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平定了乌南边关的顾佛领着大军回城,可是才到城门之外,便有宫中的太监并几个官员上前去迎接,说是皇帝急召。

    顾佛不疑有他,让大军驻守在城外,自己便骑马进宫去了。

    可是到了朝堂之上,皇帝却雷霆震怒,将两本账簿砸在了他和陆鼎的身上,桐阳河道改道,桐阳行宫修筑贪污,将桐阳百姓逼都起义,三个罪名并其他诸多的小罪被一一揭露出来,桐阳城八成的官员全都在那两本账本之中,尽管有大半的贪官已经是在了这次桐阳城的起义之中。

    所有的罪名追溯源头,竟然相当于每年有一个桐阳城的税收是全部进了顾佛和陆鼎的口袋,这其中还包含了很大一部分从朝廷拨出去修筑河道,修建行宫的钱款。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之所以震怒,并不是因为顾佛和陆鼎贪污受贿,而是他们竟然连行宫都敢染指,甚至导致了爆发起义。

    大梁近百余年来,从未有哪一朝爆发过桐阳城这种起义□□。

    虽然这场动乱不过一个月就结束了,可是谁都知道,这种□□有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

    杨竟是个昏君,但也只有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他才能安安稳稳但昏君。

    顾佛和陆鼎这次,是终于撞在了杨竟的逆鳞上。

    杨姮不能上前朝,所以朝堂之上的事情,她还是后来听司徒风说的。

    陆鼎没有丝毫反抗和狡辩,在看到账本之后,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直接卸甲弃剑对皇帝跪了下来认错,并愿意直接交还兵权,就算皇帝要抄家砍头他都接受。

    如此一来,皇帝对陆鼎倒是没有什么杀心了。

    毕竟这么多年,陆鼎相对于顾佛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虽然重权在握,但很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至少在皇帝面前,他伪装的很好。

    而且,皇帝需要倚仗陆鼎,乌南和西秦边境,一直不安分。这些年,陆鼎将大梁西境守得很好。

    所以皇帝只是看似很严重的斥责了陆鼎,罚陆鼎三年俸禄,交出一半家财充入国库,也没有要陆鼎下狱,只是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

    至于兵权,皇帝也没有夺走。只是名义上将陆鼎的兵权分了出来,给了几个不怎么重要的人领着,但那些人里,三分之二都是陆鼎提拔上来的人。

    陆鼎几乎在这次的事情将没有什么损伤,还因为平定桐阳叛乱的功劳,功过相抵了一部分。

    唯一的一点是,司徒风因为桐阳这件事,再次进入了皇帝的视野。

    皇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是有一丝丝忌惮陆鼎,想扶持新势力,还是认为司徒风也是陆鼎的人,竟然也分了一部分兵权给司徒风。

    西营一万人和金吾卫一千人,如今由司徒风来管。

    原本京城东西二营,东营在魏家手里,以前接管的人是魏曜,如今其实已经是落在魏明手中。

    而之前,魏明更是因为平州的事情,得到了原本属于顾佛的西营。

    所以本来,东西二营都在魏明的手里,但是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司徒风便插进了这东西二营中间去。

    只是……

    无论是谁都明白,西营原本就是顾佛的,里面的人也只听顾佛的。

    不是皇帝让谁去管,谁就真的能够管的。

    至于金吾卫。

    金吾卫只有一千人,里面的人大多都是些官宦世家子弟,大多只是来混个脸熟,说出去好听罢了,这些人若是真的到了用起来的时候,完全不如东西二营好用。

    而且,很难管理。

    准确地来说,是一般人根本压不住这帮二世主。

    杨姮也不知道,杨竟将金吾卫给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司徒风,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徒风怕是日后要在金吾卫上花大功夫,底下的那些人是不会服他的,甚至会不停地使绊子。

    虽然司徒风看上去去一下子变得位高权重,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依然是个空架子,那些兵权,根本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相比之下,魏明虽然看上去是失去了一般的西营,但是因为他在桐阳城动乱时展露出来的才能,这一次东西二营的兵权是被他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同时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开始关注到了魏明。

    没有人再将魏明看作一个只会读书的才子,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会来朝堂上前途无量的新人。

    温国公魏律终于在朝堂上,提到了温国公世子的位置,这一次,皇帝同意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魏曜是彻底被温国公府放弃了。

    当然,最然众人重视魏明的,是因为陆鼎对魏明表现得非常和善,甚至嘉许了魏明好几句话。

    后来更有人打探到,魏明带着那些只听从顾佛的兵去桐阳和平州,那些兵如今也都听从魏明的话。

    如此一来,所有人也都明白,魏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得到了陆鼎和顾佛的青眼,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了。

    杨姮知道魏明要成为温国公世子时,正在宫中修补红雨里的机扩,满春在一旁抱着那只叫玉团的小狗高兴地说:“现在清平君是世子了,那公主和世子的婚约要落到他身上,这可太好了。”

    杨姮眼皮都没抬一下,用刷子蘸着桐油一层层刷在机扩上,说道:“这有什么可好的,原本我和魏曜的婚约就只是皇后自己认为,陛下答应过吗?有圣旨吗?”

