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又一次见到岳宁星,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微微低了头不敢看他,对他行了一礼,就躲在娘亲身后。反而是岳宁星笑着,率先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燕姑娘。上次伤了你,也是一时情急,其实没有下死手,不会还记恨我吧。”

    燕辞忙答道:“不敢。”

    李悬玉赔笑着对岳宁星说道:“岳二爷不要介意,小女其实对上次的事,还心存愧疚。她生怕因为误会,让贤伉俪徒生嫌隙。”

    岳宁星应道:“哪里的话。这样一闹,反而叫拙荆不再犯疑心病,真是要多谢燕姑娘。”

    岳安婉带着侍女奉了茶来,正好听见他这样说,便啐他:“什么叫我犯疑心病。”说着,将一盏茶端了奉给李悬玉:“见过女侠。”

    李悬玉忙接过茶盏放在桌子上,搀了她一把:“夫人既然身怀有孕,就该好好养胎,何必劳心这些小事。”

    岳安婉也握住她的手:“月份还不大,不必整天坐着养着。我心里佩服女侠,既然是你们来,那我一定要迎接。”

    岳宁星取下墙上自己的佩刀,递给李悬玉:“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要亲眼看看女侠的刀法。”

    李悬玉接过这佩刀,果然细长,是北鸿派用刀的样式。她转身出门,在空地操练起来。岳宁星在一边看着她的身形步法,这样嗜杀冷厉的刀法,身形步法,一招一式,与自己学习的北鸿派刀法,简直一模一样。

    老一辈的武林人士,都知道青峦庄有这样一段往事。当年,青峦庄尚未发迹时,出了一位女庄主,美丽聪慧,招了一位上门女婿,就是北鸿派的弟子,叶渡。据说,这叶渡武功高强,差点在英雄会拔得头筹,这也是北鸿派自从创立以来,第一次被中原武林知晓。只是他自称是坏了门规被逐出门派,因此不肯多透露门派中事。

    后来,庄主相公因病身亡,这女庄主一个人养大两个孩子,又将庄园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其实,她的大儿子比她还要出名,也就是岳宁瀚的父亲,岳景霖。他凭借娘亲攒下来的根基,跟着当朝起兵,为青峦庄打下了朝廷的世代封赏。有意思的是,江湖上有些传闻。据说,当年,叶渡没有病死,而是因为一些原因,抛妻弃子,四处流浪。又有一个说法,岳景霖终身未嫁的妹妹,岳依棠,其实喜欢燕掠阁的阁主燕休。这两个女子经常出双入对,不像是闺中密友,反而有些郎情妾意的样子。无论如何,只要是熟悉青峦庄的人,都知道青峦庄和北鸿派的渊源。因此,虽然北鸿派很少真正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江湖上对他们的传说却从未断绝。

    岳宁星从小是听着北鸿派的故事,学着北鸿派的刀法长大的,一直心向往之,却碍于种种原因,不能触及千万里之遥的北方的不知名雪山。听说那里是一片蛮荒之地,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如果没有向导,很有可能迷路,冻毙在大雪里。曾有人慕名去拜访北鸿派,要么铩羽而归,要么不知所踪。

    如今,从别人身上,亲眼看见北鸿派的刀法,他就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如果真有人知道北鸿派在哪里,他一定要去一趟。

    正在想着,李悬玉已经收了刀,对他说道:“岳二爷,我这是不是北鸿派的正宗刀法?”

    “正是。”岳宁星应道,“既然如此,女侠所说,八成不是空穴来风。我曾经也见过轻云派的刀法,现在细细想来,才觉得真有些相似,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呢。”

    “傅寻欢这狗贼,当然不会完全照搬照抄,要做些改动。他本来得的心法又不全,当然练起来颠三倒四,不算上乘。寻常人,也不会想到这道貌岸然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去北鸿派。”

    岳安婉在一边听着,有些黯然地垂了一下眼眸,却没说什么,只是保持缄默。李悬玉看出她神情的细微变化,说道:“我看,不必岳二爷以身犯险。能去北鸿派的人,不是非您不可。更何况,夫人身怀有孕……”

    岳安婉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没关系。能照顾我的人,也不是非他不可。他既然心心念念北鸿派,就由他去吧,留在家里也会日夜不安。又不是出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岳宁星忍不住笑起来,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不会去太久的,很快就回来。以我的武功,没问题。燕兄也同去。”

    “我知道。只能祝你一路顺风。”岳安婉不敢说丧气话。她对他的武功其实并不十分放心,她总觉得此行凶险,如果此事属实,傅家当然是希望没有人能找到北鸿派。那么,去找北鸿派的人,很有可能也要被迫消失。可是她太了解他了。他自视是一个侠客,最常说的话是,善用刀剑之人,就该死于刀剑之下。她这些天也看见,他在俗事中打滚,是多么痛苦。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关得住呢。

    几人正在说话,就听侍卫通传:“禀二爷,有一位叫叶燃的少侠,声称是北鸿派弟子,前来拜见。”

    “快请。”

    叶燃在院子门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刀,厉喝道:“谁敢动我的刀?!”他何曾见过什么达官贵人,怎能知道除去兵器的规矩。周围的侍卫还以为他有刺杀的意图,都警惕地把手按在武器上。叶焚走过来,对叶燃说道:“少侠且住。这是大家族的规矩,见重要人物,禁止带兵器入内。”

