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家众人早早起床,宅子内外焕然一新。厨房早已备好邺城特产的点心和胡商贩卖的干果零食。正是四月初,院子里的寒梨树盛开着莹白的梨花,旁边衬着油亮的新叶。宅院各处都栽种着丁香,最大的一棵丁香树已经快攀到屋顶,阵阵花香伴随着未退的晨露,沁出冰凉凉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岚陵地处中原偏南,二月就桃红李白的开起来,满城的热闹。四月时,城中到处薄衫翩飞,午时就已经热得很了。而北方的风貌粗犷爽朗,久居岚陵的年轻人初来乍到,对这里顿感新奇。他们结伴来到齐家拜访长辈,齐鸣也早早地在门口迎接。几位身着文士长衫的年轻人浩浩荡荡地被迎进齐府,来到厅堂,他们依次向齐显及小刘氏行礼,平时冷清的宅院顿时热闹起来。
齐家的女孩不便见客,齐悠然毕竟年幼,拉着灵巧偷偷躲在厅堂连接后宅的窗户外向里张望。俩人一边看还一边窃窃私语,齐悠然看着两个鬼鬼祟祟身影深感无语。
厅堂里,齐显抚须接受各位晚辈行礼,轮到江净之时,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只见此子不但相貌出众,而且举止大方得体,让人心生欢喜。
齐显怀念道:“我二十年前与令尊也曾是同窗,看见你就想起令尊,甚是怀念。”
江净之躬身长辑:“此行前来拜访,家父特意来信嘱咐晚辈问候世叔。”
齐显拈须微笑,满眼的激赏和满意。
邺城向北八十里便是临海关,关外平原广袤,远处苍苍山脉绵延数千里。天穹碧蓝如洗,万里无云,整个天地壮阔无垠。这几日,几位学生从邺城到临海关尽情游历,皆有收获。四月初十,由齐鸣做东,几人齐聚邺城最大的酒楼。纷纷效仿当地百姓,用大碗盛酒,席间气氛热络,忽有人提起,还没见过齐鸣的妹妹,甚是遗憾。齐鸣讪笑道:“大妹妹明日就启程去岚陵了,许有机会在岚陵相遇。”众人玩笑道:若有机会,一定要让江郎相看,说不定成就一段佳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净之这几日经常被众人开玩笑,早已波澜不惊。这时,忽然有位跑堂过来说,小刘氏差人送解酒药来。齐鸣忙起身到酒楼大门,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隐隐约约看到一位女子下了马车。
众人心生好奇:“是齐夫人吗?”“看衣着不像啊!”郑生离得近些,看得清楚,突然凑到江净之耳边,促狭道:“机会来了,江郎还不快快相看!”江净之正低头饮酒,闻言向外望去。其余同窗奇道:“你怎知是齐鸣的妹妹?”郑生正要胡说八道,却突然噤声,因为此时原本侧身的少女,突然把脸转了过来。
今日是四月初十,原本是个寻常的日子。不过,关外的东胡人却在这一天庆祝春回大地。他们认为仲春时节,春花烂漫,正是一年中繁荣之始。东胡的女子多在这一天采鲜花编成花环,互相赠送。邺城胡人众多,久而久之邺城的年轻人纷纷在这一日效仿,没有花环也会在发间插上鲜花。街上人流攒动,无论男女大多头上插满了鲜花。
齐欣然明日就要启程了,小刘氏忙着准备行李礼品,又挂念齐鸣,怕他贪杯。于是她只好跑腿去给兄长送药,坐马车驶到酒楼门口,见齐鸣走出来,才不慌不忙地下车。出门前,嬷嬷笑着在她发髻边插了一朵淡粉的玉兰。见到齐鸣没等说话,忽然敏锐地转头看向酒楼里。酒楼里有些昏暗,隐约看到几个青年,一看便知是齐鸣的同窗,将药交给齐鸣,便转身上了马车。
当晚,月朗星稀,齐鸣与几位同窗坐在胡人的露天酒肆中,酒肆中有胡姬载歌载舞。齐鸣有些微醺,坐在江净之身旁。这短短几日的相处,江净之不论为人还是才学都令他折服。这样的才俊不禁让他感叹:
“若是江郎能做我的妹婿,当是人生无憾啊…”江净之手执酒杯,浅酌一口:
“有何不可。”齐鸣登时呆住:
“江郎不是说笑?!”江净之严肃道:
“我从不说笑。”言罢,忽然解下腰间缀着的玉环递给齐鸣:
“君子一诺千金。”齐鸣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原本他只是试探,江净之不会是喝醉了吧!
