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房间, 没过多久谢澜就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纪重鸾的呼救声。
“谢澜——帮帮我!”
“这里好黑,我害怕——”
谢澜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 黑洞洞的,像一口噬人的井,等待猎物踏入。
那东西一见有效果, 变得愈发张狂,声音凄惶无助,叫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别杀我!谢澜——”
如它所愿, 谢澜一步步走了过去, 距离越近,人类濒死时发出的呜咽便越清晰。
‘纪重鸾’后背抵着墙, 屈膝靠坐在地上,仰视着逼近的黑影, 肩膀微微发着抖。
显然,眼前一幕极易引发人的保护欲, 至少它看过来的瞬间,谢澜脑中便浮现许多画面,有的眼神落寞,有的又带着纯粹的喜悦。
黑影看着凶悍, 实际谢澜刚祭出符纸,就嘭地消散了, 堪称史诗级碰瓷。
‘纪重鸾’可怜巴巴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腿软, 站不起来了。”
谢澜不懂,这群鬼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同样的套路用一次不够,次次都要用纪重鸾的脸做奇怪的表情,真的很令人讨厌。
他没说话,两手交握时顺势把人拉进怀里。
‘纪重鸾’挑起唇角,白皙修长的手弯曲变窄,直至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紧扣在青年柔韧的腰上。
它可是听说了,不久前有个倒霉鬼入梦失败,被认出来扭了脖子。
现在却不同了,谢澜一抬手,它便能切豆腐般掏出他的内脏。
正想着,‘纪重鸾’笑容一僵,它幻化出的身体后心神不知鬼不觉多出一张符箓,轰然爆裂开来,白中带紫的电光照亮了整条走廊,观望中的大小鬼四散奔逃,一刻不敢多留。
而‘纪重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整个白骨被炸成了焦黑色,眼看剩一口气了,在这期间甚至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谢澜周身耀眼的金光此时才显露出来,隔着一段距离也能体会到将鬼度化的灼热。
他向前一步,白骨便后退一步,黑成碳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你不要过来啊!
谢澜面色微沉,指尖夹着符咒,“两个问题,交代清楚就放过你。”
一阵粗哑的、仿佛石子磨过砂纸的声音后,白骨说话了,“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澜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这栋楼里有几处阵法,带我过去。”
白骨:“什么阵法?小的从未听说过。”
谢澜懒得跟它废话,干脆把脑袋拧了下来。
鬼物有两种方式获取力量,一靠怨气,二靠吞噬弱小的同类。白骨好不容易修出实体,这下又回到了起点,
“我说!我说!”
“阵眼就是我身后这座墙,只要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就行了。”
“我只知道这一个,其它的你自己找,不过每个阵眼旁边都有和我一样的鬼把手,下次你想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嘻嘻。”
鬼物终究是鬼物,说到一半就原形毕露了。
谢澜不理会它,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假扮纪重鸾?”
虽然骗不了他,但明明有那么多身份可以选,用得次数多了,傻子也不会上当吧?
鬼物擅长窥探人心,本以为是兴师问罪,当分辨出真相时白骨立刻激动起来,大声反问:“你说呢?!!”
“你们到底是不是情侣?我死这么久,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狠的,呸!”
谢澜:“?”
饶是谢澜见多识广,一时间也被问住了,半晌才诧异出声,“你……从哪看出我们是这种关系的?”
哦,原来这道士厉害归厉害,私底下竟是个渣男,怪不得它们使尽浑身解数,没一个成功的,白骨冷漠的想。
它抱着被拧下来的脑袋,心如死灰,“啊对对对,你们放着四张床不睡非要挤一个,喜欢手拉手,一方任由另一方触碰大腿等人体私密部位,但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谢澜:“……”
他的表情渐渐古怪起来,很快又趋于平静,“你可以走了。”
白骨顿时抛开这些不重要的琐事,身形一晃,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被打散了,骷髅空洞的眼眶里似乎还带着难以置信,
“你!”
畜生,连鬼都骗!
