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8
梵川泽/文
当电话听筒中传来一道决绝的枪声时, 跪坐在地上的青年紧跟着一抖。
凛冽的寒风吹散了阴云,夜空赫然展露出一轮圆月。寒冷的月光挥洒而下,握着手机的银发男人恰好逆着那道光, 肩头与脸颊落满了月华, 阴影之中的双眸闪烁着肃杀。
那是午夜最凶残的猛兽伺机而动, 随即准备扑向猎物撕咬的眼神。
小林幸佑张大了嘴,呆呆地抬起头。
大脑被搅动成了一团乱麻,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速、过度吸入氧气令他痛苦地呛咳, 喉咙泛着酸涩,肺部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我快要死了。’他心想。
他会被杀死!子弹会打碎他的脑壳!他会在这片无人途经的小径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不想——”他的嗓音嘶哑的像是沁了一层砂砾。
“我不想死、拜托您……”眼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流淌, 他抽噎着:“先、先生, 我知道错了, 请您放过我,我一定……一定会……”
小林幸佑想,他现在哭泣的样子一定很丑陋。表情扭曲、五官狰狞, 龇牙咧嘴地跪地乞求, 毫无尊严可言。
可是他想活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枪口顶着, 可他很清楚地意识:这玩意是个真家伙。可是他不想死在这里,他的妹妹还躺在医院,等待着他向院方缴纳大把的手术费和医药费。
“……先生,给我、给我一个机会。”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犹如在看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爬虫。
没有感情的伯/莱/塔不会为之动容。
“等一下。”短暂的两个音节, 自身后飘来。
琴酒抬起头,皱了皱眉。
“怎么,卡慕?你应该明白,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方法。”
杀掉人选之中最值得被怀疑的对象, 宁错杀、不放过。
这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对于组织而言, 小林幸佑没有任何的用处,而那名已经在电话的另一边,被伏特加利落干掉的成员,同样没有任何用处。
“小林幸佑有个在国立医院治病的亲属。”今泉昇在暗处咬了咬牙。
“杀掉他之后,院方始终找不到缴费家属,就会想方设法地联络小林。他们可能会因此报警,如果找不到他人,条子也许会直接找上工厂来——这不是你我想看到的,工厂不该因为这种事惹得一身腥臭。”
“当然,把他的亲属一起杀了也不是什么难题,但是成本却有点高了——”
栗发青年在完美地操纵下,扬起了讥诮的笑容:“医院毕竟人多眼杂,潜入医院把人杀掉,费时又费力,不仅容易引发社会热议,还很容易出岔子。这恐怕不太值当。”
“不如把这小子交给我处置。”他不留余力地抬起腿,一脚踹向跪在地上的青年。
青年嚎叫了一声,很快半趴在沥青路上,只哼哼唧唧地哭泣,不敢发出其它声音。
“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犯了错合该接受惩罚。”
他朝着琴酒展露笑脸,那笑容堪称温暖和煦,却叫人毛骨悚人。
“请让我来‘惩治’他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琴酒离开了。
今泉昇伫立在道路边,当那辆漆黑的保时捷隐匿在黑夜里,连同尾灯的红光都一并化作点状消散时,他紧绷的肌肉才终于舒缓。
“站起来吧。”他看向还瘫倒在地上的小林幸佑。
小林幸佑僵硬地转动着头颅,昏暗的路灯照射在他涕泗横流的脸上。他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也许是摔在地上的时候砸到了鼻子,此时鼻孔下方还覆着一滩血迹。
“……川、川江社长。”他悒悒地叫道。
“伊藤副社长,还有井上社长,他们、他们是都死了吗?”
今泉昇没说话,只沉沉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他才回应:“死了。全都死了。”
小林幸佑打了个颤。
夜风之下,今泉昇垂眸凝视着低头哈腰的青年,朝他递了一张纸巾,问道:“你之前是怎么进的监狱?”
小林愣了愣,接过纸巾擦了擦鼻血,小声回答:“二十的时候,我在jr上偷了个钱包,结果因为里面装的东西,被判了六年……”
“装了什么东西?”
“一张……一张卡牌。”小林幸佑干笑了几声,“那钱包里其实没有多少现金,不到一万日円。但里面还放着个小卡片,我看那卡牌挺好看的,就顺手收着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张卡牌价值将近六百万。”
“后来我不小心被条子给抓了,法院判的时候,那张卡牌也被算上了……我就,”他挠了挠脸,傻笑道:“就一不小心蹲了整整六年。”
“等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就四处打零工供我妹妹念书,结果从某一天开始她突然高烧不止,我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她这是得了白血病。她才、她才这么小。”小林幸佑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只到他的腰。
“因为化疗,她的头发都掉光了,但她还是很可爱,朝我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不过她暂时没办法回学校上课了。我就、我就和她说,等我把钱攒够了就能给她做骨髓移植了,这样她就可以接着念书了。”
“那个,社长。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打我的,你文质彬彬的,以前从来不像刚才那样说话……”小林幸佑眨了几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我、我不会和警察乱说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别赶我走啊?”
