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黑幕范围之外艳阳高照,竟已有了几分夏日的影子。
脱离其他人的视线后,叶晚立马甩开了赖在自己身上的皇甫铭,“你伤的根本没那么重,自己走。”
皇甫铭坐在地上耍赖:“谁说我伤的不重,我都吐血了!”
呵,之前气势凛然提枪和黑幕对轰,七窍流血都面不改色的人是谁?现在搁这装上了!叶晚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道:“皇甫会长,要么你现在自己起来乖乖带路,要么我直接回家,日后再向天榷公会送上厚礼。”
“你还愿意和我去见我师父?”皇甫铭瞪大双眼,惊讶地看向‘叶颦’。
“哼,”叶晚双手背在身后,没好气地道,“我对自己的身材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想食言而肥。”
这下皇甫铭也不装柔弱了,骨碌一下爬起来,笑容满面地道:“走,走,这就走,我带路,请。”
阳光洒在皇甫铭青青红红的“灰头土脸”上,莫名有些刺眼,叶晚侧了侧头,提步跟上皇甫铭。
两人很快渡过沧源河,踏入西州境内。皇甫铭特意绕过排列在沧源河岸的修士队伍,直接带着‘叶颦’朝眠山而去。
快到眠山时,皇甫铭突然停了下来,让‘叶颦’在原地等他一会儿。片刻后,他换了一身衣服,人模狗样地回来了。
正一边观察四周环境,一边和花言卿沟通接下来计划的叶晚,见此略感诧异。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皇甫铭张口闭口的美人让叶晚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后来灾祸骤降,亲眼见证了皇甫铭战斗力的叶晚对其稍稍改观,虽然此人不拘小节的程度乃叶晚平生仅见,但大佬有不羁的资本;眼下,这小子在去见师父之前特意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来,难不成竟是个尊师重道的乖徒弟?
由于‘叶颦’注视的时间略长,皇甫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顶着那副破破烂烂的模样和人家姑娘走了一路,结果要见师父了才想起来整理仪表,这怎么看,都好像有些不太重视对方啊!
“咳,我师父,那个,身体不太好,近来还越来越爱操心了。”皇甫铭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解释道,“我这也是怕他看见了瞎担心。”
所以,这原来就是个为了让家里老人安心,胡乱抓个人结婚的老套戏码吗?叶晚觉得自己明白了。
本意只是想表达自己并不是不重视对方的皇甫铭,再一次生动而形象地展示了恋爱苦手的“实力”。
其实要说叶晚完全想差了也不对,皇甫铭带‘叶颦’去见项南鹏,主要目的是想借此机会通过叶颦请到叶大长老,次要目的是向师父炫耀自己凭实力找到了女朋友。但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有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心思——想让师父知道自己以后有人陪,让他可以安心地走。
两人各怀心思,很快就到了眠山脚下。皇甫铭一眼就看到了盘腿坐在树下的项先生,急忙连喊带跳地跑了过去。
“师父,”皇甫铭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家师父,双眼微微发亮,“秦法师可是……”
项南鹏笑着颔首道:“五年内无忧。”
听到只有五年,皇甫铭刚刚绽开的笑容一僵,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脸上复杂的表情,上前扶起项南鹏,颠颠地道:“师父,您瞧我带谁来了?”
“这是?”项南鹏看向站在两步开外的叶晚,温和一笑,“这位可是叶家的叶颦丹修?”
皇甫铭叉腰大笑三声,满面得意地道:“没错!”
项先生好笑地瞥了一眼皇甫铭,心道:看把这傻孩子高兴的,这么多年可算是骗来个眼瞎,哦,不是,是找到个透过他二愣子的外表看到他内在美的女孩子了。
接下来师徒两个话里有话,你来我往地调侃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外人难以看懂的眉眼官司。
静谧的眠山边缘,因这师徒二人而热闹了起来,但叶晚却融不进这份热闹。
即便眠山常年缭绕的白雾让此处看起来如同仙境,即便眼前的项先生根本不是她想象中一副阴险可憎的模样,反而白发白眉、仙风道骨,一派仙人风姿。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在叶晚眼中就是阿鼻地狱!
就是他害死了温阁!是他们毁了她的一切!
她的哥哥身毁魂寂,亲近之人无不为此痛苦万分,可他们,这群杀人凶手,却笑的这么开心!这怎么可以?
“我要他们死。”叶晚在心中,一字一顿地道。
隐身藏在他们不远处花言卿最先察觉到不对,急忙用意识呼唤叶晚:“冷静,叶晚,正面抗衡你不是皇甫铭的对手。就算皇甫铭这几天精力耗费很多,还受了不少伤,但天尊和大宗师之间的差距并不会因此完全消失。再说,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是,出了黑幕范围后,借花言卿隐身之便,他们联系上了留在西京的后手,而且现在还不到叶晚预留的先手发动的时候,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这些叶晚都知道,但你叫她如何忍得?
