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从里间出来时,  影一正附在萧明之耳畔低声说着什么,内容大概和抓回来的黑衣首领有关。

    刚一照面,影一便停止汇报,  明显防备着他。

    “把人看好,  别让他死了”,见到他,萧明之下意识松开紧皱的眉,示意影一退下,“上菜吧。”

    “是”,  影一看谢澜的眼神总像在看话本里的妖精,进入将军府不足一月,  已经勾得将军特意等他吃饭了,  甚至还交代厨房做西戎独有的吃食。

    萧明之惦记着浴池里发生的事,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暗暗打量谢澜的神色,  把那碗牛奶醪糟推了过去,  “尝尝还合胃口吗?”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道歉,希望把事情揭过去,  只可惜另一人似乎并不领情。

    谢澜笑了笑,看不出任何生气或恼怒的迹象,  “多谢将军。”

    他一笑,萧明之心里反而更堵了,他也不知道想要对方什么反应,  总之不该是这样的,“日后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就是。”

    谢澜还是那句话,“多谢将军。”

    萧明之碗里的菜忽然没滋没味起来,  放下筷子定定看着他,“你在跟我闹别扭吗?”

    谢澜垂下眼睫,勺子浸在碗里轻轻搅了两下,“澜只是宁王送来暖床的玩物,哪里敢跟将军置气。”

    “我没有这样想过”,话一出口萧明之才察觉语气有些冲,复又和缓下来,“你我相处多日,我何曾轻慢于你?”

    若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谢澜,前世决计做不到那种程度,反倒是他,在邺京搅风弄雨、挑拨皇室内乱是事实。

    萧明之有时候觉得他像一团虚无缥缈的晨雾,抓不住摸不到,好不容易拢在手心,稍一用力就散了。

    恶意的传递总在不经意间,剖白真心时却总是慎之又慎,大抵是人心只有一颗,送出去哪怕被捅成筛子,也绝无收回的道理。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连碗筷细微的碰撞声都一齐消失了。越霜头一次见宿主和主神吵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几番犹豫才小声打破沉默,【小谢……】

    谢澜打断它的话,【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萧明之心里不好过,他又何尝不是呢?

    化脓溃烂的伤口总要处理,如果不逼他一把,把事情讲清楚,或许萧明之永远都是这种态度,无论迈出多少步,当理智占据上风,又退了回去。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较劲般谁都不肯先移开。

    谢澜轻声询问,“方才将军何故亲我?”

    萧明之羞于承认当时的心情,本想说想亲就亲,哪需要什么理由,又担心误会越来越深,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唇角绷的死紧,承认受到蛊惑仿佛就输了。

    谢澜无声叹了口气,在他开始怀疑此事是否操之过急时,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萧明之跳过了那个话题,反问道,“谢澜,我还能信任你吗?”

    他想起这辈子截然不同的走向,心底那簇微弱的火光又重新燃了起来,带着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希冀。

    谢澜的心微微陷落一角,语出惊人,“我并非真正的西戎世子。”

    原主只是喜欢混乱,两国开战,他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他恨那些欺辱他的人,也恨始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二者相争,若能两败俱伤,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某种意义上讲,他和萧明之其实恨着同样的人。

    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萧明之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门扉,低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世子的处境尚且如此,换做除萧明之外的任何人得知此事,谢澜不但没有好下场,更给了燕一个出兵北上的借口,战争一触即发。

    可养精蓄锐十年的西戎,对上更换将领的大燕军队,谁胜谁负早就没了定论。

    谢澜面色平静,仿佛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又或许早已知晓结局,只是不在乎罢了,“日后澜如有背叛,将军尽可将此事宣扬出去。”

    萧明之呼吸骤然变急,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谁知道?”

    谢澜一怔,缓慢摇头,事关性命,怎可随意说出口,就连两个跟来的婢女也是不知情的。

    萧明之松了口气,声音冷凝,“这件事不可再让第三人知道。”

    谢澜重新露出一点笑意,“现在将军可以告知缘由了吗?”

    “什么?”萧明之反应不及,表情由茫然逐渐转为羞耻,低骂一声,“混账……”

    亲吻早就超过了正常相处的范畴,除了喜欢,哪还有第二种解释,偏生这人非要他说清楚,讲明白,简直不成体统。

    恶人格亲眼目睹另一人再次沦陷,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仿佛早有预料。

    里外夹击,萧明之再也坐不住了,唰地站起来推门而出。

    谢澜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将军要去审人吗?”

    “嗯”,萧明之脚步慢了下来,在前方带路,“你与我同去。”

    关押黑衣首领的牢狱并没有想象中阴森可怖,但血腥味浓重,明里暗里布置了不少守卫机关,未经允许,任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左右影一已经被认出来了,干脆亲自负责拷问。

    “主子,此人嘴巴严得很,根本问不出想要的东西”,他见谢澜跟在后面,正要把人拦下,便听萧明之说,“以后他要做什么,都不必看着。”

    影一神色惊诧,骨子里的信服促使他低下头去,领命道,“是。”

    习武之人生命力顽强,黑衣首领伤在腹部,只上了疮药草草处理过,保险起见,卸掉的四肢都没有接回去,听到脚步声居然还有精力瞪人。

    影一拔掉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对方立刻大声嚷嚷起来,“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有种就杀了我!”

