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忆忙不迭的应下,并且拍胸脯保证,必将这届状元爷的祖宗三代,都给荣婳挖得明明白白。
姑侄俩掰扯间,回到了前院正厅。
一进门,荣婳便对上男宾那边席上一道隐带责怪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是一位五十来岁,五官好看但圆润的胖男人。正是荣婳的父亲,荣忆和荣峥的祖父——荣老太爷荣廷仙。
据这些年来,荣婳从她爹那儿听过的吹嘘来看,她爹年轻的时候,也是配得上名字里这个仙字的。
奈何荣婳出生的时候,她爹已经三十九岁了,所以荣婳打小的印象里,她爹就跟仙字不沾边,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胖纸老虎。
所以此时面对荣老太爷责怪的眼神,荣婳丝毫不惧,还故意丢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而后自回了女宾那边去喝薄荷绿豆汤。
荣廷仙见女儿故意逗弄他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望着荣婳离开的方向,一个宠溺的笑,即将从他的圆脸上绽开,却被荣峥在桌下踢了一脚。
荣廷仙肩头一跳,不解地看向身边的荣峥。
荣峥不动声色地提壶倒茶给他,轻声道:“祖父,今日姑姑大闹人家满月宴,您就算舍不得罚,也得做出个生气的样来。”
荣廷仙这才意识到,呵呵笑了两声,“宠习惯了……”而后义正言辞道:“你放心,今儿我回去肯定罚她。”
荣峥勾勾嘴角,眼里隐有无奈:“但愿……”说着,将刚倒好的茶推到荣廷仙面前,“天虽然热,你也别喝太多寒凉的东西。”
荣廷仙嗯嗯啊啊的应下,端起茶盏轻抿温茶。荣峥这孩子,稳重是真稳重,孝顺也是真孝顺,但就是过得太辛苦了。
可这也不能怪荣峥,儿子荣陵走得太早,他自乾丰六年,伤了腿之后,就成了个闲在家里的废人。
很多事,荣婳和荣忆不知道,但是荣峥都明白,他又是个责任心强的孩子,更愿意牺牲自己,让家人过得无忧无虑。
陛下封他们家镇边候,把他们一家留在京城,是为了什么,荣廷仙再清楚不过。
这爵位,就像根鱼骨头似得,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还不如没有,回云州继续过逍遥富商的日子。
看看自己残了的那半条腿,荣廷仙对荣峥很是愧疚,若非如此,他也能像荣婳和荣忆一样,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念及此,荣廷仙对荣峥道:“难得你今日休沐,等会儿咱们早点儿回去,别再这儿耗着了。”
荣峥想了一下,确保早回可以,方才“嗯”一声应下。
又与桌上宾客闲聊了几句,荣廷仙跟主人家道了声身体不适,便拿过拐杖,由荣峥和几个小厮,扶着出了正厅。
荣廷仙腿不好,武定候特意让荣家的轿子进了院。此时轿子停在门外,轿子上缀满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富贵又张扬。
荣婳和荣忆见此,对视一眼,便也跟着一同出来,凑到荣廷仙跟前搀扶。
荣廷仙记着荣峥的嘱咐,一把从姑侄俩手里抽出手臂,横了荣婳一眼,递回给小厮。
荣婳见此,微微撇嘴,装什么严父呢?回家后不出一刻钟,肯定原型毕露。
回去的路上,荣廷仙轿子走在前面,荣峥骑马陪在旁边。
荣婳在后面的轿子里,她悄悄掀开轿帘,见前面的荣峥目视前方,并没有注意后面,不由一喜,朝身边骑马的荣忆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荣忆见状,唇语问了句怎么了,随后踩好脚蹬,朝荣婳那侧弯下腰去。
荣婳忙又看了看前面的荣峥,见他确实没注意后面,方才伸出头,对荣忆道:“天色还早,你现在就去打听打听状元,回来说与我听。”
今儿闯得这祸,等荣忆回去,他娘少不了让他跪祠堂,她虽然能救,但不能在嫂子气头上救。所以得先忽悠荣忆去把事儿办了,省得他跪了祠堂,没人帮她打听。
荣忆闻言面露震惊,压着嗓子嗔道:“刚闯完祸你就让我去,今儿要回家晚了,我不得被我娘打断腿?”
荣婳嘶了一声:“我救你啊!你祖父疼我,你哥总不能罚我这个长辈,你娘也不可能罚小姑子,快去吧。”
荣忆想了想,也是,这偌大的荣府,还真没一个能管得了姑姑的。往常他们俩闯了祸,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翻页啊,所以他担心啥呢?
