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九年,九黎山上再次燃起了熊熊烈火。

    叶晚望着外面的火光,一时有些恍惚。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记忆仿佛被割成碎片,虽然勉强能拼凑出大概的模样,却像是隔着波动的水面看戏,看一场,痛到感受不到痛的戏。

    “看来皇甫铭是真的很看重你这个师父,”叶晚歪头看了一眼项先生,意味深长地道,“他倒不怕自己一身修为废了。”

    项先生面色一紧,低声道:“不论是当初我设局阻挠你去平城谋害温阁,还是去年借神罚想要除掉你,阿铭全不知情。你若要报仇,直接冲我来便是。”

    正在暗自计算九黎山上布置的陷阱被破到哪的花言卿,闻言冷冷地瞥了一眼项南鹏,心中的杀意层层涌了上来。

    “你之前害我兄妹二人的时候没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套,而今,又凭什么让我老老实实地讲道理呢?”叶晚半点眼神都没分给项南鹏。她走到窗前,眯起双眼微笑,“不过,我是个心软的人,我会让皇甫铭见到你最后一面的。”

    皇甫铭是被人抬上九黎山的。

    ‘叶颦’下的毒虽然没有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却限制了他体内的灵力。更糟糕的是,皇甫铭还总是时不时陷入昏迷,而且有好几次症状都十分凶险,吓得一干手下根本不敢轻易挪动他。这也是他直到天黑才赶到九黎山的原因。

    当皇甫铭凭借那座被劫走的飞行法器上面的追踪功能,获得他们的位置时,就已经猜出了此次事件的缘由。

    九黎山,是温少主温阁的埋骨之处。

    皇甫铭不知道‘叶颦’为何要在时隔九年后替她外甥报仇,也不知道这个‘叶颦’到底是不是真的叶颦,他只知道,师父不能出事。如果有人必须要为那件事付出代价,那个人也不该是他师父。

    抗着软塌样式法器的黑衣侍从,两条腿都在发颤,不是爬山累的,而是被躺在法器上的会长冻的。这位可怜的侍从不知道,要不是皇甫铭凭借项先生身上的命神咒确定自个师父还活着,他现在就不只是浑身冒寒气了。

    从九黎山的山脚一路往上,被人布置了数不清的阵法、战斗机械偶人和法器,全都是攻击类型的,而且几乎处处安排了毒雾、毒气、毒针、毒箭……这些东西当然拦不住皇甫铭带在身边的高手护卫,但阻挡一段时间却足够了。

    因着会长的催促,手下人皆不敢怠慢,不惜灵力和武器的往前冲,搞得声势十分浩大,场面也很是恢弘。被暴力破掉的陷阱在烈火雷光中燃烧,被冰冻住的毒雾落在地上后又随着热气化作黑烟飞上高空。这一刻的九黎山,竟有了几分九年前神罚降世的盛况。

    等到皇甫铭率众终于登上山顶,目之所及只有一座黑色的房子,若不是里面有光,它几乎完全融入黑夜。房屋门窗大开,似是已然恭候他多时了。

    皇甫铭勉力爬下代行法器,在护卫的搀扶下朝屋子走去。

    “呀,皇甫铭会长来了。”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有着挥不去的寒意,清冷得像是深秋的风,与叶颦慵懒骄矜的音色没有半分相似。此刻,皇甫铭终于确定,那人不是叶颦。

    还顶着叶颦那张脸的女人伸长了手臂,隔窗指向皇甫铭,一字一顿地道:“站在那,别动。”

    皇甫铭停住脚步,眯起眼睛望向那人,问:“你是谁?”

    女人没答,而是回头看向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她身边,手里还提着个什么东西。

    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具时,皇甫铭心下一叹:谁能想到让自己忌惮颇深的‘叶颦’的帮手,竟然就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情人”呢?但当他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提着的“东西”,顿时目眦尽裂,“师父!”

    两道金光倏地朝窗户飞来,直扑花言卿和叶晚的面门。

    花言卿反应极快地扔出袖中的法器,纺锤模样的法器眨眼间张开到与窗户一般大小,稳稳接住了这两道金光,将其包住后恢复到原来的大小,重新回到花言卿手中。

    感受着法器中激烈的能量碰撞,花言卿心下一凛。虽然这一步早在他和叶晚的预料之中,但皇甫铭这个天尊到底不是白来的,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和花言卿的紧张相比,叶晚却十分淡定,她现在的精神极度亢奋,却也极度冷静。

    “是我的不是,我该再添一句‘别动手,也别动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才对,”叶晚眨了眨眼眼睛,笑着说,“既然犯错,就得受罚。”

    一层红色的光芒将整个蜗衡包裹住,这是叶晚提前布置好的阵法,是她花了十年才学会的阵法——星玄绝煞阵。这是温阁在成为宗师后,自创的第一个杀阵。当初,温少主凭借此阵名噪一时,正式踏入五州强者之列。

