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战士警戒,伤员从担架上爬下来,托着断腿给枪上膛!

    邓娴看到那个梦医生从怀里掏出一把巴掌大的枪。

    她把子弹抠出来看了看。

    五颗。

    邓娴明白了,数好子弹数量,前面的送给敌人,最后一颗留给自己。

    火势蔓延的越来越快。

    何彪喝道:“兄弟们,冲啊!”

    死前最后一次进攻,他家都正了正衣帽,有人从怀里掏出冲锋号和红旗。

    嘹亮的号声响起。

    血性的爷们,有人跑着往前冲,有人爬着断后,目标直指那些侵略了家园的恶鬼!

    玉米地的边缘。

    敌人们已经拉开了架势。

    机枪吞吐着火蛇,一枚枚子弹带着侵略者的恶意射入战士的胸膛。玉米秸秆被打断,碎末眯眼。

    邓娴哭的不能自已。

    他们全都是孩子啊!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去,梦医生也没逃脱被机枪射杀的命运。

    这些个狗东西,看咱们的战士倒下,又上来补刺刀。

    一名伤员拖着伤腿爬出来,一枪干掉了一个敌人。

    然后,秘密麻麻的子弹射向他。

    他口中鲜血涌出,眼里含恨带泪,拼尽最后一口气,笑着道:“走前带一个……不……不亏!”

    玉米地里的火眼看蔓延出来,敌人爬上汽车走了。

    邓娴想帮他们擦擦脸,想让他们走的体面。

    可是她多次尝试,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远处逼近。

    他的衣服上染血,身上扛枪,风尘仆仆,但气势非凡。

    是白宇行。

    邓娴走到白宇行身旁,不管他能不能听到,还是对他说:“不管你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求你帮他们收尸,求你了。”

    白宇行肯定是没有听到的。

    因为邓娴根本影响不了这方世界,她只是个看客。

    可白宇行还是朝着那片玉米地去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帕子,给每个人擦手擦脸。

    然后摸他们的口袋,看有没有遗信,记录他们衣服上的番号和名字。

    梦医生受伤时,脸趴在地上,敌人根本没辨认出男女,这也让她免受灾祸。

    现在被人翻动,她忽然呛咳一声,吐出一口血。

    她挣扎着睁眼,就看到一个人形,第一反应就是在身边摸枪。

    枪没摸到,她干脆抓了把土扬过去,巴掌随后就到。

    白宇行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别动!”

    白宇行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扔过去,“你受伤的地方我不方便上药,你别乱动,我替这些兄弟们整理一下。”

    白宇行给所有人收拾干净,又把一具具尸体放进燃烧的玉米地里。

    “走好,下辈子别这么辛苦了。”声音很淡,被风一吹就散了。

    梦医生没有上药,她挣扎着爬起来,冲着燃烧着烈火的尸身,端端正正的敬了一礼。

    最后,白宇行背着梦医生上路了。

    满目疮痍,处处悲歌。

    闲暇时,梦医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白。”

    “我叫大丫。”梦医生很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梦芝君。

    但是,他身份不明,却能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她只能胡诌一个名字了。

    听墙根的邓娴听到大丫两字,心里一疼,随后脑海里展现出一副画面,一个梳姑娘发髻的老人,靠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表情恬静。

    白宇行听到大丫两字也是一笑。

    大丫?

    好像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也有一个叫大丫的小姑娘伴在身旁。

    只是人类寿命何其短暂,现在应该化成一抔黄土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掩埋百姓和战士的尸首。

    白宇行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写字画画。

    字写得不好,画却很传神。

    他时常会翻看怀中的小本本,望着一张画出神。

    梦大丫偷偷瞄了一眼,遂惊呼,“你认识辛姐?”

    白宇行皱眉:“你见过她?”

