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里,皇后依旧病恹恹地靠在榻上。夏双芙在皇后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非是咒骂晓岚魅惑哲王哥哥,抱怨皇后姑姑不给自己撑腰做主。一个人絮叨半晌,皇后眯着眼恍若未闻,始终不为所动。夏双芙又急又气,委屈地叫道:“姑姑!姑姑!”皇后竟连眼皮都没有抬,竟然睡着了!由于皇后的关系,夏双芙比一般的公主还要骄矜一些,几时受过这样的冷遇!自己受尽万般宠爱,皆因皇后之故,现在竟连皇后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夏双芙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皇后姑姑不疼芙儿了!姑姑就由着那两个贱人横行霸道?姑姑就不怕她师徒两个得势,联手报当年夺子之仇!”

    夏双芙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一边已经肿了起来。夏双芙被打得脑袋发蒙,一时呆若木鸡。未等她有所反应,皇后的声音已经响彻大殿:“送夏小姐送回府,传本宫口谕,夏双芙目无尊上,罚她禁闭思过,未得本宫赦免,不得出闺阁半步!传大将军即刻入宫请罪!”皇后端坐凤榻之上,威严无比,哪有半点久病缠绵的模样?长乐宫的宫婢也从未见过皇后这样愤怒,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拥着夏双芙鱼贯而出,执行皇后的命令去了,只留下皇后贴身夏嬷嬷和长乐宫首领太监贾公公。

    夏嬷嬷和贾公公彼此交换个颜色,两人心照不宣地当哑巴。过了许久,皇后才长叹一口气,似自言自语道:“哥哥怎生出这等不长进的孽障!”

    长乐宫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直到外面报夏将军觐见,皇后身后两人才微微喘口气。

    夏将军径直奔向长乐宫内室,见里面只有皇后与心腹两人,便毫不避讳地喝道:“退下!”夏嬷嬷两人知趣地退出内室,顺手关了房门,守在门口。

    夏将军冷笑道:“皇后娘娘有什么气尽可冲我发,拿一个孩子出什么气!”

    皇后见他竟如此维护女儿,心中酸涩无比,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眼泪,恨恨说道:“果然是亲生女儿!远近亲疏可真是分明!”

    夏山虎听了这酸涩的话,登时心软了下来,语气和缓了些:“宝儿,你又吃哪门子醋!我能留下这点骨血,原是你的意思!”

    皇后夏宝儿无法反驳,越发觉得委屈,竟哭哭啼啼起来。夏山虎最怕她抹泪,顿时觉得心烦意乱,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不耐烦。夏宝儿看眼前的情形,想起从前他对自己何等呵护,更加委屈,呜呜咽咽地说:“可怜我的儿子!“

    夏山虎听到她说“儿子“,如触电般炸了毛,怒吼道:”住口!“

    夏宝儿不理会他,几乎泣不成声地说:“什么当年夺子之仇的话,你女儿怎么知道!就那么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要害死我吗?我若倒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夏山虎愣了:“芙儿怎么会知道这些?这等机密之事,我就是说梦话也不敢说呀!”夏山虎声音越来越低,他隐约记得,意乱情迷之际,似乎对一个美姬说过,但那女子已被处理,为何连芙儿都知道了?还有谁知道?这还了得!

    原来,夏山虎是夏家养子,与夏宝儿并非亲兄妹,而是恋人!这些年,因为怕夏宝儿吃醋,夏山虎明面上不近女色,暗地里却养了不少姬妾。在夏山虎心里,那些女人只是泄欲的工具而已,几十个美姬也比不上夏宝儿的一根头发重要,更没有为自己生儿育女的资格,因此全部给她们吃了绝育的药物。之所以有个夏双芙,是宝儿的儿子胎死腹中,被太医诊断此后再也无法生育。夏宝儿爱他至深,不忍他无后,才特意送了一个美人给他,为他生下了这个女儿。夏宝儿本意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留个儿子,哪知夏山虎竟再不肯让别的女人为自己生孩子,为了明志,竟把那美人杀了!从此夏宝儿再不提这事。可怜夏双芙刚出生不久就没了亲娘。夏山虎虽然对夏宝儿矢志不渝,父女亲情却是天性,对这独女无比疼爱,千娇万宠。皇后感念夏山虎深情,对夏双芙也是爱护有加,视如己出。十几年都相安无事,可是现下发生了冲突,夏宝儿这才发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受到了他女儿的威胁,不由得吃起醋来。

    说起夺子之仇,是多年前,南明权还是上邦大将军的时候,爱上了夏宝儿,夏宝儿认定南明权是人中之龙,为了给志大才疏的夏山虎谋得锦绣前程,做了南明大将军夫人,又偷偷怀了夏山虎的骨血,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孩子竟胎死腹中,出生时已没了气息。被国师诊断此生再无生育能力后,夏宝儿万念俱灰,忧郁成疾,却强撑着身子,为夏山虎谋划。从此,夏宝儿以身子不好为由,再也不许南明权亲近。谁知南明权是个情种,对她越发怜惜。直到后来遇到霁筠,才略有些分心。

