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晚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花言卿站在床尾,弯着腰,深深地望着她。
“我……”叶晚被花言卿复杂的眼神看得一怔,一时忘了言语。回过神来后,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有人从旁轻轻扶了她一把,叶晚被吓了一跳,立马抽回了胳膊。
“是你啊,邱寐安。”转头认出这人是邱寐安后,叶晚顿时放松了下来。
对,我就是那个倒霉的邱寐安。口不能言的邱寐安心里默默吐槽,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大小姐竟是个贪恋美色之人呢?他在床边守了一夜都比不上这个才回来的小白脸。
邱寐安不着痕迹地又瞥了一眼花言卿。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哪怕眼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容貌之美也是世所罕见,所以他们大小姐对其情根深中也是情有可原……个屁!
当初那个韩逸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到一年就被他们大小姐给踹了,姑且只能算做大小姐的一段过往。可这个花言卿,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跟在大小姐身边都快两年了!
因为一直坠在叶晚身后不远处,邱寐安大概能判断出花言卿是叶晚在大闹遥城之后认识的。这人一开始还把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后来露了面,就成了他们大小姐的男友。
所以还是靠脸!
表面上八风不动给叶晚检查身体的邱寐安,实际内心的活动非常复杂,但这一切叶晚都不知道。
检查结束后,邱寐安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下大大的一行字:伤及内脏,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眼下皇甫铭被困迷境,大小姐也可从容回家养伤了。
回家?叶晚有些不明所以,她回家干嘛?
见叶晚面露迟疑之色,邱寐安大笔一挥刷刷刷又添了两排字:之前大小姐被卷入神罚下落不明,温家内部有人又提出了再立少主一事。后来大小姐还活着的事传回家,那些人才消停了一点。结果最近这些日子,不知从何处传出了,大小姐与天榷公会的皇甫会长结下大仇的消息,他们就又闹了起来。
“闹什么?”叶晚冷冷一笑,“他们是觉得死一个温翊阑还不够是吗?”
叶晚杀了项南鹏这事,就算说出去也是天榷公会没理,反而会把天榷公会置于风口浪尖。而此事涉及叶晚安危,温家也不愿大肆张扬,于是双方有志一同的保持了低调。至于那些被叶晚和温家请来助拳的人,也都表示会按照温家的嘱托不对外宣扬此事。
此前天榷公会疑似暗杀叶晚的事就曾引起过轩然大波,虽然勉强摆平了,但后续的影响可不小。
就如同叶晚所预料的那样,世家既对天榷公会起了忌惮之心,往后自然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天榷公会深不可测,对他们有威胁。更何况,天榷公会本来就算不上干净,只要用心找,能找出的证据不要太多。
所以这一年来,天榷公会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虽然没到真刀真枪打起来的地步,但小麻烦却是不断的。还有他们私下里搞的那些东西,更是被迫中止,迟迟没有进展。
皇甫铭恨叶晚恨得两眼通红,却无法全力追杀她,就是因为他被天榷公会的事情给拖住了。更有个藏在暗处的宗明空,暗搓搓谋划着要收服皇甫铭及天榷公会这把刀,所以他这次能抽出身来武西城追杀叶晚,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提宗明空因发现自己看重的“刀”出人意料的锋利而兴奋,单说叶晚从邱寐安这儿得知温家又有人不老实后,不免心中郁郁。
见叶晚面色沉郁,邱寐安担心坏心情会影响她身体的恢复,便继续奋笔疾书道:大小姐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家主春秋鼎盛,家里那些牛鬼蛇神都还压得住,所以温家还不至于因此乱起来。只是大小姐五六年没归家,少(划掉)那个名份又未定,有些人难免心思浮动,但只要大小姐这个大宗师往温家正堂上一站,想来他们什么小心思都该没了。
当初叶晚离开温家时还只是个宗师,如今不到六年,她就已经成了大宗师,即便是当初的温阁速度也没这么快的!所以叶晚这帮手下根本不担心温家少主之位会旁落他人,温家那些长老掌事们又不傻。
虽然闹心,但叶晚也知道自己确实该回一趟温家了,安一安族人的心,再顺便收拾几个有小心思的“鸡”,让某些老想跳高的“猴”老实点。
定下接下来的行程后,叶晚就打算去和宗明空辞行,可一直沉默不语的花言卿却拦下了她。
“叶晚,我有话要和你说。”花言卿站在叶晚身前,试探性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见叶晚没有抗拒他的触碰,花言卿沉重的神情不由一缓。
这次醒来叶晚明显察觉到花言卿不对劲,她莫名有点慌,不知该如何面对,多亏有个邱寐安在旁边东拉西扯,她才能顺着杆往外爬,但没想到花言卿居然主动挑明了。
“什么话?”叶晚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非要现在说吗?”