背在身后的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血痕,叶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花言卿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不得不提醒她:“还有,宗明空之前和你商量的事情,你做好决定了吗?”
叶晚紧紧抿着唇,片刻后,回道:“还没。”
花言卿没有逼叶晚尽快做决定,只是对她道:“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也会和你一起承担这份后果。但我还是希望,你的决定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
那边聊得火热的师徒二人终于察觉到,‘叶颦’从始至终的沉默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得不说,这师徒二人一对儿单身汉,还是有原因的。
“咳,那个,叶颦,你,”皇甫铭缩着脖子朝‘叶颦’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叶颦,你是累了吗?”
叶晚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不断涌起的戾气,瞟了眼皇甫铭,不冷不热地道:“你说呢?”然后,她转身面向那位如雷贯耳的项先生,缓慢而僵硬地躬身行了一礼,哑声道:“项先生。”
穆玲兰专门给叶晚准备的这个变音灵器等级虽然不高,却非常适合叶晚此次的行动。过滤掉一切情绪化的语调和音色,输出的只有冰冷而机械的词句,这很好。
“咦?你为何称我为项先生?”项南鹏双眼微眯,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叶晚闻言却并不慌张。在沈霂提出要收叶晚为徒,到穆玲兰点头同意的期间,叶晚对沈霂的称呼就是沈先生,因为……
“达者为师,然既无师徒之礼,便只能以先生称之。”叶晚半垂着头,继续道,“项先生能教出皇甫会长这样的徒弟,自然是达者。”
听起来文绉绉的,但其实就是个婉转点的马屁,就像叶晚学温阁叫第五渊为渊先生一样,以此表示尊崇罢了。
皇甫铭震惊地望向‘叶颦’。几十年前,他从未亲眼见过叶颦做这种类似于奉承的事;几十年后的叶颦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也不曾对他有过半分俯就。怎么现在到了他师父这,就这样了呢?
论身份,他皇甫铭是天榷公会的会长,而他师父连天榷公会大长老的位置都没有了(虽然是他自己不想要了的);论实力,他皇甫铭是堂堂天尊,而他那个成天瞎折腾的师父,眼下已经把自个给折腾成了个连修士都不是的普通人;论容貌,他皇甫铭一张帅脸也就略逊那什么温阁、苏慕霆之流一筹,而他师父,胡子眉毛都白了还满脸褶。
所以,他到底是输在了哪儿?
皇甫铭沉思片刻,终于得出了结论——年龄,他师父比他年纪大好多,如今容颜苍老,看起来差距更大了。
原来叶颦竟是个尊老爱幼之人吗?皇甫铭偷偷瞥了一眼一副恭敬模样的‘叶颦’,心中暗暗腹诽道:还是世家的人都擅长装模作样?
相比于总把人往坏处想的徒弟,项南鹏倒是对‘叶颦’很满意,这份满意不是师父对徒弟媳妇的满意,而是对‘叶颦’这个人的满意。
虽然一辈子没结婚,但项南鹏经历过的人和事,要比大半时间被困在天榷公会的皇甫铭多得多,因此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要比自家傻徒弟强不少的。
他一眼就看出‘叶颦’对自个徒弟根本没那个意思,但从言行举止来看,她至少是个正派人。这样,不管将来成还是不成,对方应该都不会故意伤害阿铭。
可惜项南鹏不知道,再正派的人,被险恶的世事敲打过后,也很难再做一个不主动伤人的好人。
应果轮回,报应不爽。敢做恶,就得有被报复的觉悟。
山脚明显不是适合长谈的场所,三人寒暄过后便向西京城而去。因皇甫铭有伤在身,安全起见,三人选择乘坐飞行法器回去。
皇甫铭取出的飞行法器形似马车,前面的主动力设备做成了拉车的大鸟模样,马车后则环绕着一圈圈的防御武器。
作为灵体,花言卿不受尊者以下无法肉丨身飞行的限制,飞在半空中,紧随其后。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飞到了一面占地颇广的湖上。
此湖正在眠山和西京中间,距离西京五十里的地方,是去西京的必经之路。这湖无名,水质也十分浑浊,据说,湖里面还栖息着难以抓捕的魔兽,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跳出湖面吃掉过往的行人。
叶晚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最终落在了湖边一棵歪脖子树上。她扭头看向身后,冲虚空处点了下头。得到信号的花言卿随即捏碎了手中特制的传讯灵器。
下一刻,一条漆黑的影子倏地破开湖面,凌空而上,狠狠撞向他们乘坐的飞行法器。
皇甫铭反应极快,操控着飞行法器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然而,飞行法器前头拉车的一只大鸟却忽然轰地一下爆开了。
几人凝目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从湖中跃出的黑色魔兽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随着飞行法器的剧烈摇晃,皇甫铭的脸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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