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凝霜领着廖大人城里城外转一圈回来,已经是子时了。守在外面的叶晚立马迎了上去,对李凝霜道:“李大人,我……属下有要事禀报。”

    廖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戴着仿真面具的叶晚,又瞅了瞅幽灵似的跟在她背后的花言卿,颇为识趣地表示:李大人有事就去忙吧,老头子我要赶紧找个地方睡觉了,不然明天这把老骨头可就要扛不住了。

    二人又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李凝霜便让人带廖大人去休息。

    等廖大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李凝霜才转头对叶晚道:“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叶小姐是为了钱鱼的事吧?”

    他们从山上下来之后就忙着武西城的救援事宜,所以钱鱼只能先交给赵蒙谙看守。李凝霜作为负责此事的一把手,可以说忙得是脚不沾地,但哪怕她忙成这样,还要抽时间向朱雨柔、冰芜两姐妹套话。叶晚对此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没事,”叶晚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时夫人,钱鱼同意配合我们了,他愿意把他知道的有关‘神药’和天问组织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但条件是我们得为朱雨柔和冰芜两姐妹提供一些帮助。”

    李凝霜沉吟道:“主上一直有心插手朱家的事,只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我来,她也吩咐过我,试试能不能和朱家搭上关系。朱雨柔很聪明,而冰芜虽然性情刚直,却也很有勇气。如果能和这两姐妹合作的话,主上应该会满意。”

    这般说来,钱鱼的条件倒是正中李凝霜下怀。叶晚对此虽早有猜测,但还是直到听见李凝霜这番话,心才彻底定下。

    二人又交流了一下等会儿要问钱鱼的问题,临进关押钱鱼的‘帐篷’前,叶晚低声问了一句:“时夫人打算什么时候把钱鱼交出去?”

    李凝霜脚步一顿,叹息道:“西州朝廷不可能放过损毁了整个武西城的罪魁祸首,我必须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所以,钱鱼的命,只怕是……保不住的。”

    门帘掀起,荧荧光线扑向叶晚双眼,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又是一汪黑漆漆毫无波澜的剪瞳。

    空荡的关押法器内,钱鱼独自坐在中央,仰头望向上方,神情比今晚的夜空还要空旷,至少,今夜天上还有一弯浅浅的月牙。

    一旁相依而坐的赵蒙谙和梅若眼眸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但叶晚等人一进来,赵蒙谙立马就睁开了双眼。他矜持地朝几人点了下头,然后轻手轻脚地抬起梅若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谁知梅若睡得并不算沉,头还没彻底被抬离就醒了。

    “哎呀,还是弄醒你了。”赵蒙谙懊恼地拧起了眉,巴巴地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吧。”

    梅若揉了揉眼睛,含笑道:“没事儿,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齐刷刷站在这俩人对面的叶晚几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审讯的氛围吗?啊?

    倒是将要被盘问的钱鱼十分淡定,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将自家心上人安置好,秀够恩爱的赵蒙谙终于恢复了他玄尊该有的姿态——抱着肩膀往钱鱼跟前一站,不开口只瞪眼。

    问话的重任最后还是交到了李凝霜身上,她直接道:“钱鱼,你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了,我同意帮朱雨柔、冰芜姐妹俩。至于怎么帮,是和你谈还是直接和她们谈?”

    钱鱼沉默片刻后道:“还是直接和她们说吧。承诺、心誓这类东西我就不要了,至于你们能帮她们到什么地步,最起码,要保住她们的命吧?”

    李凝霜点头道:“这是自然。那,条件既然谈好了,我们就来说说你服用过的那种‘神药’,还有,天问。”

    ‘帐篷’内顿时静极,就连赵蒙谙都放轻了呼吸。

    “‘神药’是一位姓岑的行者送给我的。”钱鱼缓缓说道,“那已经是许多年前了,朱家发现我和音音在秘密交往,气急败坏之下打算杀了我,要不是音音拼死维护,只怕我连朱家的大门都走不出。”

    钱鱼苦笑道:“我当时不过是个初级修士,修为低微,逃出城后慌不择路误入山林,险些被山里一只低阶魔兽给吃了。”

    当然,最后钱鱼并没有成为魔兽的腹中餐,而是被一个姓岑的男人给救了下来。

    “其实我不太确定他到底是行者,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钱鱼眉头微蹙,迟疑地道,“但他当时没有头发,身上披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那些爱吃苦的修行之人。”

    天阙大陆上其实也有宗教,只是相比于叶晚前世三大宗教鼎力的局面,这里的宗教却是百花齐放,而非一家独大,当然,相对应的,他们自身的势力也不算大。

    叶晚曾经为了融入这个世界,特意去了解天阙大陆上的这些宗教,结果却只是浅尝辄止,连名字都没记住几个。没办法,哪怕经历过穿越这种事,叶晚骨子里却还是个无神论者,什么这教那教的教义、教规、起源历史之类的,是真看不下去。