    “满春,我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这里是我的囚牢,我怎么可能像正常的公主一样,等着出嫁?”

    “更何况,以后不要再提魏明了。他不是当年的清平君了。”

    满春一愣,低头看着手里乖巧的一团,小声嘀咕道:“可是他对公主一直很好,之前公主昏迷,魏大人衣不解带一直在照顾公主。而且魏大人还平定了桐阳的叛乱。和公主你失散之后,魏大人……”

    “够了,满春,我不想知道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他如果与顾佛那样的人为伍,我与他之间,便只能割袍断义,再无其他。”

    满春还欲辩解,念秋从屋中走出,狠狠瞪了一眼满春。

    “你记住公主说的话,但凡是和顾佛还有陆鼎为伍的人,都是我们的仇人。这么些年,你忘记了南梦村,忘记了爹娘吗?”

    念秋脸色冷厉,吓得满春不敢说话,顿时也自责羞愧了起来。

    念秋看着满春手里的狗,便抢了过来往院子外面丢了出去,然后重重关上了院门。

    “整天清平君清平君,我看是你被清平君那张脸迷住了。你瞧着他好,我瞧着他还没有魏曜可靠像个好人。之前泯洲城,公主出事,我们去找人的时候他不在府中,转头他却出现在了青云寺到了陛下跟前,这么巧,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出去的。”

    “阿姊,你这样说未免揣测太过了,他怎么知道公主会出事。”

    念秋冷笑:“那从泯洲城回来的侍官荀恪,如今可就在京中,短短数月便混得风生水起了,这样的人物一直藏在泯洲城里,你说魏明会不会知道公主在泯洲城?”

    “而且,他不就是那个时候和顾佛走到了一处吗?”

    满春难以置信,不敢辩解。

    杨姮在一旁听着,心绪烦躁,一不小心便将桐油打翻了。

    杨姮的衣袖脏了,她起身说道:“好了,别吵了。念秋你收拾一下,我去换件衣服,满春你去把玉团找回来。那狗在宫里头乱走,万一咬到了哪位娘娘公主,又要闹一番是非。”

    满春连忙点头,出门去寻狗。

    念秋生气,问道:“公主为何总是纵容这丫头,她总是帮魏明说话,胳膊肘往外拐。”

    杨姮叹气:“满春只是,比较单纯。而且当初我们在碧梧宫过得艰难,你和她作为宫女更难,魏明那时候也难,但是常常借着皇子伴读的身份,往碧梧宫悄悄送些东西,在满春这里,他一直算是一个善良君子吧。”

    “所以我至今不明白,他为何与顾佛走到了一处。”

    明明,出生温国公府,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世子的位置,又何必呢。

    如果是因为她,如果她也心存爱慕,他是不是世子都不重要。如果没有那份心意,即使他不择手段成为了世子,她和他也不会有任何可能。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可他仍然选择了那条与她背道而驰的路。

    也许,权势地位,或者一些其他的东西,都比那份所谓的爱意重要吧。

    念秋收拾着东西,将杨姮神色怅惘,便问道:“公主,这一次陆鼎虽然看着是被严惩了,但其实根本没有伤筋动骨。顾佛虽然看着失去了兵权,手里一点自己的兵都没了,但其实魏明管着的兵还是他的,也只是罚没了全部家财,还是因为他冲撞了陛下,陛下恼火……可明明他们还是了那么多的人,甚至逼到百姓起义!”

    念秋说着越来越激动,脸色涨的通红。

    杨姮问道:“念秋,你究竟想说什么?”

    念秋咬唇,道:“公主,我觉得我们要为南梦村报仇,想要让陛下帮我们翻案是不可能的。这个昏君根本不会在意百姓的死活!”

    杨姮伸手捂住了念秋的嘴:“小声,隔墙有耳。”

    杨姮从念秋手中收过桐油和红雨,淡淡说道:“我明白,刺杀顾佛和陆鼎也许更简单,只是那样,没有人会知道南梦村的冤屈。我想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恶行。可如今想来,的确该让天下人也知道他们的罪行,但绝对不是依靠杨竟,他数个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同样——也是杀死无辜南梦村村民的刽子手,所以,念秋,我打算换一种方法了。”

    “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可以让这些刽子手们遗臭万年,让此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经犯下过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只要——以后的史书,是我们来书写。”

    不破不立,桐阳城的结局,再一次证明。

    如今的大梁,烂到发臭。

    一滩烂泥里,是寻不到任何正义的。

    念秋怔怔,她看着数月未见,变黑了,消瘦了,面容却愈加艳丽的杨姮,忽然觉得,公主,变了。

    像是一把剑,终于寻到了要刺的方向。

    杨姮拍了拍念秋的肩膀,笑道:“要入秋了,很多事情都会变。我们要开始为变天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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