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气将院中姹紫嫣红的鲜花衬得蔫哒哒的,叶晚与司徒恬相携走过时,周围萦绕的低沉气氛更是让路旁花花草草的头又低了几分。
因叶晚此次来万芳山庄养伤一事颇为隐秘,司徒恬亦是费了一番心思,掩人耳目后偷偷来的,因此她也不便耽搁太久。叶晚亲自将司徒恬送至二门,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最终也只是互道珍重,潦草告别。
直到再也看不见司徒恬的背影,叶晚才转身往回走。已经不远不近跟了二人一路的花言卿立马上前,想要搀扶叶晚回去。
“不用,”叶晚摆了摆手,轻声道,“我还没那么虚弱。”
花言卿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温言道:“之前在九黎山上,我没能带你躲过皇甫铭的攻击,后来你又强撑着与那些人周旋,未能及时治疗,这般耽搁下来,你的伤势实在说不上轻。再有,医修说你这段时间思虑过重,若不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恐怕日后会留下头痛的毛病。”
宽大的紫色外袍被风吹的鼓起来,显得裹在其中的叶晚越发瘦骨伶仃。她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回道:“嗯,我知道了。”
随后,二人一路无言地回了房间。
作为主人的柳苏酥晚饭后特意又来了一趟,询问叶晚可还缺什么。而叶晚想了想,居然请她再给花言卿安排一间房。不说花言卿闻言楞住了,就连柳苏酥都惊了一下。
“是我安排的不妥当了,”柳苏酥抬手将腮边的一缕发丝勾到耳后,意味不明地瞟了眼一旁沉了脸的花言卿,掩唇笑道,“我这就让人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
等柳苏酥离开后,花言卿忍不住欲言又止地看向叶晚。
“花言卿,”叶晚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累,可以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她都这么说了,花言卿还能怎么办?他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好,你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叶晚略有些不忍地错开了与其对视的目光,回应几不可闻:“嗯。”
不一会儿,柳苏酥就回来了,一进屋就打破了屋子里诡异的氛围,“隔壁已经都收拾好了,这位花公子,请随我来吧。”苏女就是有把一切正经话说得像调情的本事,然而此刻叶晚和花言卿都没那个心情玩笑。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花言卿心中浮起一股不详的冷意,他忍不住驻足回望,却只看到叶晚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关闭的门缝中。
“光看是没有用的,”原本在前面带路的柳苏酥停下脚步,哼了一声道,“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成天一副‘我有苦衷’的德行,糊弄谁呢?”
受了这番挤兑,花言卿也没反驳。等一路闷不吭声地走到隔壁院,他才开口问:“道歉应该是什么样子?”
呵,有本事沉默到底啊!柳苏酥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看在温阁的面子上,她才不愿意沾手这种痴男怨女的事呢!
“就,去那说吧。”柳苏酥下巴一点院子东边那丛竹林,示意道。
对待柳苏酥,花言卿倒没有叶晚那般忌惮。多活的几万年还是有用的,至少花言卿就绝对不会产生类似叶晚那种“害怕自己把持不住”的担忧。
二人走到竹林旁,随意地坐在竹林边的石凳上。柳苏酥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惹着叶晚了?”
花言卿沉默片刻后道:“有些事,没和她说。”
柳苏酥追问道:“那些事对她而言很重要吗?”
这次花言卿没出声,只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哦,有事儿瞒着人家,还是很重要的事情,”柳苏酥似笑非笑地横了他一眼,“结果还没瞒严实,是吧?”