“净之,婚姻大事怎可私自做主?”
“我明日就写信给父亲,他一定赞成。”江净之眼神明亮,语气笃定。
齐欣然独自坐在马车里,看着邺城渐渐远去。这次行程小刘氏没有陪同,因为齐鸣突然归家而打乱了安排。宅中事多,齐欣然便自己带着老仆随着主家来接她的仆从护卫南下。一路颠簸,终于在几日后到达岚陵。
岚陵距离皇城仅有一百多里,整座城依山傍水。城西是连绵的山峰,一条宽阔的水系在山下蜿蜒,流经岚陵,最终向南奔去,这就是知名的望龙江。望龙江向南,水系丰富,交织成网,因此岚陵以南水路四通八达,南方丰富的物产和年轻人都随着水路聚集在岚陵。因而,岚陵城越建越大,渐渐超过皇城,成为国内第一大城。
齐欣然看着这座古城,思索着回忆着,并没有从前世零碎的记忆中找到与之相关的片段。到达齐府时,天边铺着橙色的晚霞。齐欣然回过头,望着齐府古朴的建筑,心中莫名有些悸动。
齐府不在岚陵城内,而是在距主城几里外的一座山脚下,大门古朴陈旧,整座府宅看起来不算太大。她随着仆人向里走,转过山壁后竟别有洞天,整座宅子依山而建,里面蜿蜒曲折,就像望龙江一般。府宅很深,似乎延伸到山的另一边,这样的齐府让人觉得很神秘。
天渐渐黑了,府中依次点了灯,众多的灯连成带,一路蜿蜒到不知名的深处,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突然,有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欣然!欣欣然!”一个女孩兴奋的声音传来。抬眼看去,只见一团粉色翩翩而至,迎面一位圆脸少女笑意嫣然,正是齐丽媛。
“你可到了!我都盼死了!”见齐欣然不做声,立即压低声音小心道:
“你还记得我吗?你认不出我了?!”齐欣然忍笑。
“我与你上个月刚通过信,你说呢?”闻言少女长舒一口气:
“几年没见了,不过你还是老样子,像个老妇。”齐欣然只当没听见。话没说完,齐丽媛便急急的拉着她向宅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快来不及了!仪式开始了!”说罢,竟拉着齐欣然小跑起来,齐欣然无奈,只好跟着她跑。气喘吁吁跑到一处独立院子前,这处院子没有门,只有一条长廊通向不远处的房子。齐欣然还没有看清楚就被拉着跑进长廊,一路被冒冒失失带进房子里。齐欣然定睛一看,这是一间大堂,里面方正宽大,高高的梁柱插向云顶,大堂正中设有香案,香案后层层牌位整齐而列,这分明是齐家祠堂。祠堂中站着十几个人,大多是头发花白的长者,只有两三位小辈,其中还有一个几岁大的稚童。眼下,这些人都盯着这两个冒冒失失的姑娘。
齐丽媛缩缩脖子,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去,向着其中一位老者道:“叔公,仪式结束了吗?分家还有一位堂姐要试试呢!”老者胡子都要飞上天了,大声喝到:
“胡闹!”齐丽媛有些怯了,不过还是向老者求情撒娇。
齐欣然缓缓走向香案,冥冥中有什么牵动了她的灵感。走近一看,香案中央供着一个灰扑扑的物件,一个拳头大小,上尖下圆。齐欣然观察了一会儿,暗自沉吟。法器就是这颗鹅蛋吗?这时老者走过来,齐欣然规矩行礼,随齐丽媛称呼老者叔公。叔公打量眼前的女孩——风尘仆仆,脸上有些疲惫,身上还披着披风。轻叹一口气道:“试试吧。”说罢,小心地拿起形似鹅蛋的法器说道:“这是灵斗,能估出人先天的灵力,凡人皆有灵力,只有先天灵力强者才能修炼,淬体锻魂,引灵入体。”
老者轻轻地把灵斗放在齐欣然手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话落,却见齐欣然手中的灵斗微微振动,渐渐亮起来荧光。荧光逐渐增强,片刻后灵斗不再振动,如夜明珠一般散发着莹白的光亮,夺目却不耀眼。
祠堂中众人都围了过来,有人惊讶,有人欣喜,有人艳羡,却没有一人出声。
“中等灵力。”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立于门口,正是齐家这一代的家主——齐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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