花言卿苦笑道:“嗯,我,有些话要在你见宗明空之前说。”他双手拉紧叶晚的手臂,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丝祈求之色,“先听我说完,再去找宗明空,好吗?”
爱人褪去了庄重、华丽等装饰,只留缠绵哀伤的声音让叶晚难以抵抗。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无论花言卿的请求是什么,自己都会答应下来。
“邱寐安,你先去外面等我。”借着和邱寐安说话的时机,叶晚错开了花言卿对视的目光。
呵,我就知道。邱寐安瘫着脸,大步向外走去。出门时他非常用力地甩门,却在门即将撞上门框的前一刻伸手扶住了它。
他并没有愤怒生气的理由……和立场。
日光从窗口冲进来,肆意地洒了两人满身。花言卿还穿着那身黑衣,被阳光一照,还是那样的冷淡暗沉,但摸上去的时候,却能感受到温热的暖意。
“神降,我会继续下去的。”花言卿颤抖着嗓音对叶晚道,“所以不要丢弃我,再选择其他人。”他的睫毛上还残留着些许露水,剧烈颤动下,如泪一般纷纷落下。
花言卿能猜出自己的想法,叶晚并不惊讶,但她还是被他沉痛的目光刺得心悸。
“我,”叶晚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张开嘴,说出话却仍低不可闻,“我知道了。”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荡,一时片刻皆没能再说出话来。
过了半晌,花言卿轻声问道:“所以叶晚,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叶晚沉默片刻后道:“花言卿,有些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你明白吗?”
花言卿连忙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在拖,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再搞小动作了,我以后一心一意帮你完成神降。叶晚,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叶晚何曾见过如此卑微的花言卿?
从一开始敬而远之的阿飘,到同舟共济的伙伴,再到相濡以沫的恋人,花言卿在叶晚眼中一直的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她曾无数次在心里或调侃或慎重地称呼他为大佬,也曾毫无顾忌地在他耳边大声称赞他的厉害。
花言卿是叶晚寻觅良久的神,也是她信任爱恋的良人。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你不要这样,”叶晚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花言卿,你不要这样,我不想你为了我变成这样。”
花言卿慌乱地拥住叶晚,语无伦次地道:“别哭,叶晚,晚儿,你别哭,怎么,怎么了?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吗?我错了,你别哭。叶晚,我不是想你难过才做下这个决定的。我要怎么办你……”
“不是你的错,”叶晚打断了花言卿的话,她抬起手,轻抚他的脸庞,拇指指腹摩挲着花言卿单薄浅淡的唇角,喃喃道,“是我不该生妄念,逆天命,胆大包天,亵渎神明。”
“我算哪门子的神明,”花言卿嘴角的笑变得越发苦涩,“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这般无用,妄称神人。”
神人,是那些天生天养的神对飞升上界之人的称呼。他曾以为这是轻慢,却没料到,这只是事实。他们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只能被命运摆弄着,颠簸在岁月的长河中。
叶晚擦掉眼泪,低喃道:“你明明有一直很好的保护我,是我自己太能作,才会受这些伤。”
花言卿猛地将叶晚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前,声音嘶哑地道:“不,叶晚,我确实做不到护你周全。等找到最后一种至宝,神降献祭时,你所承受的伤害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
献祭?不是说,她和温阁是同胞兄妹,不会有什么危险吗?叶晚的心咯噔一下。她故作镇定地轻抚花言卿后背,待他平静下来后,轻声问道:“献祭时到底会发生什么?”
花言卿放开叶晚,凝望着她,低声解释道:“本来,神降献祭时,会有一股力量保护献祭之人。这股力量能维持献祭之人基本的生命体征,使其在献祭过程中可以持续流血。”
“神降需要一定量的血脉之力,献祭双方的血缘关系越近,血液中的血脉之力就越多。这也就意味着,献祭之人和被复活的人血缘关系越近,献祭时需要献出的血就越少。你和温阁是同胞兄妹,按理来说,你只需提供体内一半的血量,这对修士来说并不至死。”
“那什么才会至死?”叶晚声音干涩地问道。
花言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戚,“神力,来自上界的神力,下界之人无法承受的神力。它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极大的破坏,但原本,这股力量会保护你免受神力伤害,但它,却被我提前用掉了。”
叶晚舔了舔发干的双唇,问:“什么时候?”
“一年前,你在域外遭遇神罚的时候。”说完,花言卿的神色彻底惨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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