一弯月牙不知何时探出了云层,末端的勾带着隐隐的锋利。而新长出来的竹叶尚带着几分柔弱,任微风潇潇而过,却难起凛凛之音。
“花公子,”柳苏酥收敛了面上的轻慢,难得端正了神色,“叶晚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她是个,很认真的小姑娘。”
听柳苏酥用一副熟稔的语气评价叶晚,花言卿虽略感不快,却还是压着性子回道:“我知道。”就是知道叶晚是个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人,他才会这般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
柳苏酥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
她站起身,俯视着花言卿那张哪怕在夜里依旧盛若繁花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对待感情越是认真的人,就越难做出分开的决定,可一旦她下定了决心,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如果你不想彻底失去叶晚,最好在她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前想想办法,否则……”柳苏酥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留下这句话便走了,独留花言卿在竹林中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又是一个阴天,这场雨,也不知到底要酝酿多久。
昨夜,叶晚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司徒恬离开后,她午饭都没吃就睡了过去,要不是花言卿怕她胃出问题,硬把她揪起来吃晚饭,恐怕她要一直睡到第二天。但实际上,昨晚她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一夜乱梦不断,扰人心弦。
看来邱寐安说她这段时间思虑过重、需要静养什么不是骗人。叶晚掩口打了个哈气,心道自己这好像确实是大脑严重过载,一口气死太多脑细胞的后遗症。
果然,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之类的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转的。
柳苏酥刚进院门,就隔着窗户看到叶晚趴在窗台上,眼皮要睁不睁,一副困顿不堪的模样,不由心下大感怜惜。面无表情打哈气的叶晚,看起来实在太像一只故作严肃、可爱而不自知的小猫咪了。
于是叶晚一进待客厅,撞上的就是柳苏酥充满怜爱的热切目光,这让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
“哎,小心。”柳苏酥连忙伸出手去扶叶晚,却被叶晚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我没事,”叶晚顿了顿,“柳姑娘,我的伤并不严重。此次家父送我过来,主要是为了暂避风头。”
柳苏酥听的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叶晚你也不必太担心,天榷公会那个皇甫铭这段时间确实是在发疯,但他们肯定不会任他这样一直疯下去的。”
叶晚闻言眉梢微挑,“他们?”
“唔,”柳苏酥双眼微眯,妩媚一笑道,“权利越大,责任越重。皇甫铭堂堂一个公会的会长,想来,应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意有所指地道:“就算他一时忘了,想来也会有其他人帮他想起来的。”
叶晚沉默片刻,缓缓点头道:“柳姑娘说的很是。”
“哪里哪里,我一个小女子可不懂这些大是大非,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说完,柳苏酥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叶晚,你为什么要叫我柳姑娘?”
“啊?”叶晚被她问的一愣。直呼柳苏酥的名字不太尊重;再叫已经算是叛出家族的世家小姐为某小姐又略有些敏感;至于苏女,咳,似乎也显得有些不尊重;所以……
柳苏酥倒也没非要叶晚回答个究竟,笑完后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温阁当初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叶晚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温阁身上,看向柳苏酥的眼神也带了些不自知的急切。
这座用来给叶晚修养的院落是柳苏酥亲自安排的,包括屋内的种种用具,还有墙壁上、桌案上、各式立具旁挂着的照明灵器。
杜鹃花样式的照明灵器开启后,即便是在白天也会投影出淡淡的粉红色杜鹃花模样的光晕,其中一瓣恰好落在叶晚的脸颊上,给她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血色。
柳苏酥看着叶晚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将叹息按了回去。她熟练地撑起笑脸,“叶晚,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你哥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让叶晚很挣扎,特别挣扎。她是真的很好奇自家哥哥这场年代久远的风花雪月,但是,这个这个,窥探兄长隐私什么的,略感心虚啊。
看着叶晚眼中明显的纠结,柳苏酥心中暗自好笑,同时也不禁纳罕:像温阁那等心黑手狠之人,如何能有这么一个,嗯,正派的妹妹。
就在叶晚忍痛拒绝的前一秒,柳苏酥开口道:“叶晚,其实我有时候会怀疑,温阁是不是曾告诉过你我们之间的事情。”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叶晚连连摇头,“温阁连他和司徒姐姐之间的事情都不怎么说的。他,呃,那个,害羞。”
柳苏酥实在没撑住,扑哧一声笑了,“害羞?你说温阁?”
一时口误终身悔!
为了她哥的一世英明,叶晚瘫着一张脸往回找补,“不是他,是我,我害羞。”
情商爆表的柳苏酥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没再继续调侃叶晚,而是对她说:“其实我和温阁之间,说到底也只是合作罢了,感情什么,却是没有的。”
这话说的温阁好像个渣男,不过,在对待柳苏酥这件事上,他似乎确实挺渣的。叶晚此刻颇有一种犯人家属直面受害者的愧疚,还有一点,咳,不是,是很多很多的尴尬。
但柳苏酥这样厉害的人,又怎么会任由叶晚尴尬下去?她对着叶晚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最初是不太敢招惹温阁的。虽说能收集到温少主这样极品的情人是件好事,但这好事太大了的话,我也会怕自己被砸死啊!”
叶晚先是被柳苏酥这番大胆的言论震了震,反应过来后双唇轻抿,脸颊深藏的酒窝竟浅浅地露了一面。
这还是柳苏酥第一次看到叶晚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微一愣神后心里不禁大呼可惜:这般妙人怎么就有主了呢!
而此时,隔壁的花言卿还在琢磨自己要不要扔掉节操偷听,浑然不知昨夜的友军即将变敌军,还想暗搓搓地给他本就坎坷的情路继续“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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