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四中,高三走廊内。

    “好无聊啊,最近都没什么好玩的事。”

    “王旭东那小子一变得消沉,咱们也没有乐子看了。”

    “就是说啊……”

    两个男生朝着男厕所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林晓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接水,有些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没有人被欺负就等于无聊?这些人就这么爱看热闹?

    她用力拧紧杯盖,却因为用力过大,整个水杯“哐啷”一声倒在水槽里,刚接的水溅了她小半身。

    “……”

    旁边传来几个女声的窃笑声,以及诸如“好笨”、“活该”的随口点评,简直像已经习惯了一样信手拈来。

    林晓微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一张纸巾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她惊愕地抬起头,在与伸出援手的人对视之后,呆滞了一秒。

    “能聊聊吗?”

    庄晟微笑着说道。

    中午的食堂人潮汹涌。

    林晓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餐盘,不太敢看坐在她对面的人。

    四周议论纷纷。

    “庄晟找她干什么。”

    “放心啦,肯定不是想泡她。”

    “他还真敢跟这种人一起吃饭啊。”

    庄晟置若罔闻,摆弄了一下盘子里的食物,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好像没什么朋友啊。”

    “……有的。”

    只是不在这里。

    “谁啊?”

    “……李苏画。”

    庄晟恍然大悟地的“哦”了一声。

    林晓正襟危坐,自始至终没有动筷,听他这么说了,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找我来,是为了打听李苏画?”

    庄晟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问道:“嗯,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

    李苏画是个在社交软件上很活跃的人,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感到开心,都会跟朋友分享。

    周末自己烤了芒果蛋挞,在楼下遇到一只超可爱的三花猫,数学小测有了不少进步……以及她刚转学那会经常跟自己说起的,那个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超级大帅哥。

    倘若庄晟真的不知道,那就是李苏画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她现在新学校过得很开心,你不要再打扰她了。”

    林晓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内心想说的话。

    庄晟愣了愣,随即失笑道:“怎么会呢,我跟她也好久没联系了,只是看到你就忽然想起她罢了。”

    “……如果冒犯到你了的话,我道歉。”

    “哈哈,都是同学,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你太较真了。”

    庄晟慢慢悠悠地吃着午饭,对于周围的议论和眼光浑不在意。

    既然他都这么随便……

    林晓拾起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用餐。

    话说回来,自从李苏画走后,她也好久没在学校面对面跟人吃过饭了。

    从那天起,庄晟在路上碰到她都会打个招呼,课间偶尔也会跟她说几句话,特别是在和周围人聊天的时候,他会问:“林晓,你觉得怎么样?”

    久而久之,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和庄晟玩得比较好的男生,以前都拿她当空气人,甚至还跟王旭东那伙人一起欺负过她,而现在态度却软化了许多,发作业时也会对她说一声“喂,林晓,接着”,而不是直接丢到她面前。

    她明白,因为庄晟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给他面子,所以自己也连带着沾了光。

    就好像路人只是随手拔掉了田边的杂草,却给了她这株弱苗更多的生存空间。

    大概过了一周左右,这天中午,庄晟又来找她吃饭。

    尽管周围仍有异样的目光,林晓却不会像上次那样坐立不安了。

    “……谢谢你帮我。”

    “嗯?”

    林晓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大家对我的态度,没有那么糟糕了。”

    “那岂不是很好。”

    庄晟吃饭的习惯很好,吃东西的时候不讲话,讲话的时候不吃东西。

    “人与人都是要互相了解的,大家知道你心性不坏,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了。”

    “……是吗。”

    林晓并不认同他,但也没有反驳他。

    现在没有人为难她,不代表以前的那些痛苦她会遗忘,也不代表她可以不计前嫌。

    但她也知道,目前不是复仇的时机,自己也没有复仇的能力,只能忍气吞声,得过且过罢了,何况现在班上的确没人会主动来挑衅她。

    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突然帮我?”

    林晓头脑清醒,庄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自己,除非有事求她。

    “……自从李苏画走后,你就过得很不好吧。”

    庄晟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看不下去了,只是碍于王旭东的脸面不好干涉,如今他不再来找你麻烦,我也能更轻松地介入了。”

    他向林晓微微一笑:“再说了,我们都是优等生,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林晓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

    若是真心想帮她,肯定就像李苏画那样立马就帮了,何必事后再来解释这么多。

    林晓低头吃饭,“嗯,你说得有道理。”

    说到底,只是想利用她罢了。

    ……可她又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

    “啊……啊啾!”

    李苏画抽了张纸,揉了揉鼻子。

    “好冷啊,我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多喝热水。”祝成真凉飕飕地道。

    李苏画看他要去打水,连忙双手奉上自己的空杯,宛如儿子见了爹,语气万分诚恳:“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胆识过人的祝成真同学,请问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请问您能不能有点骨气?”