    当时正是他窃取皇权的关键时期,南明权说服自己和夏宝儿,纳霁筠只是因为她蝴蝶派弟子的身份,任何与神女相关的事情都能增加自己的胜算。可是,敏感的夏宝儿却渐渐感到不对劲,霁筠怀孕后,夏宝儿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这才使计,陷害霁筠对南明权不忠,一切证据都证明她腹中孩子不是南明权的。南明权盛怒之下,差点将霁筠处死。霁筠怒极攻心以致早产,滴血验亲才证明孩子是南明权的。南明权身为大将军,姬妾众多,女人为争宠不择手段一直就有。此时,南明权才对那些诋毁霁筠的证据产生了怀疑。不过他从未怀疑夏宝儿,在他心里,夏宝儿纯洁得如同初开的白莲,善良的像庙里的女神。何况,那些女人在夏宝儿面前如同下人,没有丝毫威胁。南明权恨后院那些人无事生非,陷害霁筠,因此要杀了她们泄愤,可是霁筠却选择了潇洒离开。她说:“你心里若信我,何惧奸人挑拨?“从此离开大将军府,杳无音讯。当真是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一副江湖儿女做派!刚出生的婴儿顺理成章就成了将军正妻夏宝儿的儿子。南明权恨霁筠性格过于刚烈绝情,誓要抹去一切霁筠存在过的痕迹,一怒之下杀了将军府所有姬妾及奴仆,唯一活着的就是夏宝儿。

    虽然后来南明权又新纳了不少妃嫔,却从未放在心上,夏宝儿的地位依旧无人可及,夏山虎也在夏宝儿的谋划下步步高升,成了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二十多年来,那些陈年旧事几乎被遗忘了,直到霁筠突然出现。夏宝儿和夏山虎不是没有担心,但看皇帝虽宠筠妃,却丝毫没有让南明哲认回生母的意思,这才没有急于动手。眼下筠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后又没有依靠,夏宝儿知道,无需自己动手,后宫那些女人也不会放过她,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不论怎样,皇后都是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她的女徒弟,皇后更从未放在眼里。

    一切都按照皇后的计划进行着,如今被夏双芙这么一闹,多少双耳朵听着,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夏双芙能知道,就不能保证别人不知道。

    “哥哥,当年我怀孕的事……有别的人知道吗?“这事夏宝儿唯一担心的事。只要那件事不被南明权知道,夏宝儿相信,无论发生什么,南明权都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夏山虎一听皇后提起那件事,果断答道:“没有!”开什么玩笑,那件事,夏山虎就是说梦话也不敢提啊!夏宝儿看夏山虎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

    夏山虎既担心东窗事发,又心疼女儿未嫁便受委屈,心一横,便暗暗下了决心,故技重施,巩固女儿的地位。在他看来,夏宝儿在皇帝面前失了宠没关系,正好可以让夏宝儿远离南明权,只要女儿地位稳固,自己照样屹立不倒。谁不知道南明权是下一任皇帝呢?不论宝儿还是正得宠的筠妃,都会维护南明哲的皇位,这点毋庸置疑。

    当晚,夜过三更,夏山虎密室。

    “她有什么计划?”

    “和之前一样,静观其变,其她女人出手时,暗中推波助澜。”

    “芙儿呢?不管吗?”

    一阵静默。

    “哎,终究不是亲生!也罢!你来做……”

    “遵命!”

    一个黑袍老者出了密室,悄无声息地离开将军府,进入皇宫——此人正是皇后身边贾公公。

    夜里的皇宫一片死寂,只有万福宫寝室的窗子上还有烛火摇曳。自从霁筠进宫后,南明权便再也没在别的妃嫔那儿留宿过。阔别多年,霁筠虽说常年行走江湖,又年岁大些,身材容貌却丝毫不输那些年轻妃嫔,反而别有一番风韵,每到夜里侍寝却似小姑娘般娇羞,阅人无数的南明权一眼就看出这些年她一直为自己守身如玉,心中喜不自禁,越发觉得她对自己忠贞不二,难能可贵。加上霁筠擅长音律和舞蹈,性情洒脱,不仅不像别的妃嫔那样玩弄心计,搬弄是非,南明权心情欠佳时,筠妃一舞一曲便能化解。失而复得之后,南明权才发现霁筠千万般好处,几乎片刻也离不开了。除了习惯性的每日去看看皇后外,后宫其他女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此刻,承恩后的筠妃温顺地依在南明权怀中,眼眸像蒙了层薄薄的水雾,眯着眼,听南明权讲关于晓岚的事情。听到儿子说“她丑得很”,不禁轻笑出来,连身子都轻颤起来。南明权把她搂地更近些,低声斥道:“别乱动,乖……”霁筠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果然不敢乱动了——不听话的后果,她清楚得很。“原来哲儿知道啊!”

    南明权听她话中有话,问道:“什么?”

    “晓岚丑得很啊!是真的!她以前很漂亮,可是意外毁了容,我本来替儿子委屈,既然哲儿都知道,还不嫌她丑,那就由他吧!”

    霁筠一边说着话,呼出的热气在南明权胸前萦绕,痒得他又心猿意马起来,不得不放开霁筠,离她远些。幸亏他一向爱惜身体,节制惯了,定力够强。霁筠心领神会地窃笑,缩进床脚,远远地“避祸”,却不妨碍她满心甜蜜,她想,南明权心里终究是有自己的吧?皇后……霁筠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又强自压下。

    南明权稳下心神,又问道:“听说,今天夏家的丫头冲撞了你。”

    霁筠听他这么说,便知他已知悉一切,轻轻“嗯”一声大大方方承认了。她事事为南明权着想,不愿给他添堵,却也不会因此滥做好人,以德报怨。

    “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不必顾念皇后的情面,胆敢辱骂皇妃,杀了她都不为过!”

    皇帝虽这么说,霁筠终究怕南明权从中为难,又想着夏山虎掌着不小的兵权,为了南明哲,也不能把他得罪到底。霁筠想了想,说:“她配不上咱们哲儿,也不配与晓岚比肩,让她做哲儿的侍妾好了。”

    南明权频频点头,这样自然最好,各方面都不会太难堪。南明权忍不住再次把筠妃抱进怀里,他知道霁筠又是为了自己,才对那疯丫头从轻发落,否则依她江湖儿女的性子,早就一剑挑了,怎会如此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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