    梦大丫眼里忽然噙了泪,因为她想起了那惨烈的战役。

    想起了辛医生义无反顾的冲回战场,想要与爱人并肩作战的决绝。

    想起了倒在血泊中的战友。

    梦大丫用手擦了把眼睛,把脸转向别处,轻快的说:“这姑娘这么漂亮,我上哪儿去见啊!”

    白大哥,人活在世上还是有希望的好。

    我不希望你心头的火熄灭。

    十几日后,梦大丫准备离开,去寻找队伍。

    梦大丫,哦不,到了此刻,她是一名战士,必须称为梦芝君。

    “白大哥,咱们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白宇行淡淡的点头,“保重。”

    说罢,转身就走。

    梦芝君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双手拢在嘴边,大声的问:“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

    白宇行没有回头,脚步坚定。

    他用行动回答了梦芝君。

    梦芝君流泪了,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这一别怕是永久。

    可她有自己的立场,她身后站着国家,站着人民。

    她的一呛热血不能随心所欲的安放,必须撒在国家需要的地方。

    梦芝君辗转找到根据地,是不是原来那个不要紧,能继续救人就好。

    她整日忙碌的救治伤患,这可以让她忘却一切烦恼。

    敌人就像鹰犬,他们闻风而动,不断围剿着我们的军队。

    到底,他们还是找来了。

    伤患数量急剧增加,为保全后援力量,他们必须撤退。

    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梦芝君和她的战友、伤患被拦截住了。

    黑亮亮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轰隆隆的炮火让黑夜染上了血色。

    战友在冲锋路上倒下。

    不断有女医生和女护士,用身体替战友挡子弹,用生命送他们最后一程。

    多杀一个敌人,都是赚了!

    梦芝君笑了。

    年轻女子的笑容在战火中,无奈,但也灿烂。

    她从死去的战友身上解下手榴弹藏在怀中,然后躺在尸堆里。

    敌人冲了上来,她晃悠着起身,摘掉帽子,擦干净脸蛋。

    用容貌告诉这群恶魔,来啊,我是个女人。

    敌人们恶笑着冲上来。

    几个人围成一圈,推搡她,伸手去摸她。

    梦芝君拉响了怀中的手榴弹,伸手死死拉住最近的两个人。

    她目眦欲裂:“来啊!带走一个不亏,带走两个我还赚了!”

    手榴弹引爆了怀里另外几颗。

    黑夜火光……绚烂。

    邓娴觉得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哭包。

    为什么?

    为什么呀。

    梦大丫怀里还有白宇行的画像,是她用一支钢笔,请人帮忙画的。

    信仰啊,它扎根血液,让人勇敢无畏。

    但是梦芝君的信仰,让她连真名都没能告诉白宇行,更别提那说不出口的朦胧爱恋。

    爱人间的情话,变成遗言,却丝毫无憾。

    邓娴捶胸,她只感觉胸口有一股郁结之气,压的她快要窒息。

    一阵天旋地转后,邓娴离开了梦境。

    看到周边环境,她哭的声音更大了。

    这是多少有信仰的人用生命换来的,从前不知珍惜,现在只觉自己卑劣荒唐。

    忽而脑中画面炸裂。

    几次的梦中情形灌入大脑,脑子里如针扎般的疼。

    她捶打着脑子,放声大哭。

    月嫂听到声音跑进来,慌张的问:“夫人,你这是咋了?”

    邓娴蜷缩在床上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我是小鸟,它救我一命,我的余生都在默默看着他。

    我是大丫,我等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

    一桥之隔,他也在守着他的心上人。

    我也是梦芝君,他将我从尸堆里挖出来,临到最后一刻,我都很遗憾,我对他没能说出一言半语。

    我也是邓娴,最终选择飞蛾扑火。

    他心里有一团火,眼里也有一束光,只是不属于我罢了。

    我累了……我真的是累了……

    我欠他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还……”

    月嫂看她这样,急的直跺脚,“夫人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邓娴的气息逐渐平复,低声抽噎道:“姐,我没事的,你先出去吧,我静一静,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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