    但和叶晚这种出身世家却不努力的家伙不同,绝大部分普通人是没有渠道和资料去详细了解这些宗教的。而且天阙大陆上这些宗教,大多对发展更多的信徒这件事不感兴趣,他们和纯修炼灵力的修士不同,还修心修前世修来生什么的,总之成天光琢磨自个的事,没心思招惹其他人。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乾白教。

    “岑行者救下我之后,将我带到他修行的山洞里养伤。我那时心中实在苦闷,便将我和音音的事告诉了他。他对我说,我之所以不能和音音在一起,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门户之见,纯粹就是因为我不够强大,如果我是个天尊强者,朱家还会拒绝我吗?”说这些话的时候,钱鱼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麻木。

    “然后岑行者就送了我两瓶药,”钱鱼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白瓷瓶,“另一瓶被我用完了,这里还剩半瓶。”

    这时赵蒙谙忽然开口道:“这瓶药我记得早就被我收缴了,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钱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怜悯,“你忘了吗?你当时是当着我的面把它放进了一个匣子里面的,那个匣子还没有锁。”

    所以,是钱鱼挣脱赵蒙谙设下的禁制后,轻轻松松找到拿出来的是吗?

    这下叶晚看赵蒙谙的眼神也多了份怜悯——她这位老乡的儿子智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赵蒙谙听完答案就蔫了,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蠢,但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梅若见状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抚地冲他笑了笑,于是这家伙立马就满血复活了。

    李凝霜已经盯了钱鱼手里的药瓶好半天了,她想了想,选择直接向钱鱼讨要。钱鱼倒也配合,要就给,但问题是他现在行动受限制,而李凝霜只是个普通人,也无法靠近眼下被全方位限制自由的钱鱼,最后还是赵蒙谙将东西取出来递给了李凝霜。

    “这就是‘神药’?”李凝霜打开瓶盖,轻轻嗅了下那里面的药粉,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便重新盖上盖子将其收入袖中。

    钱鱼回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它就是‘神药’,直到后来我再次遇见岑行者,才从他口中得知这原来就是黑市上炒得很火的‘神药’。”

    李凝霜便问:“所以你服用这个药的时候,并不清楚它的功效?”

    “不,我知道。”钱鱼垂下头,“我是在第二次遇到岑行者之后,才服用这个‘神药’的。”

    众人闻言皆大吃了一惊。李凝霜思索片刻后问他:“那你两次见那位岑行者之间隔了多久?”

    钱鱼道:“三年。”

    听到这个回答,叶晚几乎立马就想到了朱韵那场曾有过的短暂婚姻,好像就是两年多不到三年。

    果然,钱鱼的回答印证了她的某些猜测。

    “我那时身上有伤,不能服用那个药。伤好后,我先去了一趟朱家,我想告诉音音,我会变得强大,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地把她从朱家娶走。”钱鱼苦涩一笑,“可等我赶到朱家,却看到红色木箱装的聘礼摆了满院,朱韵小姐,要嫁人了。”

    四面的亮光将钱鱼脸上的苦涩照得一清二楚。夜明珠不是蜡烛,它不会晃,不会灭,冷冷清清,从从容容地站在那,不管灯下人是喜还是悲。

    “我还是想方设法偷偷见了她一面,她让我忘了她,让我好好活着,让我努力修炼,但不可急于求成走歪门邪道。”钱鱼摸了一把脸,“所以那药我就没用。”

    他没说当初自己听到这些是如何的撕心裂肺,没说他出了朱家又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他只是告诉他们,他听了朱韵的话。

    钱鱼半眯着眼睛,仰头望向上方,似是想透过棚顶看到黑暗的天空,“如果朱韵的丈夫没有死,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用那个什么‘神药’。”

    朱韵的丈夫虽然身体不好,但品行却十分端正,对朱韵敬重有加,夫妻二人虽算不上恩爱,但也称得上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所以朱韵的婚后生活并不算悲惨,甚至某些方面要比原来在娘家时好得多。而这些,钱鱼都知道。

    “其实她守寡之后不嫁我也无所谓,我只要她幸福。但朱家,”钱鱼咬牙切齿地念出‘朱家’这两个字,“朱家却那般苛待她,致使她郁郁寡欢,甚至生了病。”

    愤怒和不甘心冲昏了钱鱼的头脑。时隔三年,经历过一番磨砺,已经成了中级修士的钱鱼再一次打上朱家,想要带走朱韵,但结果当然是又被打了个半死。

    所以当那位已经长出头发的岑行者再一次救下钱鱼,并建议他服用‘神药’提升修为的时候,他同意了。

    钱鱼第一次违背对朱韵的承诺,因为他想带她逃出朱家,他想和她在一起,想了三年,想得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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