    “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帮老子打水。”

    祝成真:“……”

    嘴上你争我斗,他还是接过了李苏画的保温杯。

    学校的饮水机只有冷水和开水,祝成真分了两次装,得到一杯温度适宜的热水。

    “咦,这是谁的杯子,好眼熟呀。”

    同样在接水的曲静在一旁打趣道。

    “不知道。”

    祝成真面无表情,日常装傻。

    “嗐,这不是李苏画的保温杯吗,我之前还碰掉了一次。”

    周昊阳今天依旧缺根筋,在一旁老实接茬。

    “哦,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祝成真恍然大悟道。

    曲静:“……”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寒潮肆虐,从昨晚开始气温就降了几度,走廊上都流窜着强劲的冷风。

    李苏画奄奄一息地趴在桌子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祝成真回到座位上,把水杯放在她手边,顺便把窗户关小了一点。

    “谢谢……”

    “要不要去医务室?”

    “啊……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祝成真皱了皱眉,“不能撑别硬撑,我帮你记重点。”

    李苏画没听清,从桌子上茫然地抬起头:“啊,买东西?买什么东西?”

    祝成真试了一下她额头的体温。

    冰凉的手背贴上来的那一刻,李苏画瞬间清醒了。

    “低烧,先去躺着,我给你开假条。”

    祝成真不由分说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假条,写好以后递给他。

    “要不要叫人陪你去?”

    “不、不用了……”

    头脑虽然清醒了些,李苏画却觉得脸更烫了。

    摸额头是什么操作??犯规了吧!!

    她内心疯狂坐过山车,祝成真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不如说根本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

    ……可能这就是brotherhood吧。

    去医务室量了体温,已经烧到38度以上了,校医让她去病床上休息一会。

    又过了一会,俞琴来接她去医院。

    “让你晚上写作业的时候穿多一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又来了,全世界的家长在小孩感冒时都会说的话……

    李苏画靠在后座的车窗边,用鼻音虚弱地回了声嗯。

    马上又有大考了……希望不要传染其他同学。

    -

    林晓第一次和李苏画说话,是在自己画板报的时候。

    开学第三周,班主任说要换新的板报。林晓以前学过画画,班上恰好又没有别的同学举手,她便承担下了这份工作。

    “真爱表现。”

    在“故作清高”之后,她又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上个年级留下的板报是用广告颜料画的,擦起来有些费劲,要换好几桶水。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值日生的工作,但林晓还是默默自己擦了。

    值日的是那个叫庄晟的人,看起来蛮受欢迎,主动向他搭话,说不定又要被人说些闲言碎语。

    林晓坐在柜子上,默默擦着。

    路过的一群女生把装画笔的塑料桶打翻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你自己捡一下吧。”

    那个人笑着道。

    林晓抿了抿唇。

    就在她想从柜子上爬下去自己捡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说:“我来吧。”

    是那个成绩不太好、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的女生。

    李苏画蹲在地上,帮她把十几支画笔一一捡起放回桶中,又把桶物归原处。

    “谢谢。”

    “你都擦了一下午了,我帮你一起擦。”

    “……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苏画拿过一块湿抹布,踩着塑料凳爬了上来,神情自若道:“不用管她们。”

    那时候林晓隐隐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成为自己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

    直到李苏画转学。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李苏画在班上和潘昊打了起来,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有同学叫来了德育处的主任,班主任也闻讯赶来,三人一并被叫走说明情况。

    现在想来,潘昊当时几乎没怎还手,故意被打成那副惨状,估计受到了王旭东的指使,德育处主任的突然出现也绝非偶然。

    他们被叫走后,王旭东趁机呼吁大家联名举报李苏画,列举了诸条莫须有的罪状,诸如谩骂师长、欺辱同学……分明是记恨自己之前大考作弊被李苏画告发,公报私仇。

    文件从班头传到班尾,班里大部分学生都签了字。

    传到林晓这里时,她扫了一眼,看到了庄晟的名字。

    她做了升上高中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把那张纸撕了。

    当然,王旭东他们很快又重写了一份。

    事件平息后,她也意料之中地遭到了那群人的报复,但是她不后悔,并始终为维护了朋友而感到骄傲,就像李苏画以前维护她那样。

    这也是林晓内心瞧不起庄晟的原因。

    不管他成绩多好、情商多高、在学校多会做人,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连保持中立都做不到……

    太差劲了。

    “林晓。”

    课间时分,庄晟笑着对她道:“周六晚上我们要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围在他座位旁边的有四个男生三个女生,加上她正好八人。

    “我……我可能有点事……”

    “诶——什么事那么重要,周天再解决不好嘛。”

    “对啊,难得大家一起出来一趟。”

    “……”

    庄晟出来打圆场:“没事,也不急,你再考虑考虑,明天上午给我答复也行。”

    林晓抬眸看他,不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别的不说,表情倒是十分真诚。

    “……好,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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