    皇甫铭对这个阵法很熟悉,他曾经尝试过复刻这个阵法,可惜均以失败告终,其中固然有他专精战修战技,对阵法研究不深的缘故,也有星玄绝煞阵本身足够精妙之因。温阁陨落后,皇甫铭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看不到星玄绝煞阵出现了,没想到……

    这个阵,是叶晚今年年初布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再次回到九黎山,可能,是因为她太想向温阁证明,她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实力吧。

    “唉,当初觉得你选丹修蛮好,安全又轻松,结果你这一天天的也不老实,不是钻山就是下水,让我成天提心吊胆。”温阁坐在床头唉声叹气,唠叨得正在养伤的叶晚头痛不已。

    就在她忍耐不住想要赶人的时候,温阁将一本蓝皮小册子放在她枕边,“这里面都是阵法图,上面还详细说明了该怎么布阵。晚晚,你有时间就学一学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呢?”

    叶晚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我又不是阵修,再说,难的阵法我也学不会,简单的用处也不大。”

    温阁哗啦啦翻着阵法册子,没吭声。

    最后叶晚先扛不住了,不情不愿地问他:“那我学会哪个才算可以啊?”

    这话把温阁给问住了,他挑挑拣拣半晌,指着一张能把叶晚绕晕的图对她道:“这个,这个差不多,威力大!”

    星玄绝煞阵的威力确实大,皇甫铭一个天尊强者见到它脸色都变了。这倒不是说这个阵能拿下一个天尊,而是,它很坚固,坚固到即便是天尊也无法一举从外面破掉这个阵法。

    花言卿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松,他拿不准叶晚给皇甫铭下的毒到底能将其削弱到何等程度,刚才真的是时时刻刻准备抵挡皇甫铭带人冲过来。

    “看来皇甫会长认出这个阵了,”叶晚笑了笑,“那你应该也知道怎么才能削弱它吧?”

    在阵外只能选择彻底将其击溃,只有身处阵内才能削弱其威力,而阵内……

    “项先生会看星象会算命,这样厉害的人,自然不可轻易对待。”说着,叶晚将项先生从花言卿手里接过,并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和束缚。

    皇甫铭见状喝到:“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为我刚刚的疏忽赔礼啊。”说完,叶晚握住项南鹏的右胳膊,轻笑着,拽了下来!

    项先生的手臂从肩膀处断裂,带着腥气的鲜血溅了叶晚一脸。在皇甫铭的怒吼中,叶晚缓慢而清晰地告诉他:“阵眼受伤,阵法的威力就会减弱;而一旦阵眼死亡,这个阵,也就破了。”

    叶晚望着阵外嘶吼挣扎着想要打破阵法的皇甫铭,将项先生用力掼在了窗台上。

    项先生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一声不吭。皇甫铭急得眼睛都红了,可他体力灵力被限,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跟在皇甫铭身边的侍卫不乏尊者级别的强者,但他们实在是不敢轻易出手。

    没听那女人说吗?阵眼死亡则阵破,这句话反过来同样成立,他们可做不到破掉阵法的同时保住作为阵眼的项先生的命,自然也就不敢妄动。

    “绝望吗?绝望就对了。”叶晚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闭上双眼,叹息道,“我当初,何止绝望。”

    皇甫铭拼着受伤也没能调动出一丝一毫的灵力,他不得不彻底放下姿态,祈求道:“叶晚,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师父,我愿意给你哥抵命,求你放了我师父吧,他当初只是为了帮我才会……”

    “我知道,”叶晚睁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们师徒情深,可那又如何?”

    “你们的师徒情深,凭什么要用别人的性命做注脚?”叶晚一把拉起已经半昏迷的项先生,似笑非笑地道,“你们师徒二人倒都是很聪明,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皇甫铭苦笑道:“上九黎山寻找温阁尸首的除了温家大小姐叶晚,就只有苏家那位新晋少主苏慕霆。我见过苏慕霆,他的演技还没到男扮女装而不露破绽的地步。”

    叶晚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随便你们怎么猜出来的。”她顿了顿,嗤笑道:“但你们师徒二人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既然明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提要求。”

    “不是要求,”皇甫铭连忙道,“是请求,你来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不等叶晚回答,站在她身后的花言卿闪电般出手抓向项南鹏,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

    隔绝星玄绝煞阵内外的红色光膜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皇甫铭趁机想往里冲,却当头撞上了叶晚扔出的一蓬白色药粉。

    “想寻死?”叶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口中鲜血直流的项南鹏,然后两手一用力,将他的脑袋摁在了窗台上,逼迫他看向再次中毒后委顿在地的皇甫铭。

    “你的命,现在是我说了算。”叶晚贴在项先生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让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我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不然,我就让你心爱的徒弟替你去死,你猜,他会不会同意?”

    项先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却在叶晚命令下不得不再次睁开。叶晚满意地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头一次体会到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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