今泉昇静默了片刻。
“……我不会赶你走的。”他艰涩道。
——因为你已经走不了了。
在青年眉开眼笑的注视下,坐在医院长椅上的今泉昇,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
……
“今泉先生?”身前传来一道稍有困惑的声音。
“您、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
今泉昇比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说话的人是风见裕也,他已经从诊断室里走出来了。现在说话很利索,步姿还算平稳,看起来症状已经有所好转了。
他站起身,反复打量着风见裕也。
对方的脸上仍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疹,于是他问道:“医生那边怎么说?”
“过敏源大概率就是煤气。”风见推了推眼镜,“医生让我今晚留在医院里输液,如果您有什么要紧事的话……”
他的话语都未吐露完全,就见黑发青年侧过了身子,一脚已经转向了楼梯的方位。
“风见,你自己保重。”清冷的声线缓缓落下,他看见穿着西装的青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工厂那边的事情暂且应付完了。
他现在要去见一趟白石正千仁,虽然对方刚才表示自己的状况很安全,但他仍然放心不下;国仲弘昌为什么会遭遇枪击他暂且不知,但对方曾经遭人跟踪却是个事实,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那个戴着面具、身份不详的“boss”所言的“送他们公安一个精妙绝伦的大惊喜”。
无论是不是……眼下当务之急的事情,都是要确保白石正千仁的安危。
警视厅内部还扎根着来自组织的钉子,敌人还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
没有绝对的安全。
今泉昇揉了揉眉心,一路奔向医院停车场的车位,拉开车门的同时,他迅速回拨了白石正千仁的电话;科帕奇的油门被一脚踩下,车子进行了一个迅速且完美的倒车,随后从地下通道奔驰而出。
“嘟——”电话听筒中只传递出电话被呼叫的响声。
“嘟————”连线音效在耳畔被无限拉长,空落落地反复回荡。但这段音效持续的越久,他的心脏越是悬停向更高的半空。
接电话。
他于心中默念。
接电话啊。
“啪。”拨叫时间抵达至极限,手机跳转回了号码输入界面。
今泉昇锤了一下方向盘,暗骂了一声。
一个小时之后,今泉昇站在了白石正千仁的家门前。
宅邸内部没有光亮,在邻里街坊一众的温暖灯光中,显得尤为冷清。
他走到了宅邸外的大门前,按动了一遍门铃。
铃声于黑夜间回响,他在寒风里伫立了片刻,却没能等到任何回应。
于是今泉昇只好给白石正千仁又打了一遍电话。
可惜情况一如方才,电话虽然打通了,但却没被接通,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到车子里拉开抽屉,拿出他的配枪、翻找出白石正千仁前段日子交给他的钥匙,这才打开了白石宅的大门。
庭院之内无声无息,他握着手/枪谨慎地行进,在将整个院落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才用钥匙打开了房屋的防盗门。
防盗门被开启,发出一道沉重而刺耳的“吱呀”声响。
今泉昇朝前迈进了一步,低头看了看正下方——没有鞋子摆放在玄关口,但地板上却明晃晃地弥留着几个鞋印。
他估测了一下鞋印的长度,按照比例计算,这大概率是白石正千仁本人留下的鞋印。
他很着急?
以至于连拖鞋都来不及更换,直接穿着皮鞋踩了进来?
鞋印之间的间隔很大,早已超出了常人行走一步的平均长度06米,也就是说白石正千仁是跑着进来的。
为什么?
有人在追他?但是庭院的大门好端端地锁着,门锁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当下他找寻不到任何挣扎迹象。宅邸的玻璃和墙壁也保存完好,暂时没有发现弹孔。
但是白石正千仁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现在在哪里??
今泉昇盯着地面的脚印,紧皱着双眉,他沉思了一秒过后,直接拉开了配枪的保险栓,大步迈向了客厅。
直到走向了客厅,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客厅天花板的某一角落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红光——是监控器。
他又飞快地检查了一遍客厅临近电源的位置。
他翻找到了足足三枚窃听器。
今泉昇确信,自己上次拎着一兜玉露茶来到这里造访的时候——这里他妈的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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