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燕掠阁的马车上。

    李悬玉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涂好了药膏。燕归说,这药膏可以让脸上不留一点疤痕。不过事到如今,李悬玉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没想过燕归会站出来替她撑腰,如今,踏踏实实坐在这里,握着女儿的手,她格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多谢,燕阁主。”

    “是我要多谢你。”燕归正色应道,“你刚刚所言,关于这套刀法,句句属实么?”

    “我可以对天起誓。”

    “如果属实。我不会坐视不管。”燕归看向燕于飞,“飞儿。你对于燕掠阁,掌握到什么程度。”

    燕于飞听懂了他的托付意味,问道:“你要亲自去找北鸿派么?”

    “嗯。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阁主。只要善待你的弟弟妹妹。至于,那女人。任你处置。”

    李悬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燕归想了想,低声说道:“我其实有两位师父。曾经有一位师父,师承北鸿派学习刀法,又将其中的只鳞片爪教给我。北鸿派,和青峦庄也很有渊源。曾有一位北鸿派的老前辈,看着我长大,指点我用刀用剑。虽然我始终不算北鸿派的正式弟子,却也受益匪浅,不得不感念。如今,北鸿派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师父活着,也会抛下一切去做。”

    李悬玉一愣,有些叹惋:“原来你和北鸿派有这样的联系。早知道,这件事就早点告诉你,兴许还有证据。何必叫我拖拖拉拉二十几年,叶老前辈的尸首怕是都找不见了。”

    燕归心疼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又一次说道:“真是多谢你。”

    李悬玉向旁边躲了一下:“不必。当然要多谢你。有你接手,这件事才有可能真相大白。如果只是我自己,势单力薄。只怕早就叫姓傅的狗贼偷偷杀死,这件事也不了了之。白费了叶老前辈一番心思。”

    燕归感受到她的抗拒,笑了笑,离她远了些:“如今,也免不得被傅寻欢追杀。就好好留在我身边吧。你们两个?”

    李悬玉没答话,看向燕辞。燕辞心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由不得自己任性,便点了点头。燕归接着说道:“其实,他未必会明目张胆地对你们动手。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动了你们,意思就是他做贼心虚。”

    李悬玉瞥了他一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人可以依靠,为什么不用呢。”

    燕归笑了笑:“正是这个道理。”

    燕辞终于有点明白娘亲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认下这个父亲,又想起朱樱游说自己时那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她呆呆地想了半晌,李悬玉说道:“阿辞?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问。”

    燕辞回过神来,问道:“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三个的说辞,出入这么大。”

    李悬玉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事实上,我是李家不承认的一个女儿。就是如今,洛城那个李家。我和燕阁主的夫人,论起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只不过,我娘没有名分,连妾也不是。她带着我,游历江湖,不许我来找我爹。等她没了之后,我才敢来洛城,见见世面。洛城多繁华啊,哪里是边陲小城可以相比。那时候,碰见了傅寻欢。”

    “他为人风流不专,却实在道貌岸然。说是要娶我做正妻,我相信了。其实,他早有先定的婚约。后来,他就要成亲了,这才告诉我。我太喜欢他了,只好答应他,退而求其次,做他的妾。但是亲眼看见他成亲,还是心里难受。那时候,正好叶枫老前辈在轻云派。见到我失意的样子,他就劝我,世家大族的情情爱爱,多半靠不住,做人家妾,只会受更多委屈。还不如赶紧走,趁着年轻漂亮,加上一身好武艺,找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当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心存侥幸,没听他的话。其实,我的好朋友,关彩云,也是这样劝我,还说要带我走,去闯江湖。我居然没答应。叶老前辈见我冥顽不灵,就不再说我。只是经常找我,点拨我用剑。他在武学方面,真是有很高的造诣,触类旁通,刀剑他都很会用。很难得,又没有老前辈的架子,甚至会请我点拨他一些关窍。我和他聊得投机。”

    “后来。傅寻欢这狗贼,就向他逼问刀谱。叶老前辈,被关在地牢里,受尽折磨。我这才看清楚傅寻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求他放人,他怎么肯放。无奈之下,我偷了钥匙,假借他的名义,放出叶老前辈。那时候,他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被下了不知道什么毒,总之,被折磨得精神错乱,不成人形。我把身上带着的解毒药胡乱喂给他,他才有片刻的清醒。我背着他往出跑,跑到南山。他一直说要谢谢我帮忙,愿意把北鸿派的刀法全都教给我。让我快走,离开这里。如果有机会,告诉武林中人有这么一件事。如果没有机会,他也不会怪我。”

    “我和他,在树林里躲了两天。轻云派已经找到那里,下山的路都被堵住了。叶老前辈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尽量把北鸿派的刀法教给我。最后,我们还是,被傅家的人围追堵截。叶老前辈不愿意我身处险境,就用最后的力气掩护我。我是,躲在树林里,亲眼看着他被抓回去。”

