命循环可以运作就好。
但相比于灵脉来说,血管、肌肉等组织更为复杂,所以虽然比前者需要祛除的灵力少了许多,但工程量却一点也不少。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治疗终于结束,叶晚整个人像是被从血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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