    影一朝伤处踢了一脚,剧痛下才勉强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叫板。

    黑衣首领喘着粗气看向萧明之身后,当看清那双标志性碧色眼眸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大笑起来,“听闻西戎世子被送给靖王做了男宠,本以为流言不可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一国殿下甘愿雌伏床榻间供人取乐,真叫人笑掉大牙。”

    萧明之脸色阴沉,无论是不是激将,他都不喜欢听别人这样说谢澜,目光冰冷似蛇,在他身上逡巡,盘算着哪里好下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这张嘴倒硬得很,不知道一会还能不能保持下去。”

    正说着,指尖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整个人为之一顿。

    谢澜分明是笑着的,给人的感觉却比萧明之还要危险数倍,“阁下有几分小聪明,只是这激将法用错了人,将军乃人中龙凤,邺京里十个人有九个仰慕于他,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他说前半句时,萧明之就悄悄竖起耳朵,眼下那里再次传来一股热度,十分没出息且不合时宜的红了个透彻。

    “你!”身份显赫的人往往将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首领显然没料到他脸皮这么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时间忘了后面的话。

    谢澜上前一步,和萧明之并肩而站,两人身高相仿,衣衫一深一浅,说不出的登对。

    “好一个仰慕!”,黑衣首领很快反应过来,双目紧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杀要剐随你便,其他的我是不会说的。”

    谢澜看着他崩裂的伤口,言语犀利,一针见血,“是不会,还是不敢?”

    他并不介意对方装哑巴,自顾自向后分析,“你既知道我来了将军府……应该是为宫里人效命的吧?”

    谢澜每说一句,他身上的肌肉便紧绷一分,“是皇子?”

    黑衣首领咬牙,“污蔑天潢贵胄,可是要掉脑袋的!”

    谢澜无视他恨不能杀人的目光,一个个猜了过去,“拥有如此财力的人,应该是太子吧?”

    首领眼神一闪,自知露馅,不如顺势栽赃他人,鹬蚌相争,那人也好坐收渔利,“胡乱攀扯什么!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岂是你能比的。”

    谢澜笑容微敛,终至面无表情,“我自是比不得太子金尊玉贵,可那两个侍女又何其无辜?不但被掳进青楼卖艺,还要遭此毒手,横尸街头。”

    “你擅使棱/刀,武器和姝曲身上的伤全然吻合,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她该死”,首领狡辩的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临死还不忘挑唆一把,“世子为何在意两个奴才的命,莫非是你姘/头?”

    剩下的污言秽语着实难听,一旁的守卫格外有眼色,当机立断把摘掉的破布塞了回去。

    谢澜问出想要的东西便不再理会他,借衣袖遮掩勾了勾萧明之的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如此亡命之徒,又知道太多秘密,放回去后患无穷,萧明之忍他到了极点,经过影一身边寒声道,“处理掉,别留痕迹。”

    夜风徐徐,吹散了周身萦绕的血腥气,萧明之面色稍霁,只是眉依旧皱着,“他的话不可全信。”

    谢澜替他和自己倒了杯热茶,眨眨眼睛温声解释,“的确不能信,但我们可以反向推,他为什么临死也要祸水东引,把太子牵扯进来?”

    萧明之觉得他此番模样像极了狡黠的白狐,顺着思路分析,“……燕九瑜?”

    如今有能力和太子打擂台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谢澜颔首,“正是,将军和我去芙蓉楼当晚,他也在。”

    几次行动接连失利,以燕九瑜的性格,指不定如何气急败坏呢。

    燕九瑜的确连肺管子都要气炸了,听闻派出去的人全死,而头目鲁高不知所踪时将房内瓷器古玩摔砸了个遍,字句像从齿缝一个个挤出来的,“给我查!”

    伺候的人噤若寒蝉,唯魏什一人敢出言规劝,“殿下先消消气,陛下寿辰将近,贵妃娘娘忙得脚不沾地,想必现下已经睡了,不如您早点休息,明日入宫商量后再做打算。”

    燕九瑜重重喘了口气,五官因愤怒而扭曲,宛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眼都不眨地把手边价值万金的砚台丢了出去,“若查出是谁三番五次坏本王好事,定要他生不如死!”

    ……

    咔哒一声轻响,谢澜将茶盏放回桌上,“所以我们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观其变,等幕后之人露出马脚就好。”

    萧明之赞同点头,见他要走,下意识拉住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谢澜眉眼含笑,嘴上却说着拒绝的话,“自然是回房休息,这院子本就是将军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我到别院睡去。”

    他带来的东西不多,几乎不用收拾,直接过去就好。

    “不行”,萧明之发觉不对,却不想改。每人追求的东西不同,谢澜敢亲手将把柄送到他手里,他又何必畏惧不前。

    重来一次若不能随心而活,便是再活十世,又有何意义。

    萧明之紧紧攥着他的手,板着脸道,“你留下……暖床。”

    最后两个音量字小的不能再小,隐隐发着抖,谢澜眉梢微挑,顺着他的力道往内室走,“暖床?”

    萧明之耳根发烫,突然抬手去捂他的嘴,不让多问。

    谢澜坐在床榻边缘,没有防备,被撞得向后一歪,连同他一起倒在了被褥间,帐幔垂落,遮住了内里情形。

    萧明之肩头刚换过药,微苦的药香混着他身上微凉的百濯香,竟意外的和谐。

    不知为何,萧明之没有动,谢澜也没有催,两人过长的发丝连同衣物层层交叠,难分彼此。

    昏暗的光线总是容易滋生别样心思,萧明之低头啄吻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唇瓣,又用力咬了一口,回答起饭前的问题,“本将军喜欢,亲就亲了,不需要理由。”

    下唇一阵刺痛,谢澜眸色渐深,为了防止某位神气的将军落荒而逃,他圈住对方的腰,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下面,闭目与他接吻,攻城略地间空气渐渐稀薄。

    萧明之很快只剩被动承受的份,眼尾湿红一片,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体内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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