    “我当时,在树林里逃窜。傅寻欢并不想放了我,一直在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我在一处捕兽陷阱,找到了一个死去多时,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我把我的衣服换给她。果然,轻云派的狗腿子们,看见这尸体,以为是我,就没再追。那时已经快要英雄会,我就想,在英雄会上揭露此事,因此改名换姓,叫了好友的名字,关彩云。在洛城里,我也不敢太张扬,只敢躲在偏僻的山林里。就这么,碰见了这位所谓的岳二爷,燕归,燕阁主。”

    李悬玉说着,和燕归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自己的眼神:“后面的事,没有细说的必要。我受了他的蒙骗,和他在一起,又被他抛弃。本想快点了断此事,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怎么用药送也送不走。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孩子无辜,只得带着你,四处漂泊,等你长大。”

    燕辞听了这番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知道自己对于那时候的娘亲来说是什么,是一个累赘吗,抑或是一个牵挂。毕竟,当时她一个弱女子,就算真的立刻去英雄会上揭穿傅寻欢的恶行,又能怎么样呢。多半是被傅寻欢杀害,此事从此不了了之,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想不到,这一番阴差阳错,因缘际会,却让这件事意外地闹到今天这地步。

    李悬玉看出燕辞的神情不对,紧张地解释道:“不过,如今不会有再抛下你的念头。”

    燕辞回过神来,忙主动扑进她怀里,紧紧地搂着她:“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原来,是我以前,错怪了你。”

    “不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自己跑过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吗。”

    “不。”燕辞连连摇头。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侠客,没有人能和她相比。李悬玉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燕于飞在一边看着,心里一阵一阵地泛酸,有些艳羡之意。他是多想要这样一个,可以任他哭闹的怀抱。而令他觉得怪异的是,他想起这样一个怀抱的同时,也不由得想起来那个人。那个人,戴着一张他最喜欢的脸,却不是那个气息。而他,现在想来,最习惯的,反而是这个气息。午夜梦回,他总是又看见他拘谨讨好的笑意,白皙双手有些生涩地轻抚琵琶,还有,偷偷观察着他的眼眸中含着的微微笑意。

    可是,他如今在傅熙南身边啊……

    次日。

    武林中已经传遍了武林盟主傅寻欢的这件“轶事”,而凌家也正式发布公告:传闻北鸿派隐居深山,如果有任何人能知道北鸿派及其弟子的行踪,重重有赏。告示一出,青峦庄也发布公告,会倾尽全力帮助搜寻北鸿派,鼓励如果有北鸿派的弟子,速速与武林同盟联系。

    告示刚刚贴出来,就被一个手持长刀的年轻人揭了下来,正是叶燃。他将告示慢慢卷成一个纸筒,握在手里,对旁边的守卫说道:“我是北鸿派的弟子。”

    叶焚原本也在一边看,笑着说道:“胡乱冒认,要受罚的。这钱并不好赚。”

    叶燃白了他一眼,朗声说道:“这位仁兄说笑了。我不是为了赏,我什么也不要。只是,我要告诉天下人,北鸿派还存在,叶枫是我师父。如果他真是被人所害,死在这里,我……”

    “这件事,没有好处。”叶焚打断他的话,挡在他和守卫中间,拿过他手中的纸筒,“不要胡闹。这件事,恐怕是吃力不讨好。且不说你可能是冒认的,就算你真是北鸿派弟子,门派穷得叮当响,没什么赏可以给你。有些人,如果真的做贼心虚,哪里容得下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是三思而……”

    叶燃听得有些不耐烦,不再理他,手持告示就要和那守卫一同离去。叶焚皱了皱眉,想要跟在他们身后,又没敢。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他,也是北鸿派弟子,只是犯了门规,十五岁时和山下的姑娘相好,被逐出门派。北鸿派一向与世隔绝,轻易不许弟子下山。能够下山的弟子,要么就是武学已臻化境的老前辈,出山和别的门派交流切磋,要么就只能是因为触犯了门规而被驱逐的年轻弟子。叶焚在被逐出门派之后,尚且有最基本的尊师重道之心,不敢说自己的出身,怕辱没了门派的名声。直到后来,他当了马帮头领,就更加不敢和淡泊名利的北鸿派沾边。想不到,现在师门出了这么大的事,而自己却更加不敢参与其中。他知道,这件事八成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当时在场的对武学有些研究的人,都觉得轻云派不是完全无辜。可是,如果他站出来说自己是北鸿派的弟子,也就失去了马帮和轻云派的生意。

    叶焚想了想,还是紧走几步追上去。他大概猜到了,自己十五岁下山的时候,是门派里的第四个弟子。比他年纪小的,只有六岁的五师弟叶燃。这样回想,相貌也有些相似,八成就是叶燃吧。叶焚当然记得他。从叶燃还是个小婴儿时,被捡到山上,就是叶焚一手照顾他,给他喂饭换洗衣服。叶燃第一句会说的话,就是四师兄。如今,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叶燃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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