念及此,荣忆点点头:“嗯,那你先回府。我想吃石榴冰碗,你回去吩咐人提前给我做,石榴去籽。”
叮嘱罢,荣忆看了看前头的荣峥,趁他不注意,拉转马头,拐进了路旁的巷子里。
荣婳看着远去的荣忆,重新坐回了轿中。
赶紧把状元的事打听明白,若是不适合嫁,她就得抓紧找个比状元更优秀的男人,不然会被于朝朝笑话死,而且她那个大嘴巴,肯定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她有多丢人。
一行人回了镇边候府,到了门口,荣峥下马,荣婳出轿,帮着小厮们,将荣廷仙从轿子中扶出来,扶上轮椅,而后一同进了门。
刚进门,荣婳便直接越过荣廷仙,自顾自的往自己飞花院的方向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荣廷仙略带严肃的声音。
荣婳脚步一凝,忙做出一副难过的神色,转身对荣廷仙可怜兮兮的说道:“爹,你不用安慰我,被傅公子耍了,又被于朝朝这般嘲笑,我不在意的,真的。容女儿回去自己呆会儿,想来很快就能忘记悲伤,等睡前再去给爹爹请安。”
说罢,荣婳马不停蹄的开溜。
荣廷仙无奈失笑,明知是要训她,她还故意说成要安慰她,这丫头怎么鬼灵精鬼灵精的?
但她说得也有道理,今日的事,确实不怪她,是旁人忘恩负义后又挑衅在先。
念及此,荣廷仙对一旁的荣峥道:“今天的事,说来也不怪你姑姑,她要是不反抗,就白被人欺负了,要不……这次就算了。”
他就知道!荣峥微叹一声,对荣廷仙道:“祖父,你们怎么就不明白。那是我姑姑,是荣家人,身为镇边候,我怎么可能让人欺负她。但是反击的方式有很多,无须次次在明面上,弄得这般张扬,落人口舌。”
说着,荣峥俯身蹲在荣廷仙身边,手搭上祖父的膝盖,接着道:“陛下年纪大了,如今朝堂上对立太子一事争论不休。陛下这些年打着善待功臣的旗号,将您留在京里的目的是什么,您不知道吗?如果我们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了真正心思深沉的人,朝堂更迭之际,荣家岂还有容身之处?”
荣廷仙闻言,重重一叹,这几十年困在京城,一身本事不得施展,就连荣家在河东道的生意,都只能交给夫人,让她一个女子做当家,夫妻俩聚少离多。
而他也生生从一个意气奋发的青年,给挫磨成如今这个圆润的大胖子。
荣峥见荣廷仙面露愁容,捏捏他的膝盖以示安慰,随即青年的眼里漫上一丝恳求,对荣廷仙道:“祖父,我发誓,我会让姑姑和弟弟,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让人心烦的事,也无需告诉他们。但是不能一味宠着,该约束的要约束。钱财不重要,反正咱们家底厚,随便他俩造,但是与人相处上,断不能再这般高调张扬。”
荣廷仙自然明白荣峥的意思,他心疼荣婳,但也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就不得不肩负起家族重任的大孙子啊。
念及此,荣廷仙郑重点头:“嗯!等吃完晚饭,我就罚她去跪祠堂。”
刚说完,荣廷仙似是想起什么,笑着找补道:“这会儿先让她歇着,晚上再罚一样。”
看着自家祖父这护短的模样,荣峥没忍住笑了出来,俊朗的面容上,又是无奈又是喜欢。他绕到荣廷仙身后,推着荣廷仙,往荣廷仙居住的锦绣堂而去。
吃过晚饭,荣忆方才回府,一只脚刚踏进门,便被小厮拦下:“二爷,老夫人让您去一趟清风堂。”
纵然知道荣婳会救他,荣忆心里还是一紧。但愿祖父和姑姑也在,动板子的时候千万给他拦着点儿。
然而等他到了清风堂,房里只有母亲齐氏和哥哥荣峥,荣忆心一下凉了半截,膝盖一软,乖乖跪在了母亲面前。
齐氏如今三十有五,荣峥袭爵后,称呼上就成了老夫人,稳重端庄的气质浑然天成。她端坐在椅子上,抬眼看过来,说道:“我看你是愈发不把我和你哥哥放在眼里了,明知自己闯祸,还敢这么晚回来,可知错?”
荣忆不服,这事儿不怪姑姑,是别人挑衅在先,但面上还是乖乖道:“知错。”
齐氏微一挑眉,淡淡道:“如今你大了,我不打你。知道你心里不服,也懒得骂你,自己去祠堂,去你爹牌位前跪着吧,跪三天。”
三天?荣忆行礼起身,往祠堂走去。
一般他娘罚跪祠堂都是一天,不给吃不给喝,这次居然罚了三天,看来他晚归确实火上浇油了。但是有姑姑在怕什么,别说三天,可能三个时辰都跪不到。怕甚?
如此这般想着,荣忆毫无心里压力的到了祠堂,愉快地推开了祠堂的门。
怎知一只脚刚踩进去,却见蒲团上已经跪着一个,看清那人样貌的瞬间,荣忆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那人抬起帕子哭道:“呜呜呜,姑姑这次也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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