与超度不同,被打散的厉鬼不入地府,永无来世,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思维堕入黑暗前,白骨恢复了一丝丝人性,它曾是大周王朝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员,大字不识几个,因为‘跟对了人’,才得以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它也曾真心爱慕过一位姑娘,只是这点微末的喜欢抵不过更大的**。
它记得,那姑娘临死前也如它现在一般,震惊,惶恐,不可置信……
谢澜在白骨所说的位置发现一具干尸化的女性尸体,面容淤紫肿胀,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球暴突,大概率是活着塞进墙里,窒息而亡的。
一接触到空气立刻朝他扑了过来。
那流匪头领不知从哪学会了邪术,以活人为祭,生前遭受非人折磨,成为阵眼后源源不断地生产怨气,堪称永动机。
她手上未沾人命,谢澜无意赶尽杀绝,一边闪躲,一边按七经八卦的方位抛出‘鹅卵石’,把干尸引入小型拘束阵中,等黄家村的事结束,再将其超度。
如此解决了三处阵法后,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影。
“谢澜?”
“嗯,是我。”
纪重鸾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我找到遮蔽视线的阵法了,但是……可能有些难搞。我不敢碰它。”
跟着他走进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谢澜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迷心阵外套着杀阵,一位年轻男人撑着下巴坐于阵心,尽管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但他是今晚遇见的、第一个有神志的鬼魂。
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纪重鸾,“不是让你快走吗,怎么又回来了?他是谁?”
纪重鸾微妙地看了谢澜一眼,“我们是朋友……”
青年打断他的话,“那就更不应该带他来这种地方,这里很危险。”
谢澜问:“你呢?你为什么不走?”
“我?”青年一怔,用力敲了敲脑袋,一副迷茫的样子,“我不能走,还有事没做完呢。”
谢澜皱了皱眉,正欲追问,青年却睁大眼睛,面露焦急,“让你们走你们不走,现在好了,那些东西又来了!”
纪重鸾的武器是一把开过光的桃木剑,加上他本身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第一波涌来的黑雾。
“两点钟方向。”他记得谢澜看不到这些东西,便捡打架的缝隙出声提醒。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鬼物解决得七七八八。
坐于阵眼的青年直起身子喃喃自语,“原来你们……是大师?”
眼前一幕刺激了他混沌的记忆,“我想起来了……”
他叫杨永宁,去年刚从警校毕业,是红果镇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警察,接到失踪案后立即出警,跟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到农家乐。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料。
天黑后,房间内怪事频发,躺在床上,总觉得黑乎乎的窗外有双眼睛,打开后却空无一人。好在他幸运,无意中听到了老板跟老板娘的对话,找到地下室。
他不懂阵法,面对阵中人的凄凄惨惨的求救,只能选择一换一。
虽然死亡有些可怕,但临死前看到冤魂解脱的笑容,也算一桩好事吧……
这两套连环阵是整座农家乐的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遭遇破坏后自动激活杀阵,不出五分钟,阵眼里的灵魂将被绞成碎片。
除非找到一个代替他的人。
不得不说,鬼王这招实在阴险。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不可随意戕害性命,更不用说断人转世这种损阴德的大事。再者说,眼睁睁看着灵魂消散,本身就是件残忍的事。
前进后退都是死路。
青年倒看得开,反过来劝起他们两个,“没关系的,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相信下一世的我不会怪现在的我的。”
眼看他已经发表遗言了,谢澜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我有办法。”
青年一顿,乖乖闭嘴惊艳。
谢澜依稀记得看过类似的破局之法。故事里说有一上古大能遇见了将活人当做阵眼,镇压邪祟的事,心中不忍,便就地取材,用宣纸、浆糊做成偶人,代替活人步入阵中。
这纸人怎么做的来着?
同一时间,黄家村阴气最重的地方,一只身形高大健壮、浑身长满尖刺、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怪物睁开眼睛,伸出巨手,一把将身前汇报情况的厉鬼抓起来塞进嘴里,“没用的东西。”
那处据点为他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阴气和怨气,被破坏后实力必将削弱。
他盯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真到那天,别怪他把这群没用的东西当口粮了。
众鬼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阵阵阴风中,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佝偻着背站了出来,“王,请让老身去会会他。”
鬼王摆摆手,瘦小的黑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农家乐里没有信号,时间又紧,谢澜不能给老头打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试。
经过无数次失败后,纸人终于有了雏形。
要怎么做,才能引入活人生气,蒙骗阵法的感知呢?
谢澜凝神思考,一道声音莫名出现在脑海:心头血。
最近他总是这样,曾经碰都没碰过的东西,一上手就会了,好像曾经接触过一样。
十指连心,谢澜不必自戳胸口,只咬破指尖,把血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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