    叶燃见他,就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岳宁星听到院子外面的争执,干脆拿着刀走出去,也看见叶燃手中的刀。叶燃的刀,比他手中的刀要长了不少,不似北鸿派用的刀。岳宁星想了想,说道:“少侠既然离不开自己的刀,就干脆展示给大家看看。正好,我来会会你。看你是不是北鸿派的弟子。”

    岳宁星一出来,周围的侍卫都低了头,向他行礼。叶燃心中了然,忙说道:“我们要事先说好了。习武之人难免磕碰,北鸿派刀法又是杀人技巧。和岳二爷比武,是要我拼尽全力,还是点到即止。”

    岳宁星看出他的傲气和自信,心说杀杀他的锐气也不错,便笑着应道:“当然是,拼尽全力。请。”

    叶燃不客气,率先抽刀出招。岳宁星刀不出鞘,随手格挡。几招下来,岳宁星才感觉到,他手中的刀真是一寸长一寸强,攻守兼备,让人难以近身。岳宁星看出他的身形步法有北鸿派的影子,心说想必是门派自己又改进了刀法,遂定下心来,也不敢再大意,心说应该逼他用出更精妙的招数,便抛去刀鞘,单手刀几个回旋突进,连连向他掠过去。

    叶燃没料到他有这么快的刀,向后连连闪躲,还是被凌厉的刀气划下一缕头发,额头上也留下了浅浅的伤痕。这招叫飞鸿浮羽,是正宗的北鸿派刀法。叶燃没有练过,却见师父师叔练过。他一惊,有一瞬间的迟滞,岳宁星的刀已经逼近他的眼角。叶焚看得心急,下意识踢起地上的石头,将刀刃磕偏了一些。岳宁星和叶燃都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其实岳宁星并没有十分用力,只是将招式耍出来,可收可放。叶燃脸一红,大声说道:“不用你帮!”说着,双手持刀,向前连连撩去。这叫飞羽分花,叶燃年轻体力好,用起来呼呼生风,劲力十足。岳宁星硬接了两刀,心里暗暗赞许,嘴上仍是嘲讽地说道:“就这么大的力气?”

    叶燃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赢过他了,本想就此停手,好好问问他和北鸿派的渊源。可是被他这样一激,又是心头火起,手中的刀用了最大的力气向他当头砍去。岳宁星没有再接,而是向旁边一翻身躲过,叶燃没能反应过来,刀斫进地面的青石砖动弹不得,岳宁星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你输了。”

    叶燃看见他的笑意,脸红更甚。他不得不说,他一开始并没瞧得起岳宁星。他觉得,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养尊处优,练得都是花架子,怎么可能有真功夫。和岳宁星对阵之后才知道,岳二爷在江湖上的名号,不只是出于身份。岳宁星见他默默无言,就知道他已经认输了。便收了自己的刀,又将他的刀轻轻取出来,抛给他:“你很厉害,也当知人外有人。不可轻敌自负。”

    “是。敢问,岳前辈,和北鸿派有什么关系。”

    “学过刀法,没有外传。算是北鸿派,不入流的外门弟子。”

    叶燃没太理解他的话,追问道:“什么?”

    “说起来复杂。你只要知道,青峦庄和北鸿派,密不可分。我会和你一同去北鸿派。此去只怕有些凶险,希望你心里有数。”

    叶焚在一边听着,一愣,忍不住插嘴问道:“岳二爷也要趟这趟浑水吗?”

    岳宁星认得他,想起来他叫叶焚,玩味地一笑,应道:“当然。我想,人不可忘本。如果明知师门有难却不去做点什么,那就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怎么配用这套师门传下来的刀法。”

    叶焚被说得脸红。可是,他刚刚当上昌和帮的帮主,地位尚且不够稳固。如果得罪了轻云派,失去最大的客户,只怕这帮主会更难做。就算帮里的兄弟还愿意拥护他,可是毕竟是为了他一己之私而坏了大家的福祉,他又有什么颜面再做这个帮主呢。一边是刀山火海闯出来的帮主之位,一边是养育他长大教他武功的师门。或许,或许也不是非自己不可,毕竟有一个叶燃。有燕掠阁和青峦庄的双重保护,他怎么会危险呢。

    想着,叶焚对他们行了一礼,低头掩去自己脸上的羞惭神色:“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如果岳二爷没有吩咐,晚辈就要告退了。”

    岳宁星仍是淡淡地笑着:“请随意。帮主。既然是少夫人的朋友,那就永远是我们的朋友。如有招待不周,请不要太介怀。”

    “不敢。”叶焚说着,行礼离去。

    叶燃看着叶焚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他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了,又不是很熟悉,问道:“岳前辈认得他么?”

    岳宁星眨了眨眼睛,应道:“他是,昌和马帮的帮主。轻云派傅家,和他有很大的生意往来,他当然很关心这件事。”

    “他和傅家交好,会不会……”

    “不会。”岳宁星坚定地答道,“他不会。他毕竟是侠客,有自己的傲气。”

    叶燃点点头,只当叶焚是一个名利场中打滚的陌生人,便不再想他,低头将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收进刀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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